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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59

分卷閱讀459

    上投出大大小小的鏤花格狀,齊整有齊整之美,錯亂時又如花團(tuán)錦族,斜影參差,故稱“扇花間”。

    這樓本無人居,谷內(nèi)一下涌進(jìn)大批男子,總不能都讓他們在院里扎營,樓上的教使廂房被錦帶豪士瓜分一空,只好隔起扇花之間湊數(shù)。

    云接峰於此漠不關(guān)心,住哪兒都無所謂,離樓下大堂近些,也好約束進(jìn)出的豪士,此際倒方便了有心看熱鬧的。要不多時,梯廊間人影雜沓,浮著一片交頭接耳的嗡響。

    諸鳳崎素愛拉黨結(jié)派,與他互通聲息者眾,倒是云接峰對誰均不假詞色,連酒都不與人同喝,眾人皆想看這位“云總鏢頭”,在鳳爺手底下是不是如傳聞一般厲害,若非諸鳳琦頗惡鼓噪,左右已哄鬧起來;云總鏢頭碰一鼻子灰時,爆出三三兩兩的零星嗤笑,算是給即將爆發(fā)的沖突暖暖場子。

    面對挑釁,云接峰仍一副死樣活氣,諸鳳崎沒想他會乖乖把孟庭殊交出,只消他不攔著自己入屋尋人,便算是服了軟。

    綠林規(guī)矩,唯強服眾。翠十九娘啥都好說,偏禁同門斗毆,他與云接峰始終沒機會分個高下;南浦云既死,今日若能穩(wěn)壓云接峰一頭,此后他在金環(huán)谷的地位,益發(fā)不可動搖。

    云接峰清醒時形容嚴(yán)峻,堪稱“不怒自威”,喝了酒渾身便透著股窩囊,看來十九娘從越浦陋巷的棄物堆里將他撿回來的傳言,似乎不假。自來酒色傷身,乃武人大忌,貪戀女色倒還罷了,做過了頭囊底空虛,也由不得你不歇;飮酒卻是不知不覺戕害身心,待有所覺,武功已廢,或於拚搏之際,有這麼一霎力不從心,便能丟了性命,影響不可謂之不大。

    云接峰要挑這時候翻臉,半醉的對上好眠方起的,怎麼瞧都是諸鳳琦贏面大。

    他據(jù)著釁笑,暗祈這醉貓還余一絲火氣,今日正好趁機廢了他,了卻心頭一樁事。

    云接峰摸摸鼻子,止住開闔的門扇,眾人以為他要讓鳳爺,怎知他跨進(jìn)一條長腿,才想起什麼似的,轉(zhuǎn)頭道:“鳳爺對不住,我酒意上來啦,有些懵,想睡一會兒。今兒就先這樣罷?!?/br>
    手扶門欞,便要進(jìn)房。

    諸鳳崎眸中迸出精光,暗忖道:“作死麼?正合我意!”

    獰笑:“聽說你打死古無倫,只用了一掌?”

    云接峰停步,原本無精打采的瞇瞇眼一銳,卻聽諸鳳琦嘖嘖兩聲,搖頭續(xù)道:“……還眞是個廢物。東海沒人了麼?”

    云接峰猶豫片刻,終沒理會,正欲邁步,陡地諸鳳琦橫臂一拍,掌勁如電蛇飛竄,震得相連的幾扇門格格作響,直奔云接峰手里這扇!

    云接峰指間運勁,門片牢牢嵌在掌里,未向鼻尖招呼,然而諸鳳琦掌力不停,沿門框高檻一路竄去,整面十余扇門牖胡亂彈動、劈啪晃搖,如鬧鬼一般,又似門后有人同時推動,才得這般聲勢烜赫。眾人心中駭異:“鳳爺擅外門鞭法,怎知內(nèi)功也有如許造詣!”

    諸鳳崎見他阻不住勁力,僅能保持手中門片不動,心里有了底,不容喘息,運起七成功力,再贊一掌!這手莫說鏤扇,連青石碑都能劈出裂口,打在薄薄的糊紙門上,竟未洞穿;靜止一霎,驀地鏤花面上的糊紙窗眼次第爆開,恍若一條rou眼難辨的巨蟒游墻迆邐,飛馳而過,速度之快、勁力之凝,甚至不及作用於門上,逕撞向云接峰之手!

    云接峰若不放,必攖其鋒,須以內(nèi)力擋下潛勁,力勝未必?zé)o事,稍弱則將遭大害;要是松手退開,脆弱的鏤花門牖首當(dāng)其沖,受巨力轟擊之下,當(dāng)場四分五裂、爆碎開來,不啻被近距離打上一蓬暗器。放與不放,都是條絕路。

    殺著還不僅於此。諸鳳琦一掌拍落,點足躍前,左掌藏於身后,對準(zhǔn)云接峰的身側(cè)要害———“……早知如此,當(dāng)初別離開勗州大獄,豈不甚好?”

    諸鳳崎咬牙擰笑,暗忖道:“這便送你上路啦,云總鏢頭!”

    忽覺不對,喀喀作響的門板一路順去,這回卻未越過云接峰所持,而是止於身前;其后門牖一片寂靜,連晃也沒多晃一下。

    (不……不好!

    諸鳳崎身形倏頓,驀聽“啪”的一聲,身側(cè)兩扇門彈開,他雙肘交錯,滿以為就此擋下,不料門片“喀喇喇”地嵌碎在肘臂間,余勢不停,猛掀得他側(cè)向踉蹌,立身不穩(wěn);余光一瞥,赫見固定門墻的鐵制橫閂竟從中崩斷,挾著猛烈的挫斷勁力彈出!這距離近得不及反應(yīng),思緒還未轉(zhuǎn)出,左脅一陣劇痛,如遭彈子擊中。

    他低吼一聲,揮臂粉碎門嵌,驀地背門被重重一擊,卻是后頭的門扇也受力爆開。只見丈余之內(nèi),門片此起彼落,倒像逆著諸鳳琦的掌力溯回,力量卻暴增數(shù)倍不止。

    諸鳳琦被來來回回的門片打得狼狽,有幾下還是仗著內(nèi)功,以肩背硬受,怒火更熾,掖著左脅拳打腳踢,將彈撞不休、宛若活物的門拆碎,驚見飛散的門片之后,云接峰壓低身子,左臂橫在身前,仍是手握門片,藏於身后的右掌連形影都不見,懾人煞氣於身后隱隱成形,壓得諸鳳琦動彈不得,心知看清的瞬間,便是殖命之際———“聽說你打死古無倫,只用了一掌?”

    不知為何,腦海里不斷回蕩著自己囂狂的嘲諷?!@是……這便是“通形勢掌”!

    號稱“央土柔勁”的通形勢掌,哪得這般無雙剛力!

    他意識里一片空白,平生未有一刻,如眼前般接近死亡,似能聽見拘魂使者的吐息聲……驀地那窒人的強大壓迫一空,諸鳳崎畢竟身經(jīng)百戰(zhàn),把握機會抽退,背門“喀喇!”

    撞碎擋路的門片,內(nèi)力疾吐、袍襴一振,掃飛周身不及落地的片紙碎木,意態(tài)甚狂。

    在旁人看來,是鳳爺一掌毀去了整排門扇,只留下云接峰手里的,誰削誰的眉角,還用得著說?紛紛鼓掌叫好,大贊鳳爺了得。

    諸鳳崎面上陰晴不定,總不好說“你們這幫蠢才全瞎了眼”,沉聲喝道:“噤聲!”

    豪士們想起鳳爺最恨喧嘩,唯恐馬屁拍在馬腳上,趕緊閉嘴,偌大的樓里倏又陷入一片怕人的靜。

    云接峰松開門片,站直身子,撣了撣襟上木屑,隨意拱手:“多謝鳳爺手下留情。”

    諸鳳琦省起他手里一直拎著酒酲,何來如此掌勢?暗忖:“拳腳本他所擅,徒手逼戰(zhàn),是我過於托大了?!?/br>
    冷冷一笑,寒聲道:“今日未攜兵刃,沒敢見識云總鏢頭的高招。他日有幸,還請云總鏢頭指點一二?!?/br>
    云接峰微怔,搖了搖頭。“我已不是什麼總鏢頭了?!?/br>
    低聲道:“……古無倫也不是廢物?!?/br>
    逕入了房,掩上門扉。但聽門外喧鬧聲又起,豪士們簇?fù)碇T鳳崎下了樓子,不知上哪找酒喝了。

    床里的美貌少女將一雙晶瑩如玉的裸足收進(jìn)被里,忍著驚懼似的回瞪著他。

    那絕望的眼神活像是獸罟中垂死的小動物,單純到不明白生命同尊嚴(yán)一樣,從來就不是能靠他人施舍而得,前者消損并不能等量地?fù)Q來后者。它們都是可以拋棄的,誰也不比誰重要,端看如何選擇,如何自處罷了。

    他閂好了門1—這個動作令她更加害怕I把四只繡墩靠墻排成一排,扯下錦緞桌巾一蓋,盤膝坐在因陋就簡的便床之上,把酒酲擱在懷里。

    “你要走請自便,記得把門帶上。只不過旁邊幾間房沒門了,夜里灌風(fēng),別說我沒提醒你。晚點她們送鈑來,我會多要一份,你想待到什麼時候看你自己,起碼諸鳳崎拿我沒輒。但,若是上頭來要,你也別想我出面保你,該怎麼便怎麼.”

    孟庭殊不相信他。事實上她不相信任何男人,從前不信,現(xiàn)在更加不信———她恨透了那個對鬼先生居然抱持著一絲幻想的自己,愚蠢到覺得自己會被珍視、被憐惜,還奢望得到補償,重新獲得掌握力量的資格……

    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事。弱小的一方只能被蹂躪踐踏,連抱持希望都是愚不可及,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悲哀的境地;省悟并接受,起碼比那樣的愚昧要稍稍強大一些。

    這個男人……或許只是喜歡用強而已。施點小恩小惠,品嘗夠女子感激涕零的淚水,再一把撕去偽善的假面具,恣意逞其獸欲,做著與其他男子并無不同的禽獸之舉……能夠預(yù)見自己的下場,令少女略微安心了些。反正就那樣,飽受摧殘的恐懼比起未知,終是比較友善的。

    她強迫自己去想另一件事,當(dāng)作是消磨時間,直到男人露出yin賤可憎的眞面目為止。那些都再也不能傷害她。

    “……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她輕聲問。

    天羅香內(nèi)四部教使畢竟和綠林好漢不同,其視灼灼,雖未見諸鳳崎,門前的灰發(fā)漢子卻沒逃過她一雙妙目,包括他那輕易返還敵力的手法,以及不過略微改變體勢、即能一霎凝聚殺氣的右掌I毋須扎實擊中,酒酲逕往他面上一砸,那畜生就死定了。

    是云接峰自行松開了迫敵至極的形勢,放了諸鳳崎一馬。

    為什麼?孟庭殊覺得答案并不難猜。犲狼偶爾也啃食同類,但它們并不經(jīng)常如此。她認(rèn)為這個問題或可加速他揭開偽裝,讓那個終將要到來的過程快點來也快些去。

    但初老的漢子只不耐地翻了翻眼皮。

    “我干嘛殺他?殺了他,又怎麼樣?”

    “下回他要殺你時,你就這麼問他?!?/br>
    孟庭殊冷笑:“他逮到機會便再殺你。他只是太大意了,以為你并沒有那麼厲害……他發(fā)的第二道掌,是預(yù)備殺你的。”

    “那就下回再說了。”

    云接峰聳肩,倒臥於鋪了桌巾的繡墩,暗示她談話就此結(jié)束。孟庭殊煩躁起來,他到底想干什麼?趁我睡著了再動手麼?還是他……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猥瑣癖好?

    云接峰什麼的,全是騙人的罷?你眞了解自己冒名頂替的那個人麼?

    “我聽過你的事?!?/br>
    她抱著痛揭瘡疤的心思,忽覺有些快意,輕道:“那年在旃檀凈院,撫司趙大人的兒子趙衙內(nèi)見你夫人美貌,趁她獨個兒進(jìn)香時調(diào)戲了她,你氣不過,便闖入衙內(nèi)府里痛揍他一頓。古無倫是衙內(nèi)的護(hù)衛(wèi),這面子無論如何擱不下,索性攔了你的鏢,要求比武,卻被你失手打I”“你再羅唣一句,便給我滾出去?!?/br>
    “我只是不明白,像云接峰這樣的英雄好漢,怎會做了匪寇?”

    孟庭殊豁出去般,繃緊嗓音厲聲道:“你眞是云接峰麼?是那個為愛妻出頭、無懼權(quán)貴,不惜與靖波府四大世家之一的神武校場作對,也要爭個道理的云接峰?那你就該知道諸鳳崎那個畜生,為什麼不値得饒他一命!”

    說到后來滿臉是淚,末一句彷佛撕心裂肺似的,自身子里最深的傷口擠溢而出,用盡了所剩不多的氣力,連繼續(xù)呼吸都覺吃力。

    云接峰只是躺在繡墩上,一動也不動。

    “趙德予并沒有調(diào)戲韻娘……我是說,趙衙內(nèi)并未調(diào)戲我的妻子。”

    也不知過廣多久,孟庭殊微微一顫,才覺身子發(fā)冷,適才紅著小臉、繃直雪頸竭力嘶吼的那股血沸,已不知不覺褪去。房里一片死氣,一如賴在便床上瞪著天花板、似連吼回去的氣力也無的灰發(fā)男子。

    “那年我妻子小產(chǎn),好不容易調(diào)復(fù)了些,到旃檀凈院里拜菩薩。她求了什麼我不知道,她身邊的丫鬟們從來不跟我說這些,只說她的壞話?!?/br>
    云接峰閉上眼睛,聲音低啞,聽來和醉話差不了多少。

    云夫人于氏在旃檀凈院上香時,突然昏厥,趙衙內(nèi)恰巧經(jīng)過攙了她一把,僅此而已。豈料由丫鬟之口傳回云府,事情卻變了樣。

    “你夫人昏倒之際,為何不是她的侍女照拂,卻要靠陌生男子伸出援手?”

    孟庭殊聽得蹙眉?!澳悴挥X得,這是件非常奇怪……?。 ?/br>
    忽閉檀口瞪大美眸,似是想到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理由?!齻儚膩聿桓艺f這些。只說她的壞話。

    (這都是因為……嫉妒麼?

    “韻娘身子骨弱,常生病。偶爾她身體不適,又或月事來潮,就讓身邊的丫鬟來替?!?/br>
    云接峰露出自嘲般的苦笑,喃喃道:“一開始我也覺得這樣不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卻成了理所當(dāng)然之事,已記不清啦?!?/br>
    這就是所謂的“塡房丫頭”了。對她們來說,主母柔弱可欺,若能把握機會,在姑爺耳畔掀掀枕風(fēng),說不定就有躍上枝頭當(dāng)鳳凰的一日。況且男主人英俊瀟灑、精力過人,便為多霑雨露,放話詆毀主母也是値得一試的。

    孟庭殊自己便是精明強干的主兒,難想像“惡奴欺主”是何等光景,不過就連丫鬟都敢明著欺到主母頭上,定是家教不嚴(yán),才得如此放肆;思前想后,終歸是男主人不好。

    “你讓身體虛弱、才流產(chǎn)不久的妻子自行外出,怎不陪她一道?”

    “我那時忙著喝酒應(yīng)酬,身邊總有各種巴結(jié)的人,鎮(zhèn)日不停打轉(zhuǎn),回到家要是沒醉,差不多也就是上床睡覺的辰光?!?/br>
    云接峰閉目道:“東家授我鏢旗、韻娘委身下嫁、兄弟跟隨闖蕩……他們都相信我能做一番大事,只是,我讓所有人都失望了,變成他們最不想看到的,那種浮夸無聊、自以為是的混帳?!?/br>
    當(dāng)時云接峰被身邊人一起哄,面子掛不住,欲與趙德予理論。古無倫既是趙德予的護(hù)院武師,亦是江湖摯友,知這位鎮(zhèn)海鏢局的少年總鏢頭武功不凡,身分也非泛泛,唯恐受好事之徒煽動,故約他在靖波府最大的醉浮居酒樓一敘,當(dāng)面把話說清楚,免生事端。

    “后來你們……沒談攏麼?”

    這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