這幾日，他也在想到底怎么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馮依依回來，可是人真的回來，他心中卻生了怨氣。怨她當(dāng)年不守承諾，明明活著，卻突然銷聲匿跡，給他留下的全是遺憾。

    他折磨了自己兩年，怪自己沒護(hù)住她。而她一無所知，甚至跟了別人。還有那個孩子，沒有一歲，根本不是他的。

    婁詔手指抓上袍邊，指節(jié)泛白。

    所以，他想留住她，就要接受這兩年來的所有變化，帶來的結(jié)果。說起來，這一切有何嘗不是他一手造成？

    婁詔自認(rèn)不是一個好人，甚至覺得自己一顆心早已冷透，可是到底貪戀上那一片溫暖，無法松手。

    “依依，”婁詔放輕語調(diào)，叫了這個只在夢里出口的名字，“留下來好……”

    “大人，守備營徐校尉求見?！瘪R車停了，侍衛(wèi)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jìn)來。

    婁詔的話被打斷，看去馮依依，見她好像并未覺察：“知道了。”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到懶洋洋的聲音：“婁大人事忙，下官耽誤不了您多久?！?/br>
    車廂內(nèi)靜下，馮依依懵了一瞬，手指尤纏著自己垂下的系帶。

    轉(zhuǎn)而對上婁詔雙眼，軟唇一張是很輕的聲音：“他……”

    婁詔緩緩起身，掃開衣袍上褶皺，淡淡回道：“沒錯，是他。”

    第二十八章

    車夫從外面掀開車簾, 光線灑落進(jìn)來。

    婁詔看見馮依依往后倚著，想躲去那陰影中，眼中翻滾的情緒, 驚訝、激動、歡喜……

    “徐玨?！瘪T依依喃喃著這個名字, 兩只手緊捏在一起。

    一瞬間, 婁詔明白, 馮依依的這種躲閃，才是真正的在乎。

    而這幾日, 他與她同住一府，她從來都是平靜的，沒有掙扎，沒有痛苦糾結(jié)。

    “你，”婁詔嘴唇動了下，眼中閃過自嘲，“不下去同他相認(rèn)？”

    “我先坐會兒?！瘪T依依低下頭, 聲音很輕。

    婁詔沒再說話，起身下了馬車。

    陽光傾瀉, 樓宇林立。

    這里是順天府衙附近, 徐玨站在幾步外, 身后是一座茶樓。

    “婁大人，樓上請，”徐玨看似客氣的伸手作請，“上次您要的人死了，不過留下些東西。”

    婁詔踱步到徐玨面前, 兩人相對，恰似當(dāng)年魏州渡頭。

    “且說說，留下什么？”婁詔淡淡開口, 對于對方的敵意不予理會。

    徐玨倒是往那馬車瞅了眼，似笑非笑：“想不到婁大人如此清貴之人，也有這種嗜好？”

    方才車簾一掀的時候，里面可不就是女子的裙角？看來傳言不虛，婁詔是養(yǎng)了美人。

    如此，徐玨更為馮依依不值。傻丫頭也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竅，看上婁詔這廝。

    婁詔覺察到徐玨身上染上冷意，抬步越過，邁上階梯：“本官很忙，徐校尉最好快些說?！?/br>
    “自然不敢耽誤婁大人?！毙飓k最后瞥了眼馬車，眸中意味深長。

    剛踏進(jìn)茶樓，一名下屬追進(jìn)來，對著婁詔微點(diǎn)一下頭。

    婁詔會意，遂對徐玨道：“本官稍后就到?！?/br>
    徐玨頷首，隨后抬腳上樓，木質(zhì)樓梯發(fā)出沉悶咚咚聲。

    這廂，婁詔站到窗邊，手下站在旁邊，恭謹(jǐn)垂首，小聲將探來的事情說出。

    “他也在？”婁詔手指敲著窗臺，外面是寬敞街面，“可知背后人是誰？”

    手下頗為小心，抬手湊去婁詔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婁詔手指一頓，抬手揮了下，那手下頃刻間離開了茶樓。

    “這樣的話？”婁詔透過窗口，視線落在那輛?？康鸟R車。

    這邊，馮依依坐在馬車中，心緒無法平復(fù)。

    未想過會在京城遇到徐玨。斷開這兩年，徐家的信息也斷了。

    若說想去與人相認(rèn)，馮依依很想。但是不能，馮家有仇人，莫要再連累徐家。

    就讓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彼此過彼此的日子。

    馮依依想通，心中釋然。既然徐玨過得不錯，她也替他高興。

    正想著，窗簾子掀開。

    卻是婁詔細(xì)長的手指勾開一條縫隙，緊接著是他清淡的聲音：“關(guān)語堂在茶樓。”

    “大哥？”馮依依一怔，關(guān)語堂果然還留在京城，“他怎么樣？”

    婁詔能看見馮依依臉上擔(dān)憂，心中一澀：“上去看看，你不與他說清楚，他不會走?！?/br>
    馮依依也如此認(rèn)為，一封信到底打消不掉關(guān)語堂心中顧慮?！?/br>
    “你再想想，我先上去?！眾湓t放下簾子，轉(zhuǎn)身而去。

    車廂靜了，馮依依整了整衣裙。

    她留在婁府中已有幾日，不若上去，然后與婁詔說清，同關(guān)語堂一起離開。

    至于那馮家當(dāng)初對婁詔的死結(jié)，她也努力解過，已經(jīng)盡力?，F(xiàn)在真的非常想馮宏達(dá)，想桃桃。

    想著，馮依依下了馬車。

    茶樓伙計(jì)早已等候，見人下來，趕緊走在前面帶路。

    此時是半晌，茶樓里人不多，頗有幾分清凈。

    馮依依隨著伙計(jì)上了二樓，沿著走道往前。

    正走著，旁邊包廂的門開開，露出一張女子的臉，見著馮依依，先是嚇得想縮身回去，看清是個女子，臉上才稍顯松緩。

    “小二哥，”女子怯怯的把住門框，朝那伙計(jì)喚了聲，“關(guān)大哥還在嗎？”

    馮依依聞言停下步子，目光在那女子臉上掃過。是個清秀佳人，嬌小玲瓏，眼神中帶著一股膽怯。

    方才那聲“關(guān)大哥”，指的可是關(guān)語堂？

    伙計(jì)指指前方走到盡頭，點(diǎn)頭回道：“在那屋說話，姑娘稍等。”

    女子好像不放心，把著門往前看著。

    馮依依心生疑惑，遂轉(zhuǎn)身繼續(xù)前行，或許問了關(guān)語堂就會知道。

    走到盡頭的包廂門外，里面?zhèn)鱽砟腥说恼f話聲，大約講得是什么案子，拐子，賊子……

    突然，馮依依面前的門被打開，毫無防備。

    婁詔站在面前，目光與馮依依相交：“依依，進(jìn)來。”

    說完，直接順手攥上馮依依手腕，將還在愣怔著的她拉進(jìn)包廂，動作一氣呵成。

    “吱呀”，伙計(jì)有眼色的將門從外關(guān)上。

    本來還在聊著話的場面突然靜下來，所有人目光落在馮依依身上，有悲，有喜。

    馮依依站在門旁，眼看著對面兩個男人臉色漸變，手腕上的那只手，像一只鐐銬，鉗著她動彈不得。

    “依依！”

    “小妹！”

    徐玨與關(guān)語堂同時出聲，幾乎同時沖上來，想要確認(rèn)。

    婁詔身形一側(cè)，將馮依依擋在身后，面色清冷：“兩位請坐，有話慢說?！?/br>
    “婁詔！”徐玨怎能平靜，當(dāng)下也顧不得是否犯上，雙手抓上婁詔衣襟。

    婁詔垂眸，盯著脖間那雙手。

    馮依依感覺一陣暈眩，本以為只是見關(guān)語堂，卻不知婁詔會如此，直接將她徹底推出來。

    “徐玨。”馮依依輕喚，嘴角帶笑，眼中微微光芒。

    “依依，”徐玨不覺松了手，無所謂的臉上滿是復(fù)雜，卻是笑起來，“傻丫頭，你跑去哪兒了？”

    馮依依抽著自己的手，可婁詔越發(fā)攥得緊，直讓她鎖緊眉頭。

    婁詔伸手推開徐玨，手指淡掃衣襟：“本官奉勸兩位，好好坐下說話。”

    “徐玨，坐下說?！瘪T依依抽不回手，又對同樣吃驚的關(guān)語堂送去安心的笑，“大哥這幾日辛苦。”

    “小妹，他是誰！”關(guān)語堂抬手指著婁詔。

    爽直的漢子瞪起雙目，雙拳已然緊攥，暴起根根青筋，仿佛下一瞬，那拳頭便會招呼在婁詔身上。

    婁詔眼神犀利，盯著關(guān)語堂那截手指：“你最好把手放下！”

    馮依依繞過婁詔，盡管被鉗住手腕，可還是伸出手臂，將關(guān)語堂的手輕輕摁下：“大哥，我沒事?！?/br>
    “小妹別怕，旁邊就是順天府，大不了咱們報(bào)官?！标P(guān)語堂看著馮依依被抓的那只手，怒火燒紅了雙眼。

    “報(bào)官？”婁詔一動嘴角，扯出些許譏諷。

    一旁，徐玨最快壓下情緒，冷笑一聲：“莫要多此一舉，順天府尹的主子，就是咱眼前這位婁大人?！?/br>
    “他是官？”關(guān)語堂瞪著婁詔，絲毫沒有膽怯退卻的意思。

    為了家人，他可以拼命。

    說完，徐玨拍拍桌子，回頭看婁詔：“婁大人想說什么？”

    氣氛終于松和一些，婁詔一副萬年表情不變，手下一用力，便把走出兩步的馮依依拽回身邊。

    再看屋里另外兩個男人，果見臉色極差，暗中咬牙。

    身為男人，婁詔如何看不出，徐玨和關(guān)語堂十分在意馮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