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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千里相許在線閱讀 - 第65頁

第65頁

    她還不如嫁給李大餅子,拿了家產(chǎn)守寡!

    愁苦過去后,心中竟然生出了憤恨。她好恨,她恨自己竟然被一個(gè)男人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她還是那個(gè)扶香閣的錢阿苦嗎?開什么玩笑,男男女女什么事情她沒見過,她怎么就栽在了一個(gè)木頭的手上?!

    她低著頭,咬牙切齒地往地上狠狠一踢——

    “哇啊啊啊啊啊——!”

    “撲通!”

    水花四濺。

    錢阿苦光榮落水。

    ***

    有那么一瞬間,她是真的想到了死。

    然而立刻她便唾棄自己:值得么?趕明兒人家將她尸首一撈,看她這失魂落魄提著包袱的慫樣,指不定怎么猜她。到頭來,她的一世英名還不得毀了?

    于是她拼命撲騰。

    包袱甩脫了,外衫也甩脫了。她哪里會(huì)水,只循著本能在水里亂蹦,身子便如鹽袋子一樣不斷往下沉。她嗆進(jìn)一口水來,呼吸堵塞,她頓時(shí)慌了,眼前一片迷漫的銀光——

    那是月光,溫柔的月光。

    佛說一念三千,在這一刻,她的眼前是真的浮現(xiàn)出了很多張臉。

    比如皇帝,比如弋娘,比如小葫蘆。她以為自己會(huì)格外留戀師父的,可是沒有,師父的臉也就那樣一掠而過了,她想抓也抓不住。她的心頭涌上不可抑止的苦澀,她從來都抓他不住。

    那樣虛渺的容顏,像遙遠(yuǎn)山頭的一抹夕光,倏忽變滅,落入永夜。

    最后,眼前定格的,卻是一張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男人的臉。

    父親的臉。

    父親的臉其實(shí)很好看,劍眉星目,冷定如炬。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束在冠中,穿著漢人的深衣,腰間佩著君子的瓊玉。

    父親啊……父親就像從古傳奇里走出來的凜凜儒生,渾身上下都寫著仁義二字似的。

    可是父親的目光卻很冷漠,他說:“這不是我的女兒。”

    “啊——!”

    阿苦突然大叫一聲,竟從噩夢里一個(gè)打挺坐了起來。

    然后,她才感覺到濕透的里衣緊貼在自己身上,外面卻還鋪了一床被褥——

    被褥?

    她又一驚,原來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額頭冒汗,渾身發(fā)冷,可是這真的是一張床,她沒有被淹死。

    “你醒了?!?/br>
    一個(gè)聲音淡淡地提醒。

    她轉(zhuǎn)過頭,天亮了,她看見一個(gè)男人坐在門邊的暗影里,那一雙冷漠的眼眸遙遙地注視著她。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舌頭,幾乎已不知道如何說話了一般,開口,聲音啞得滲人:“你……”

    “醒了便走吧?!蹦腥藚s很冷淡,伸手指了指門外。

    她想了想,道:“要謝謝你……”

    “快走?!蹦腥私?cái)嗔怂母兄x,也掐滅了她的耐心。她突然爆發(fā)一般抬高了聲音:“我還在發(fā)熱!”

    “回去找你娘。”男人不耐煩地道。

    她咬著唇,咬著,咬出了血腥氣?!澳?,”她從牙縫里迸出字來,“你做什么要救我?”

    男人道:“你再跳一次河,我保證不救,可不可以?”

    她抬高下巴,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和聲音都變得深冷:“你當(dāng)初既然要丟了我,這會(huì)子為何要救我?”

    沉默。

    黎明的光芒灑進(jìn)來,映照出門后男人的一點(diǎn)點(diǎn)輪廓。他還如她記憶中一樣,面容冷硬,沒有一點(diǎn)情感能夠滲透進(jìn)去。她抱緊了被褥,濕透的身體還在打戰(zhàn),眼神卻很倔強(qiáng),像是一定要刺傷誰一樣:“你可以直接讓我死掉的?!?/br>
    沉默。

    “你不肯認(rèn)我,嫌我是娼妓的孩子,對不對?”她冷笑,“你是大官兒,住著大宅子,你有幾房妻妾了?真丟人,我真給你丟人!”

    男人終于抬眼看她,那目光深如漩渦。她下床找鞋,踢了好幾下才套上,裹著被子就站起來,踏踏踏走到了男人面前。

    她這才看見他衣裳未干,椅子下也積了好一攤的水。她看了他好半晌,好像要從他臉上挖掘出身為她父親的記號(hào),最后卻只是說:“你長白頭發(fā)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轉(zhuǎn)過臉去。

    她不知道尋常人家的女孩子是怎樣面對自己的父親的,她只記得小葫蘆和莫先生總是互相罵罵咧咧,但小葫蘆有很多脾性顯然也是學(xué)自她那個(gè)陰沉沉的老爹。阿苦的世界里基本沒有男性長輩,師父是第一個(gè)。而她對師父也從來沒有——尊敬——過。

    怎么又想到師父了呢,她想罵自己。

    男人的聲音很低,帶著十?dāng)?shù)年如一日的滄桑,聽在她耳里,有些難受:“你并不是娼妓的孩子,我也不是妻妾成群的大官?!?/br>
    他仿佛想解釋,卻被阿苦呵地一聲冷笑全數(shù)堵在了喉嚨。

    阿苦便掛著那冷笑,撐著腰四周看,此處雖只一間小暖閣,陳設(shè)卻精巧有致,再走幾步,外間庭院廣袤,竹影空疏摩挲,和她記憶里的那個(gè)幽暗的所在一模一樣。若不是大官兒,他能置了這樣大一塊地,光種竹子?

    可是她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前半句話。

    “你已經(jīng)長大了。”他靜靜地說,是在陳述一個(gè)事實(shí),話音卻沉沉如喟嘆,“往后做事要過腦子,別傷了自己。”

    她笑道:“多謝了您吶,我便淹死了也不干您的事兒?!?/br>
    男人的眉心一蹙。她很得意地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她終于刺中他了,她終于能趾高氣揚(yáng)地撕碎他那張冷漠的臉皮。可得意過后卻是空虛,無止盡的空虛,像尖利的爪子將她的心狠狠一抓,血rou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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