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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主構(gòu),進度雖稍稍落后,總算有驚無險。 “這烏夫人是什么來歷?”慕容柔性格多疑,一聽見陌生的名字,直覺便多問了幾句。 “回將軍,烏家乃越浦大藥材行商,手下數(shù)十間大鋪中,亦不乏經(jīng)營了三、四十年的老鋪,不是什么來歷不明的人物。這位烏夫人是行會里的東家,持有大股,據(jù)說潛心禮佛,買賣都委由各鋪掌柜打理;此番三乘論法大會前,曾三番四次透過戚長齡毛遂自薦,說是想盡一份心力。五大家考慮臉面排名,堅持不允,不想最后靠烏家救回一條命?!?/br> 忽聽一陣呢噥低語,符赤錦心想:“來了?!边B片衣袖摩擦,數(shù)人接連起身,沈素云清脆動聽的嗓音響起:“妾身先下去一會兒,諸位慢聊?!比齼扇她R聲應(yīng)道: “夫人慢走?!?/br> 符赤錦一凜:“岳賊也在!”片刻吊簾掀起,縫隙間果見得岳宸風(fēng)魁偉的背影,沈素云領(lǐng)著瑟香翩然而入,滿面笑容,欲啟朱唇。符赤錦使了個眼色,沈素云會過意來,隨口吩咐姚嬤、瑟香: “去廚房盛銀耳紅棗湯來,幾位大人議了許久的事,定然口渴得緊?!眱扇祟I(lǐng)命而去。 她將婢仆支開,符赤錦攤開她的手心,以食指在掌中輕劃。沈素云咬唇側(cè)首,神色專注,兩人始終不發(fā)一語,待婢仆捧著食盤回來時已然分開,沈素云神色自若,對姚嬤、瑟香頷首道:“走罷。”率先掀簾,對眾人道: “諸位辛苦了。我備有些許涼湯,給諸位潤潤嗓?!睆d中諸人紛紛起身稱謝。 慕容柔沒想到妻子竟去而復(fù)返,接過她親手端來的銀耳羹,雖覺奇怪,仍是露出微笑:“多謝夫人?!鄙蛩卦浦稽c了點頭,笑道:“將軍慢用?!?/br> 眾人又議了一會兒,忽見程萬里來報: “啟稟將軍,外頭有一僧人求見,說是打阿蘭山蓮覺寺來。” 慕容柔放落空碗,笑顧遲鳳鈞:“才說這廝,便來投羅網(wǎng)?!?/br> 遲鳳鈞也覺奇怪,徑問程萬里:“可曾報得法號,呈上度牒?是顯義長老座下的恒如師父么?”程萬里出身軍旅,不知和尚上門還有這許多花樣,老臉一紅,抱拳俯首:“屬……屬下這就去問清楚?!?/br> 適君喻亦自覺有失,起身道:“將軍,不如我去瞧瞧罷?!?/br> “不用了。蓮覺寺罔顧朝廷、背棄公議,待得論法大會圓滿結(jié)束,我還要拿人問罪,區(qū)區(qū)一名寺僧,犯得著大隊迎接么?”慕容柔一揮袖,淡然道:“喚來便是。有岳老師在場,也不怕和尚玩出什么花樣?!?/br> “屬下遵命?!?/br> 慕容柔冷笑?!拔业挂纯词呛蔚鹊笊挂暢⑷鐭o物!” 東海寺院眾多,風(fēng)氣卻不如央土莊嚴(yán)肅穆,聚斂錢財、窩藏婦女之事時有所聞,同樣也是鎮(zhèn)東將軍的眼中釘rou中刺,早想動手整頓;只是承宣帝登基之后,頗為尊崇佛法,慕容柔雖是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行事卻不魯莽,仍在等待時機。 不多時,程萬里領(lǐng)著一名高瘦老僧進來,身量頎長,微佝的腰背更顯老態(tài);手拄探水杖、身披僧伽黎,雙目緊閉,白眉無須,竟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遲鳳鈞為籌辦三乘論法大會,數(shù)度上阿蘭山,從不曾見得寺中有這樣的老僧,不禁蹙眉。 慕容柔目光灼灼,冷然道:“撫司大人不識此人?” 遲鳳鈞額間微汗,端詳半天仍是搖頭?!跋鹿贈]見過這位大師。敢問大師是?” 老僧聞言一笑,雙掌合什:“阿彌陀佛!大人與老衲曾有一面之緣,可惜撫司大人囿于皮相,是以不識。惜哉!” 慕容柔的銳利目光于兩人之間一陣巡梭,不覺冷笑,乜著遲鳳鈞道:“遲大人,依我看,你二位說的都是實話,無一句虛言?!边t鳳鈞凝目苦思,忽道:“難道……難道是……” 老僧口頌佛號,合什頂禮。 “蓮覺寺住持法琛,拜見將軍與諸大人?!?/br> 連長年待在靖波府的鎮(zhèn)東將軍都接有線報,蓮覺寺的住持法琛長老臥病多年,難以視事--這只是過于含蓄的粉飾之說,年事已高的法琛據(jù)說連人都認不得了,實際掌權(quán)的顯義拿出無數(shù)金銀打點,才讓朝廷的主事者大筆一揮,將“失智”改成了“臥病”,以便繼續(xù)代行攬權(quán)。 遲鳳鈞初至蓮覺寺時,曾在顯義的導(dǎo)引下遠遠見過法琛一回:老人居住的禪房打掃潔凈,門窗里卻不住飄出難聞的糞尿氣息,據(jù)說老人神智胡涂,即使派了小沙彌全天照拂,仍不時便溺失禁,更拿穢物涂抹墻壁作畫,打掃之后臭氣猶在,眾人皆不愿接近。遲鳳鈞貴為東海父母官,顯義自不會讓他在穢氣沖天的竹廬久留,匆匆一瞥旋即帶開。 一經(jīng)點醒,再仔細看時,果然眉目越熟,依稀是當(dāng)日那名邋遢老人。遲鳳鈞吃驚道:“您是……法琛長老!這……這又是怎么一回事?顯義長老他……” 老僧神秘一笑?!皳崴敬笕耍像幕杪樁嗄?,一夕智開,正逢琉璃佛子?xùn)|來、三乘論法召開之際,正是我佛世尊的旨意,來向諸位傳達天機。” 慕容柔連皇帝的帳也不買,搬出天佛又怎的?冷面道:“可知你寺里的顯義置朝廷公議于不顧,臨時扣住役工、銀錢不發(fā),幾乎釀成大禍!身為蓮覺寺住持,你該當(dāng)何罪?” 法琛只是搖頭。 “將軍,老衲不問寺中之事多年,若非天佛旨意降于我身,欲借此傳世,只怕如今仍是一具無智皮囊,徒然待死耳。顯義之事,將軍不如派人走一趟阿蘭山,老衲非為此而來?!?/br> 慕容柔與遲鳳鈞交換眼色,心念一同:一是鐵血名將、一是明經(jīng)進士,對于“天機”云云,兩人均有所保留。慕容柔判斷他所言非虛,淡然道:“我會派人查清楚。住持請坐?!?/br> 法琛站立不動,徑拄著青竹削成的探水杖,片刻才道:“老衲受天機灌頂時,雙目已盲,不知將軍賜座何處,尚請見諒?!北娙司闶且粍C。沈素云心中不忍,趕緊命人看座。 “將軍與撫司大人可曾聽過日蓮八葉院?” 慕容柔冷笑?!皵?shù)百年前的傳聞,住持可是要說故事?” 遲鳳鈞卻苦著一張瘦臉,勞心勞力的疲憊全寫在臉上。 此番琉璃佛子?xùn)|來,要開的是“三乘論法大會”,將東勝洲各地的教團統(tǒng)于一尊之下,號稱三乘法王。佛子自身便是央土菩薩乘代表,此派佛法流傳甚廣,又稱“大乘”;南陵諸封國則是緣覺乘的教下。而第三支乃天佛直傳,其教祖當(dāng)年曾聞佛世尊說法,由此得道,故稱為“聲聞乘”。 此一宗派乃昔年大日蓮宗的核心,早隨蓮宗衰亡而殞滅。朝廷硬要遲鳳鈞掘出一支聲聞乘參與大會,好讓琉璃佛子名正言順,統(tǒng)三乘于一尊,豈非是強人所難?為此撫司大人輾轉(zhuǎn)返側(cè),烏發(fā)都不知愁白了幾莖,依舊束手無策。慕容柔事不關(guān)己,自是說得輕巧。 法琛合掌道:“將軍大人此說不然。蓮宗隳滅時,八葉院為延續(xù)法統(tǒng)正祚,一直巧妙地隱于東海,千百年以來不問世事,靜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國凈土。日蓮八葉院之說絕非是虛妄,而是千真萬確,其組織之嚴(yán)密,遠遠凌駕江湖上的正邪諸門派,絕不容小覷?!痹趫鲋T人臉色丕變。 慕容柔冷笑:“光是這番話,我便能將你打成反逆,誅殺九族。哼,好個“靜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國凈土”,好大的口氣?。 ?/br> 法琛從容搖頭,臉現(xiàn)慈悲。 “阿彌陀佛!將軍縱殺了老衲,也無損八葉院絲毫。千百年來,或逢亂世、或有征兆顯現(xiàn),八葉院便派出使者入世,尋找復(fù)興大日蓮宗的法王真主。但無論其行如何隱蔽,終究留下許多痕跡,故八葉傳說千年不絕,非是無端?!?/br> “住持之言,又多一條死罪。當(dāng)今之世,何其太平!大行皇……先皇與陛下如此圣明,國家安泰,四海升平,你居然說是亂世?”慕容柔不覺失笑,凝眸端詳著瞎眼老僧,搖了搖頭: “是我失算。有時一個人老實與否,并不足以當(dāng)作判斷的依據(jù),你認為自己所說的每句都是真的,竟使我聽你胡言如斯。遲大人!看來傳言半點不假,蓮覺寺的住持是一名昏聵老僧,神智早已不清啦?!?/br> “將軍可曾聽過“天觀”七水塵?”法琛微笑道。 “一名奇僧。那又如何?” “七水塵橫空出世,智壓刀皇、隱圣,兩度賭得凌云頂,名列三才之首;要不多久,便發(fā)生了妖刀之禍、東海血劫。于是八葉院派出使者,千里追查七水塵的形跡,直到天觀突然消失無蹤,才告終止。這是近百年來,日蓮八葉院最后一次現(xiàn)世?!?/br> 遲鳳鈞忽明白過來,蹙眉道:“長老的意思是……”閉口不語,眸光甚是銳利。 “妖刀出現(xiàn),便是日蓮八葉院憑借入世的訊號。妖刀之生成,與大日蓮宗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連;事隔三十多年,妖刀偏于三乘論法之際重現(xiàn)東海,將軍不覺得耐人尋味么?” 要令慕容柔動容,這番話的力道恐怕還稍嫌不夠。 “住持的天機,聽來直與街談巷議無異?!?/br> 面貌秀美的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鋒銳的目光直射階下的盲眼老僧?!拔衣犝f“天觀”七水塵經(jīng)常變化形象,見者事后描述,所言皆不相同,有的說是老人、有的說是青年,還是傳說是女子的。但這些“七水塵”都有個共通點……” 法琛面帶微笑,只聽慕容柔道: “均是雙眼目盲。住持來此大發(fā)異論,是指望我相信什么?” “我聽說鎮(zhèn)東將軍有一項異術(shù),能鑒別真?zhèn)?,勿枉勿縱。將軍不妨相信自己的雙眼,便知老衲說的是不是真?!狈ㄨ〉皖^合什,拄杖起身,顫巍巍地朝廳外走去,沙啞的蒼老嗓音帶著一股奇異魅力,似乎能撫平心潮,令人昏昏欲睡。 “佛國再臨,未必不是好事。八葉院若選中了琉璃佛子,三乘合一之日,佛子即為法王;若八葉院不選佛子,妄稱三乘法王,佛子性命堪憂!將軍須盡快找出八葉使者,以免自誤?!?/br> 遲鳳鈞見他跨過高檻,起身追問:“住持仍歸蓮覺寺么?” 法琛哈哈大笑,拄杖拂袖:“為尋法門入空門,已慣他山作本山;塵網(wǎng)依依三十載,蛟龍虎豹困井欄!”不見使什么身法,倏忽自廳外兩名全副武裝的穿云衛(wèi)當(dāng)中穿過,連程萬里也撲了個空,眨眼不見蹤影! 在場岳宸風(fēng)反應(yīng)最快,一見老僧起身,暗自運起“躡影形絕”,卻遲遲等不到將軍的命令,驚覺不對,回頭暴喝:“將軍!”慕容柔如夢初醒,忍著頭痛欲裂,撫額叫道: “攔……攔下!”語聲未落,黑氅已卷出廳外,只余一抹殘影! 不多時岳宸風(fēng)又回到廳中,迎著將軍的鋒銳目光沉默搖頭,身后鷹翼似的大氅這才“唰”一聲飄落。慕容柔雖不懂武功,但法琛能以話語令他短暫失神,借以脫身,其本領(lǐng)已不言自喻;岳宸風(fēng)的形絕雖厲害,然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自非他的過失。 “罷了。”慕容柔行事雖苛烈,卻不輕易遷怒諉過,以手輕揉額角,皺眉道: “君喻,你持我的手令往谷城大營,調(diào)三千兵馬上阿蘭山,徹底搜查蓮覺寺,拘回所有人等,本將軍要一一詢問!” 忽有一人急道:“將軍不可!”卻是遲鳳鈞。 慕容柔身子不適,脾氣益發(fā)暴躁,森冷的目光一掃階下,這幾天兩人間看似相得的融洽氣氛頓時霧散煙消,點滴不存。 遲鳳鈞想起這位將軍大人的偏狹疾厲,心知犯了他的大忌,硬著頭皮越眾而出,朗聲道: “皇后娘娘不日將至,蓮覺寺乃三乘論法的舉行之地,將軍派兵抄了寺院,須如何向娘娘交代?依下官看,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者,也只法琛長老一人,由方才那首佛偈推斷,應(yīng)是不會回寺了……請將軍明察!” 符赤錦隔簾聽見,不覺搖頭:“慕容柔又不是傻子,難道真去抓什么反徒?他真正的目的非是逮人刑訊,而是搜一搜蓮覺寺,摸清那法琛老和尚的底,順便找尋有關(guān)八葉使者的蛛絲馬跡。” 座上還有幾位越浦城的文武要員,也都紛紛出言附和,拼命勸諫。慕容柔也不好堅持,改口:“你派人找顯義來,我有話問他!若敢抗命,莫怪本鎮(zhèn)翻臉無情?!闭f到底,仍是不改盤算。顯義斷了聯(lián)系許久,遲鳳鈞先前才抱怨找他不到,要是一喚不來,慕容柔便要抓借口抄蓮覺寺。 在場的越浦官員們終于明白:原來鎮(zhèn)東將軍是誰都不怕的。不怕官不怕民,不怕皇后,說不定也不怕圣上……若非行事還想博得一個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名聲,這位東海一鎮(zhèn)簡直就是無法無天的狂人! 遲鳳鈞冷汗涔涔,仍不放棄。那些個越浦官員似受到撫司大人的勇氣鼓舞,連同這幾日所受的委屈壓迫一齊發(fā)作,原本畏將軍如猛虎的膽怯小羊,忽然與遲鳳鈞連成一線,在場雖無人開口,僵持的氣氛卻是自將軍入城以來所僅見。 滿廳正陷入一片劍拔弩張的沉默,沈素云突然開口:“將軍,妾身……妾身明日想出城去拜佛?!彼暮硪魦赡蹌勇牐畷r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慕容柔略感不耐,本想隨意應(yīng)付過去,陡地凜起,瞇眼轉(zhuǎn)頭: “夫人想去何處?” 沈素云認真想了一想,輕聲道:“阿蘭山上最多古剎,我想多拜幾間。就去阿蘭山罷?!蹦饺萑峤K于確認妻子的心意,抑住夸贊她的沖動,淡然道:“也好。我多派點人保護你去,免得遇上不軌的歹徒。還是你想讓耿典衛(wèi)夫妻陪你去就好?” 沈素云搖頭。“耿大人出城去迎接獨孤城主啦,符家姊姊派人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