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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身姿儀態(tài)說不出的曼妙動人,染紅霞強忍著眼淚不欲示弱,卻仍在他睜眼的剎那間潰堤,“嗚”的一聲掩口縮肩,左臂環(huán)胸,窈窕的嬌軀不住輕顫。 “沒……沒事了。別……別哭……” 他忍著劇痛,艱難地翕動嘴唇,試圖撫慰一人,才發(fā)現(xiàn)干啞腫脹的喉頭全然發(fā)不出聲音,連吞咽口水都痛得像千針攢刺,只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染紅霞的淚水流個不停,他知道她絕不軟弱,無論面對何等難關(guān),總能堅強面對…… 但他漸漸明白了,她為什么這般心痛了。明明上半身各處無不痛得他死去活來,腰部以下卻無知覺;非是不會痛,而是像不存在似的,根本無從痛起。他依稀記得鬼先生落腿如斧,重擊了他的腰脊龍骨,該不會……該不會是被腰斬了,下半身空空如也,才不知疼痛吧? 耿照想著,自己也差點笑起來。這一切如果是噩夢的話,能不能一霎眼之后,便即醒來? 但真正的噩夢,現(xiàn)在才剛開始。鬼先生的身影忽從染紅霞背后閃出,個頭卻比印象中縮小許多,耿照愣了一下才會過意來,原來他是站在遠處。鬼先生變戲法似的亮出一團鮮血淋漓的rou塊,沖他笑道:“恭喜你啊耿典衛(wèi),你這話兒我們每個人都拿著比了比,沒一個大過你的,可惜啊!早知就不切你拉?!?/br> 耿照縱使視線模糊,也認(rèn)得出那是團割下的陽物,悚然一驚,掙扎著低下頭,卻聽周圍一片轟笑,染紅霞不及抹淚,回頭怒道:“你胡說什么!” 耿照的衣衫雖污損破爛,慘不忍睹,褲腰卻系得好好的,自是鬼先生拿麻福之物相戲。 這一試之下再無疑義,耿照不僅龍骨被斷,下半生再與站立無緣,遑論跳躍行走,恐怕連腰腿直覺亦失,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攤子,憑他在阿蘭山上何等風(fēng)光、力戰(zhàn)李寒陽邵咸尊威震天下,此生之余“廢人”兩字相傍,什么英雄聊得都成夢幻泡影,點滴不存。 耿照忽然驚恐起來。他自有生,最得意的便是跑得比人快、跳得比人高,內(nèi)力沒了可以再練,體內(nèi)有個吸功深淵再也使不了武功,但他還能是個不錯的山樵獵戶,不管干什么都能養(yǎng)活自己,養(yǎng)活親愛的家人與女眷。但……半身不遂?這要如何管照紅兒、寶寶,他年邁的老婦以及龍口村和流影城的兩位姊姊? 他掙扎欲起,但動也不動、仿佛與心識的聯(lián)系全被切斷的下半身,卻令他渾身如墜冰窖,從頭冷到較低————但如今連腳底他都感覺不到,視線所及,癱在地上的是兩條宛如縫了棉絮套上靴褲的假肢,半點“活生生”的感覺也無。 鬼先生已當(dāng)他是桌椅幾凳一般,目光掃過卻看不入眼,專對染紅霞道:“二掌院,跟男人呢,起碼得挑個有用的。就不說這個幸不幸福了————” 隨手扔掉陽物,正色道:“還得替她把屎把尿,嘖。你忍得三年,忍得了三十年么?你雖是破鞋,所幸還有幾分姿色,很多男人可選的。這個……嘖嘖嘖,我看就算了罷?” 染紅霞面色慘白,咬牙眥目,冷冷道:“行走江湖,部分黑白正邪,能立身服人者,只講‘情義’二字!有情有義,才有江湖。你莫逞嘴上之快,有什么條件,爽快說了罷,不違俠義道、不悖良心之事,我能為你做到;否則,死有鴻毛泰鈞之別,你未必便能威脅了誰!”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不卑不亢,在場許多人不禁對她收起輕視,心中暗暗點頭,料想江湖恩怨,至多是引刀一快,身死酬仇,主人既已占盡便宜,要殺要剮也好干脆些,圖些嘴上便宜、零碎折磨,既是折辱了這等颯爽身姿,也未免太無器量。 “爽快!” 鬼先生豎起了大拇指。“那我便直說啦。二掌院,我要你的人。” 雖然早已想過這種可能,但親耳聽聞時,染紅霞仍忍不住白了雪靨,身子微晃,若非苦苦撐持、不肯下人,說不定便暈厥過去。 耿照依稀聽得,發(fā)出嘶嘎瘖啞的“嗚嗚”怒吼,只可惜動彈不得,鬼先生連瞧都懶瞧一眼。染紅霞見得愛郎的慘狀,心中酸楚,心想若能換得他平安出谷,及早延醫(yī)治療,便迫不得已委身于賊,恐怕也要忍耐。 正自柔腸百轉(zhuǎn),忽聽鬼先生笑道:“啊呀,二掌院是不是誤會了?我不是要你獻出身子,供我jianyin取樂,等著我臨幸的女子,都能繞平望都外城墻幾匝了,實輪不到二掌院委身?!?/br> 說著笑容一斂,冷冷道:“我要你做的事,不管違不違俠義道、與良心有無關(guān)連,只要我說了,你不但得做,還得做得干干凈凈,徹徹底底,不留一絲余地!這比陪我睡覺要難多了,不容你虛與委蛇、陽奉陰違,若要你弒殺師傅、屠滅水月一門,你也做了才能點頭!如此,你若立下毒誓,終生不得違抗我之命令,我便留下耿照的狗命,你聽清了么?” 染紅霞渾身顫抖,驀地想起一物,澀聲道:“你……你是要我做刀尸?” 鬼先生笑道:“要我留他一命,不清一清前賬,價碼本就不便宜。你可知你的好郎君毀我多少心血、礙我大業(yè)推行,為他一人逞英雄意氣,有多少人白白流血,心機落空,多少冤恨難以昭雪,多少理想泥足不前么?要不是你還有這點價值,你二人挫骨揚灰之外,豈有別的下場! “沒錯,就讓你做刀尸,交換你愛郎的后半生,毋須活在無窮無盡的酷刑折磨之中。這么好的條件,我只提一次,越猶豫就只會越糟糕,你且考慮清楚?!?/br> 鬼先生從原本的激昂憤恨,說到這里時已十分平靜,越是如此,越令染紅霞慄慄震顫。她不怕身受孟庭殊那樣的遭遇,就算再痛苦數(shù)倍、乃至十?dāng)?shù)倍,她猜測自己都能挺得過————世上有比舒適、幸福,rou體的歡愉或苦痛更重要的事,叫做“信念”失去信念,人就只能活得猥瑣低下,足以令一切舒適幸福染上烏影?!?,她能堅持看著耿照受苦嗎? 想象他所承受的痛苦,比在她自己身上發(fā)生的同等來源,還要痛苦上百倍、千倍,那已經(jīng)不是她的意志所能承受的范圍。若……若耿郎此刻靈臺清明,還能同我清楚說上幾句話,他會怎么說呢?會鼓勵我堅持信念,還是讓這一切盡快落幕? “時間到。” 鬼先生歡快宣布,仿佛一點都不意外。 “因為你們始終都是這么樣的愚蠢,會走到這一步也是理所當(dāng)然。你剛剛要是爽快點頭的話,我大概要嚇得送贈品了,呼————好險好險?,F(xiàn)在,我們要將條件往下修。 “你若愿成刀尸,可交換愛郎的后半生毋須活在無窮無盡的苦心折磨中,雖然有點小殘廢不太方便,但我相信你們的愛可以克服一切……” 染紅霞聽得一怔,還未會過意來,鬼先生烏影一散,已如旋風(fēng)般掠下階臺,穿過了橫在染紅霞頸邊身畔的脫鞘刀劍,在耿照身后重凝身形,像擺弄傀儡似的提起他的右腕,朝眾人亮出左掌中的匕首““大家看好啊,耿典衛(wèi)的右手,持刀戰(zhàn)敗鼎天劍主、文舞鈞天,令群魔辟易,五道共仰的這只右手……就-沒-了!” 銀光一掠,精準(zhǔn)地挑斷了耿照的手筋! 手腳筋脈被挑,劇痛不下于腰斬刖膝,自古便是極刑。耿照身子一搐,由胸臆里迸出撕心裂肺的痛吼,整個上半身后繃如弓,旋即彈顫著滿地亂滾,傷處濺血如激泉,連素來冷靜的蘇合薰都不由驚呼!“……耿郎!” 染紅霞不顧刀鋒劍刃,發(fā)了瘋似的往前沖,左右唯恐白刃誤傷了她,紛紛撤手,眼見染紅霞即將撲到耿照身上,驀地重重一跌,仆倒在地,整個人被倒拖了五六尺之遠,靴踝處纏著一條折節(jié)爛銀鞭,正是諸鳳琦出手。 錦衣玉帶的持鞭瘦漢飛快點了她背心幾處xue道,回身落座,收起十三節(jié)鋼鞭,一腳踏在她曲線動人的腰臀上。 “謝了鳳爺。” 鬼先生一把將痛得扭曲的耿照抓起,這此亮出的是他左臂手筋?!翱上r間又到了,我們繼續(xù)修改條件。你當(dāng)?shù)妒粨Q一名雙手殘廢的如意郎君————” 耿照最后聽見的聲音,是染紅霞瘋狂地哭喊著“我答應(yīng)了”、“別再傷他”偌大的廳堂仿佛亂成一團,明明就只有鬼先生一人作怪,四周全是他的人??! 意識漸漸抽離身體,連那可怕的疼痛都暫時消失,耿照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汪洋,墨汁般的巨浪將他幾丈幾丈的拋起拋落,同樣漆黑一片的天空里烏云壓得非常低,有時幾乎難以辨別出云與浪,烏云不住落下黑雨,聲勢驚人地落入黑暗的海上…… 太祖皇帝“殘拳”所模擬的意象,是海洋。他忍不住想:倘若體內(nèi)那吞噬一切勁力的深淵具現(xiàn)出來的話,應(yīng)該就是這樣一片黑不見底的黑淵之海吧!————這就怪了。 出身東海之濱的太祖武皇帝,是在什么地方,看過這樣的海呢?在這個世上,并沒有如這般黑黝而瘋狂的海洋,他究竟在何處、或受了何人的啟發(fā),才由這樣的深淵之海中,悟出了“所向皆殘”的殘拳? 虎帥遺刻中說,真氣乃取法天地自然,因此八陣字歷經(jīng)往復(fù),從無到有,有而無之,終至“八極自在”之境……他師法的是此世的天地,與太祖戰(zhàn)來平分秋色,并未稍遜,最后之勝負,不過是天運使然,毫無遺憾。殘拳與其他東洲武學(xué)截然不同,有沒可能,它模擬的并不是我們所熟知的天與地,便如這片深淵之海? 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掠過耿照的腦海。他突然想起來,曾在什么地方看過這樣的天空————在煙絲水晶的龍皇記憶里,數(shù)千年前的天空始終灰濛濛一片,像是云隨時都要傾壓下來,與大地混成一處。有無可能,在更久遠的年代里,在龍皇和天佛皆未現(xiàn)東洲之時,大地之上,曾經(jīng)存在過這樣的一片漆黑汪洋? 思慮自此,周圍的黑浪為之一變,仿佛原本阻隔感知的那層薄翳忽然撤去,極目所見,景況不再是混沌模糊、灰白交錯,而是清晰如歷————這根本不是海,是泥灰……不!是無比濁熱、底下沸騰著熔漿,只有表面接觸空氣的部分才稍稍凝灰,宛若消融鐵汁般的火海!從天空墜下的也非雨點,而是巨大的灰石泥塊,不知是從火之海的哪個角落噴上九霄,才又四散墜落的! (這么一來,就說得通了! 大海雖有狂暴之時,但時候是一片沉碧,接天徜徉。耿照始終想不透,模擬大海的“殘拳”怎會有如此霸道的吞噬之力?若這片煮鐵焚漿的火之海并非出于他的想象,那么,一切便突然兜攏了起來。 殘拳是模擬古紀(jì)以前,與現(xiàn)今所見截然不同的天與地! 他踏在一團不住翻涌堆疊的泥灰?guī)r浪上,隱隱覺得攪動這片深淵之海的力量根源即將現(xiàn)形……驀地,視線所及的灰浪一震,向兩側(cè)轟然倒開,一團火紅刺亮的巖漿沖出深淵,矯矢迤邐,騰空飛去;巨尾旋掃過處,泥灰無不扎裂開來,熔巖一柱接一柱地沖上天際,映紅了原本灰濛濛的混沌世界……————是龍! (第卅一卷完) 封底兵設(shè):漆雕利仁的愛刀“血滾珠” 第三十二卷:枯澤血蛁 內(nèi)容簡介: 封面人物:蘇合薰 耿照一生從未如此害怕。飽受凌虐,過去堅信不移的信條并未拯救他,未在希望滅絕時驅(qū)走災(zāi)厄,留存善良。因為失去,方知過去擁有這麼多;因無能為力,才體悟到自己何其脆弱——沒有力量的正義,不過是夸夸其談,徒惹訕笑;伸張公理,須有相應(yīng)的實力,才能被人聆聽。但耿照萬萬沒想到,扭轉(zhuǎn)乾坤的新力量,竟來自最深層的恐懼! ————————————————————————————————————— 因為今晚還要給大家一個小驚喜,現(xiàn)在可能沒時間聊太多。本卷的封面人物是近期內(nèi)我個人相當(dāng)偏愛、已經(jīng)收為乾女兒(被毆)的蘇合薰,兵設(shè)則是非常非??蓯郏ɡ^續(xù)被毆)的枯澤血蛁。附帶一提:這張兵設(shè)是特別請罹夜兄幫忙繪制的,據(jù)說在編輯部廣受好評,美眉們都覺得做成絨毛玩具或抱枕之類,相當(dāng)有搞頭,再次謝謝罹夜兄的賜稿?。ň瞎┍揪碛袑⒔咔ё值腍戲,算是開打之前的最后大放送,我估計本卷之后,新興的(消音~)黨支持人數(shù)將會創(chuàng)下史上新高,嚴(yán)重威脅目前呈現(xiàn)三強鼎立的明、符、紅黨割據(jù)之勢,后續(xù)的發(fā)展本臺將持續(xù)為您追蹤報導(dǎo)?,F(xiàn)在我們將鏡頭交還棚內(nèi)的亂田。亂田(對鏡頭頷首) 第百五六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近兩月里,越浦城尹衙門四周的分茶鋪子,總是未至寅時便開始燒湯煮茶,點燈開門,準(zhǔn)備迎接一天的到來。 這在過去是難以想象的事。梁子同大人在位時,莫說寅時,衙門里的押司經(jīng)常得過了晌午,才三三兩兩出現(xiàn),梁大人一年到頭都在廿五間園,能被召進園子里的才算個事,升斗小民欲見無門,只能往衙門里打點銀子,給足了數(shù),事情才有解決的機會。 自慕容柔來,不只衙門人事翻了兩番,連日子都改頭換面,不得不按將軍的規(guī)矩來。 慕容柔每日卯時便衣整餐畢,先批上半個時辰的軍諮公文,接著升堂議事,直到正午。無論問案或聽陳,他效率都高得驚人,三兩句切中要點,決斷明快,絕不拖泥帶水,罕須問足時辰;饒是如此,后續(xù)交辦的工作,便足以讓大小官吏忙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子返家,府衙附近的食店不得不兼做夜宵晨點,因應(yīng)突然改變的官員生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