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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06

分卷閱讀306

    是一個時辰,其間不容發(fā)問,須得說到一個段落,才讓人提問釋疑,架子極大。但鎮(zhèn)南將軍可不是一般文臣武將,蒲寶雖是天下四鎮(zhèn)中唯一名實不符的,但托三位同僚之福,誰也不敢輕易加辱。果天面色鐵青,頓了一頓,才揚(yáng)聲道:“將軍有何見教?”

    蒲寶老實不客氣地接口:“大和尚說了半天,重點(diǎn)也就一個:大乘普渡眾生,小乘獨(dú)善其身,故三乘之中,當(dāng)以大乘菩薩乘居首。我沒聽錯吧?”眾人一聽登時炸了鍋,場內(nèi)一片sao動,就連始終沉默如槁木的南陵僧團(tuán)也有反應(yīng),上座長老無不交頭接耳,個個面色都不好看。

    鳳臺上原本站著打瞌睡的任逐流一下全醒了,低聲咒罵:“他媽的!這死胖子發(fā)什么雞瘟,來鬧老子的場!”沉著臉掀簾而入,正要走下梯臺教訓(xùn)教訓(xùn)蒲胖子,忽聽一聲清脆笑語:“別忙,叔叔。那大和尚說話悶死人啦,瞧瞧胖子弄什么花樣?!闭巧泶┐蠹t鳳袍、頭戴金冠的任宜紫。

    她雖與姊姊面貌相似,畢竟年紀(jì)頗有差距,紗簾內(nèi)除了扮成宮女貼身保護(hù)她的金釧銀雪外,余人都被趕到下層,若無“娘娘”召喚,等閑不得上來。任宜紫嫌鳳袍悶熱金冠又沉,卻也舍不得褪下,索性踢掉金絲鳳履、除去羅襪,裸著雪膩瑩潤的小腳臥于胡床,窩熱了織錦墊褥便翻過一側(cè),反復(fù)幾回,大紅禮服的裙裾被揉得縐極,退至膝上,一雙細(xì)直美腿露出大半,隱約可見大腿酥滑,竟有一股誘人野媚。

    任逐流皺眉道:“沒規(guī)矩,快坐好!你現(xiàn)下是你姊姊的替身,是當(dāng)今的皇后!腿子都教人瞧盡了,成什么話!”任宜紫吃吃笑道:“哪個不該瞧的瞧見了,我一劍串下他兩顆眼珠子!給叔叔看倒是不妨,叔叔疼我?!?/br>
    任逐流腦袋都快炸開,被她一說,不禁多瞧了兩眼,居然有些耳臊,益發(fā)不耐,揮手道:“去去去!別添亂。叔叔先辦正事,找個隱密處揍那蒲胖子幾拳,好教他安生些?!狈鰟觳阶呦蛱菖_。

    任宜紫美眸滴溜溜一轉(zhuǎn),故意嘆了一口氣,幽幽道:“這兒好無聊,大和尚說話無聊,和尚敲鐘無聊……什么都忒無聊。我不玩啦,我回斷腸湖去?!闭陆鸸谕鶚前逡蝗?,“嘩啦”一聲綴珠相擊,梯臺下響起內(nèi)侍著急的尖亢嗓音:“娘娘……娘娘怎么啦?娘娘!任大人!”

    任逐流急急應(yīng)答:“沒事!我踢了尿壺……不,是水壺!再……再拿些冰鎮(zhèn)烏梅釀來,娘娘口渴啦?!毕掳妥鲃菀惶?,金釧趕緊下得階梯,旋即捧上一只盛了水精壺盅的銀盤來。

    “丫頭!你待怎的?”任逐流沉下臉來,故意裝出兇霸霸的口吻。可惜他這招任宜紫三歲上便看得通透,此后再也不怕,笑嘻嘻地啜了口透心涼的冰鎮(zhèn)烏梅湯,怡然道:“我想聽胖子說什么。有個人插科打諢的,也不無聊?!比沃鹆髂赡魏危瑑珊ο鄼?quán)取其輕,右手食指連連比她卻說不出話來,摸了把臉,又跨劍回到鳳臺前。

    蓮壇之上,果天的臉色倒沒有想象中難看--至少比被貿(mào)然打斷時好得多--昂然對著蒲寶道:“貧僧適才所說,并無這個意思,不過是解經(jīng)而已?!北娙苏畔滦膩恚涣侠溲岳涿娴膲涯曜〕钟盅a(bǔ)上幾句:

    “然將軍之言亦是。佛有世間法與出世間法,以世間法為權(quán)假,以出世間法為究竟;出世間法則分為大、小兩乘,以小乘為權(quán)假,以大乘為究竟。合當(dāng)統(tǒng)領(lǐng)三乘、度化眾生者,唯大乘而已。”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眾人或驚駭或愕然,俱都說不出話來。南陵僧團(tuán)的長老們停止交談,幾十道陰沉的目光齊齊射入場中,有人低誦佛號,也有人暗自搖頭,的是鑿山雕巖般的無言堅冷。毘曇昭通長老并未親至三乘論法大會,倘若人在此間,將如何應(yīng)對如此粗魯?shù)奶翎叄?/br>
    蒲寶對他的回答似不意外,嘿嘿笑道:“大和尚真是爽快!圣上推行大乘佛法,正是心系百姓、普渡眾生的慈悲胸懷。依我看,這“三乘法王”又何須推選?當(dāng)今天下,唯有圣上當(dāng)?shù)茫 ?/br>
    這話雖是馬屁腴詞,卻是此際唯一的妙解,恁是宗派教義之爭,也大不過平望都的天子。此話一出,眾人皆笑,紛紛點(diǎn)頭稱是,前一霎的凝重肅殺消弭于無形,變化之快,令人不由稱奇。

    鳳臺里的“皇后娘娘”十分失望,探出胡床的窄細(xì)腰肢猛跌回去,怒道:“這算什么?滿口腴詞的混蛋胖子!”任逐流笑道:“蒲寶那點(diǎn)rou餡別人不知,我還不清楚么?當(dāng)年他還沒做撈什子將軍前,每回上酒樓喝花酒,還得掛叔叔的帳!他能說出什么人話來,那才真是奇了?!?/br>
    任宜紫努了努小嘴,俏臉上滿是鄙夷?!拔夷腔噬湘⒎蛞舱媸?,這樣的貨色也配做鎮(zhèn)南將軍!”任逐流“噗哧”一聲,低聲道:“仔細(xì)說話!這人是你阿爹舉薦,用來惡心代巡公主的。你也看到啦,光以惡心論,只能說是效果奇佳,當(dāng)真不作第二人想?!?/br>
    他口里的“代巡公主”,指的是段思宗的女兒。

    段思宗掌管鎮(zhèn)南將軍府時,屢屢借兵助封國平亂,仲裁紛爭總能做到公正持平,又引進(jìn)央土的農(nóng)耕、灌溉技術(shù),大利民生,在南方各國間威望極高,太宗皇帝更因此封他為一等靖南侯。

    段思宗在聲望最盛之時,果斷地將女兒嫁與嶧陽國主,而非嫁往平望,與朝堂重臣、甚至皇室結(jié)為親家,當(dāng)時被譏為“鼠目寸光”,咸以為是鄉(xiāng)下縣丞出身的段思宗不敢高攀,自滿于南方小國婿翁,后來證明他手段之高,絲毫無愧于“策士將軍”美名。

    閨名“慧奴”的段家小姐頗有乃父之風(fēng),嫁入嶧陽王室短短三年間,朝政為之一清。段慧奴攬權(quán)卻不濫權(quán),令嶧陽國在十年內(nèi)脫胎換骨,隱然成為南陵的霸主候選,兵強(qiáng)馬壯、倉癛殷實,四鄰皆懼。她利用宗室結(jié)親的手段,對一向與嶧陽處于競合關(guān)系的窮山、孤竹等國施壓,甚至介入王位繼承等大事;對內(nèi)則大力支持僧團(tuán),不計一切代價,將毘曇昭通等長老拱上僧伽大會的權(quán)力核心,擴(kuò)大嶧陽在封國間的影響力。

    嶧陽國主薨后,段慧奴遷出王宮,纖手扶植的新主為她建造了一座廣邸,稱“代巡府”。“代巡”二字來自她的父親--南陵人習(xí)慣稱段思宗為代巡大人--而“公主”則是慧奴自小就有的稱謂,雖然她與白馬王朝獨(dú)孤家的宗室毫無瓜葛,也不曾得到過任何正式冊封。

    對南陵人來說,國主的女兒就是公主。代巡大人甚至比國主還要偉大,他的女兒天生便是公主!誰敢說她不是?

    段思宗被召回平望后,太宗剝奪了他的官職封號,軟禁起來。據(jù)說太宗畏懼段思宗紙筆間平定南陵的本領(lǐng),府中不供筆墨,某日雨驚午寐,段思宗見窗外芭蕉清新翠綠,以指于葉上題詩:“癭床閑臥晝迢迢,唯把真如慰寂寥。南國不須收薏苡,百年終竟是芭蕉?!碧诼牭醚劬€回報,竟教人將段府中的芭蕉樹悉數(shù)砍了,以免被用作聯(lián)絡(luò)的暗號。

    段思宗被軟禁在平望都,卻活得比太宗更長。朝廷始終不敢殺他,除了忌憚他在南陵的影響力,恐引起諸封國反彈,更因為“代巡府”在南方的活躍,封國之間遇有紛爭,多請代巡府仲裁,代巡公主本人不但是各盟會必邀必與的貴賓,甚至就是幾個關(guān)鍵大盟的核心。無論平望都指派什么人接掌鎮(zhèn)南將軍府,最終都高不過段氏父女。

    直到朝廷弄了個無賴過來。

    不管怎么說,自蒲寶掌將軍印,代巡公主的確是少出現(xiàn)在捭闔縱橫的場合了,好歹圖個清靜。此番三乘論法更是蒲寶一大勝利:執(zhí)僧團(tuán)牛耳的毘曇昭通長老沒來,嶧陽方的諸國使節(jié)也來得三三兩兩,與嶧陽針鋒相對的窮山、孤竹等國則大張旗鼓,給足了鎮(zhèn)南將軍面子。

    要說臺面下沒有蒲寶的運(yùn)作奔走,怕是誰也不肯信。

    果然蒲寶一使眼色,對面的窮山國使節(jié)立刻起身,大大附和了一番,鄰近諸國使者更忙不迭表態(tài),一片奉承天子的高帽此起彼落。果天并未因此露出歡悅的神情,似乎對被打斷一事十分介懷,面色極不好看。忽聽一把清脆颯爽的喉音道:

    “圣上固然心懷慈悲,可惜有人陽奉陰違,在臺面下盡做些陷民于死的勾當(dāng),有傷皇上圣明,不合大乘的教化。”開口的竟是一頭紅發(fā)的孤竹國伏象公主。任宜紫見她雪膚花顏、寬肩長身,金縷衣甲掩不住盛乳蜂腰的誘人身段,心中不無妒意,輕啐道:

    “呸!臭花娘,出來搶什么鋒頭?輪得到你說話!”

    任逐流卻比她清楚南陵圖的勢力劃分,孤竹國于王位繼承一事上,尚須身為宗主的朝廷大力支持,不可能在這當(dāng)口與鎮(zhèn)南將軍反臉,暗忖道:“莫非這也是蒲胖子的暗樁?”果然蒲寶嘻嘻一笑,立刻接口:

    “喔?難道公主一路北來,見得什么有傷教化的勾當(dāng)?”

    伏象公主瞧也不瞧他一眼,冷笑道:“我一路北來,見東海處處難民,相扶于道旁,或行或臥,難辨生死。適才果天大和尚說我小乘“獨(dú)善其身”,但在南陵見有疾患饑饉,雖孺子亦知掬水相就,東海大乘泱泱,何以無視?我十分不解?!?/br>
    她身姿挺拔,嬌媚、英武兼而有之,此番說詞直是擲地有聲,現(xiàn)場卻再度陷入一片靜默。誰都知道這話是沖著誰。

    蒲寶笑道:“公主這個說法,可有點(diǎn)不大正確。我也聽人說東海流民為患,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求教于慕容將軍,將軍卻斥之無稽。既然慕容將軍都這么說了,顯然是沒這個事的;公主古道熱腸,興許是受有心人挑撥,誤會了將軍?!?/br>
    任逐流在鳳臺上都差點(diǎn)幫他敲起小鼓來,心想:“他媽的說得比唱得好聽!這一大套不是你寫的本兒,爺爺改姓蒲!”卻見那伏象公主冷笑道:“有沒有難民,可不是你我說了算。只消問一問……咦?”突然一聲驚呼,上身突出望臺,整個人似要翻過雕欄,那雙渾圓巨碩、連衣甲都箍束不住的傲人乳瓜墜得沉甸甸的,輕晃顫彈,可見其酥綿,對面看臺的人眼都直了。

    伏象公主卻沒等眾人回神,又發(fā)一聲喊,轉(zhuǎn)身沖下臺去,連對好的臺詞都來不及說完。任逐流一頭霧水,身畔任宜紫蹙眉道:“叔叔,她方才鬼吼鬼叫什么?人家沒聽清?!?/br>
    任逐流心想:“你這話沒點(diǎn)兒實在,明明最后一聲喊得驚喜交迸,說不出的有女人味。適才不冷不熱的口氣,簡直是個男人婆,浪費(fèi)了這等尤物身段?!睉械猛p夾,隨口道:“我聽著像是“小和尚”什么的。奶奶的,阿蘭山上什么沒有,小和尚比筍子還多!值得大驚小怪么?”

    蒲寶見她旋風(fēng)般跑下望臺,擠進(jìn)臺邊圍觀的人群里,差點(diǎn)咬了舌頭,沒奈何,趕緊接了她沒說完的下半段,自顧自道:“呃……公主的意思是有無難民,我們外地人也說不準(zhǔn),須問本地人是吧?這個……很是有理,很是有理!”

    任逐流腹中暗笑:“你是從她哪句話里聽出了這么許多?”卻聽蒲寶提高聲音叫道:“蕭老臺丞!據(jù)說您老人家在白城山下收容了許多難民,舍棉衣陳米,鎮(zhèn)東將軍卻屢屢刁難,是也不是?”眾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蕭諫紙身上。

    談劍笏坐在老長官身畔,聽老臺丞忽被點(diǎn)名,不由一驚,心想:“這事能做卻不能說。人皆曰慕容將軍眼底難容顆粒,真要刁難,別說舍什么棉衣陳米,白城山下怕連人都不見;說是“刁難”,怕也是太過了?!钡吐暤溃?/br>
    “臺丞,不如讓我來罷。推說不知便是,莫惹麻煩?!?/br>
    誰知蕭諫紙伸手一攔,正色道:“不用。又不是做壞事,不用遮遮掩掩的?!鄙碜硬粍?,抱拳朗道:“諸位,老朽癱癰不便,不能起身行禮,尚請見諒?!被仡櫰褜毜溃骸皩④娙魡栍袥]有難民,白城山下是有的,我盡力收容,亦屬事實。至于慕容將軍,我倆于公于私,都不曾討論過這一件事,“刁難”云云,恐是子虛。”

    蒲寶露出恍然之色?!霸瓉砣绱?。蕭老臺丞望重士林,言行均為天下表,慧眼洞見,實為我輩馬首觀瞻。”

    “將軍言重?!?/br>
    “依老臺丞之見,慕容將軍知不知道這事?”

    蕭諫紙輕哼一聲,似覺無聊,片刻才肅然道:“慕容將軍就在此間,將軍何不問他?”蒲寶陪笑道:“很是很是,我也只是一時無聊,料想以慕容將軍之干練精明,該沒有不知的道理。”

    眾人本以為他轉(zhuǎn)頭要詰問慕容柔,不料蒲寶肥胖的身軀微向前傾,卻對著下層望臺?!扒噤h照邵家主,本鎮(zhèn)聽說你在央土東海交界弄了個什么安樂邨,收容滿坑滿谷的難民。慕容將軍不理會你屢次陳情,欲驅(qū)逐難民出東海,是也不是?”

    邵咸尊起身朝鳳臺行禮,又向眾人抱了個四方揖,轉(zhuǎn)身道:“草民設(shè)置安樂邨,旨在收容央土難民,為朝廷、為家國社稷盡一份棉薄之力。慕容將軍日理萬機(jī),草民人微言輕,無法面見將軍、遞交陳情書信,亦是常情,望將軍明鑒?!?/br>
    蒲寶這才發(fā)現(xiàn)在“流民安置”一事上,慕容柔遠(yuǎn)比他原本想的更謹(jǐn)慎也更難纏。以慕容柔權(quán)傾東海,居然未在處理流民一事上下過任何文書命令,甚至連相關(guān)的文牒也未曾過眼,仿佛早已等著這一天,務(wù)使在呈堂證供上一片空白,盡可推說不知,誰也逮不到他的小辮子。

    蕭、邵都受過他的壓力,未必不想拉他下馬,然而刀筆吏出身的慕容柔精通府衙文書流程,施壓得不著痕跡。兩人皆是絕頂聰明,既無出手制勝的把握,連一句多余的誹謗都不講,聽著倒像替慕容說話。

    蒲寶本想接著叫赤煉堂的雷門鶴,轉(zhuǎn)念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