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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千里相許在線閱讀 - 第108頁

第108頁

    而師父也將鐵扦刺入了昂達的胸膛。

    “死于刀兵?!彼鏌o表情地靠近昂達,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然后纖白的五指收緊,他拔出了鐵扦。

    這一刻的未殊,涼薄唇角竟微微勾起,眼神底里泛出了冷光。

    阿苦呆呆地看著他。

    她好像根本不認識他。

    “撲通”一聲,昂達尼剌的高大身軀重重倒了下去。未殊回過頭,胡皇后已經瘋癲,拼命地大喊大叫,外面卻再無人進來。阿苦就站在他的身后,毫發(fā)無傷。

    他松了口氣,走過來,漫不經心地道:“我們走吧?!?/br>
    阿苦好像根本沒有聽見。

    他想抱她,卻發(fā)現自己遍身是血,無奈地笑了一下,將鐵扦扔掉,手在衣上使勁擦了擦,去握住了她的。

    她的手冷得像冰,她任他牽著,像個無知覺的布偶娃娃。

    也許是這里血太多了。他皺了皺眉,索性將她打橫抱起,越窗而出。

    ☆、第65章 去留

    能去哪里呢?

    從馬廄中徑自牽出了兩匹馬,也不問阿苦能不能騎,徑自將她丟上馬背,讓馬兒撒蹄奔去。他騎另一匹,控韁在數十步外遙遙追隨。如此飛奔了數十里之后,終于遠離靜華宮了,秋天冷冷的太陽在龍首山上升起,山林里落葉舞動,全是腐朽的秋的氣息。不知不覺間,竟然到了他們曾來過的這座廢棄的烽燧。

    他拴了馬,抱著阿苦走到那熟悉的水潭邊,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樹下,阿苦睜著眼看他半晌,忽然一骨碌坐起了身。

    他轉頭看她,眼里掠過驚喜的光,“你還好?”

    她冷冷淡淡:“不好?!?/br>
    他低頭看看自己臟污的衣衫,道:“我去洗洗。”頓了頓,又猶疑地道:“你是不是也……?”

    阿苦已背轉身去。

    他所有的話就此哽在了喉間。

    少女青色的背影筆直而冷漠,散亂的長發(fā)垂落下來,三千丈都是無情顏色。他低下了頭,看見她的發(fā)梢略微浸在了水中,緩慢地飄搖,安靜地撩撥。他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帶上,輕輕地扯脫了它。

    傷重的手臂終究一件件褪去了衣物,他一步步地邁進水潭中去。白日里的山林不似夜晚那般幽深,卻也不似夜晚那般溫柔,鳥雀的聲音、樹葉的聲音、流水的聲音,全都混雜在他的耳中。清澈的水流浸洗著傷口,卻仿佛是無數蟻蟲細細密密鉆入那腐rou間,不斷地嚙咬,不斷地啃噬,不斷地往深處蠕動。

    身體極難過的時候,不會在意心上的創(chuàng)口。四肢百骸的痛,五臟六腑的癢,似翻江倒海,似拉鋸碾磨,可是他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能忍,就好像他已經這樣忍過了許多許多年,而且他還要這樣一直忍下去。

    他拼命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跡,因為他知道血是骯臟的東西,阿苦從來都不喜歡。阿苦也不喜歡他殺人,可他畢竟還是殺人了。

    雖然他每一次殺人,都只是為了帶她走,而已。

    但殺人,畢竟是很重的罪。

    也許他,真如拉雅姑姑所說,是個妖孽吧?冷卻所有溫暖,封存所有光明,傷害所有靠近他的人。

    直到滿手鮮血。

    直到遍體鱗傷。

    他是深冬的積雪,掩埋生命和向往。過去他殺戮,后來他混沌,他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好人,更不要說好男人。而阿苦卻是那么快樂光明的女孩,她的笑容就像冬日的晨光,他知道她會融化了他,讓他從此消失于世。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她會讓他失去自己,他還是想留住她。

    明知道她就在身后,可是她不會看他,他也不敢再擁抱她。

    他不配。

    他沒有轉身,反而往水潭深處走了過去。他不敢面對阿苦的眼神,她一直以來視他為無所不能的仙人,善良溫柔的師父,但他并不是……他既非無所不能,亦絕不善良溫柔,他自己到底是怎樣,他自己想來都覺可怕。

    深秋的風拂過,三兩枯葉落在水上,冷,很冷……

    “你在做什么?”一聲倉皇的驚叫,像劃破冰冷天空的雀鳴,“出來,你給我出來!”

    他愕然轉頭,便看見阿苦一臉惶急地站在岸上,身子微微前傾似乎想將他從水里拉出來,神色間仿佛都要哭了:“你的傷口都要爛掉了,你是想惡心誰?再泡水里,再泡水里我就不要你了!不是說好了要我對你負責?我沒開口呢你往那邊走什么走?!你給我回來!”

    你給我回來。

    恍惚間,竟覺這是一句極其美麗的情話。

    他殺了那么多人、犯了那么多錯,最后的最后,不就是為了聽她一句挽留?她開口了,他便覺一切都恰到好處,高高的樹伸向高高的天空,鳥兒振翅飛起,秋天將要過去。他的目光漸漸凝注在她的臉,嘴角微微一動,竟似是個微笑。

    阿苦古怪地看他半晌,忽然臉紅了,“你洗好了嗎?”

    隔著一潭碧水,隔著半林香風,他乖乖回答:“洗好了?!?/br>
    她嘆口氣,“快出來,我給你上藥?!?/br>
    “哦?!彼c了點頭,聽話地往岸上走。她的臉頓時漲成豬肝色,一跺腳又雙手蒙眼轉過了身:“你沒有衣裳了,怎么辦?”

    他卻在她身后道:“這樣可以嗎?”

    她狐疑地回轉身來,便看見他撕下一部分稍微干凈些的白衣圍住了下身,很是委屈地望著她。他的長發(fā)濕漉漉披散下來,晨光熹微,在他白皙胸膛上滾動的每一顆水珠都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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