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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確實(shí),這是隨風(fēng)轉(zhuǎn),不是自己轉(zhuǎn)的。” 她一揮袖便拂開了它,讓它跌在了地上。 他忽然又道:“阿苦。” “嗯?” “你十五歲了?!?/br> “嗯?” “不喜歡的玩具,也不可以隨地亂扔?!?/br> 他說著,將花燈提起來,慢悠悠地踱到墻邊,放好。這期間,阿苦一直拽著他的袖子。 “……你十五歲了?!?/br>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將自己的袖子抬起來,她簡直已將他的雪白衣袖抓出窟窿來了。她不好意思地想縮回手,他卻將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只有小孩子才會(huì)牽大人的袖子?!彼狡降氐溃澳闶枪媚锛伊?,應(yīng)當(dāng)牽手?!?/br> 不是吧……她疑惑。她在扶香閣里見過的算不算姑娘家?她們……啊,她們和恩客也不怎么牽手的,一般直接摟著就進(jìn)房間去了…… 呸呸呸,她怎么能把師父想成……想成……總之,總之牽手是很美好的事情,跟扶香閣一點(diǎn)邊兒都不沾就對(duì)了! 她很開心,五指在他掌心里亂撓,像不安分的小貓。他由得她鬧,只將手掌包覆住她的小手,那從手爐上得來的溫度便漸次遞入他的心腔里去,匯入血液,沉默而洶涌地奔流。 阿苦原以為這一晚她過得很舒心了,直到她見到了那家餛飩攤,她才察覺出還有那么一點(diǎn)兒不完滿。 “師父,”她小聲道,“我餓啦。” 他看了一眼,“想去吃?” 她拼命點(diǎn)頭。 夜已太深,街巷間只他們兩個(gè)行人,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那餛飩攤開在偏僻的街角,只有一個(gè)老頭,這會(huì)子已經(jīng)在收攤,桌椅都摞了起來。阿苦當(dāng)先跑上前去,笑得花兒也似:“老伯老伯,再來兩碗餛飩好不好?” 那老頭顫巍巍地看他們幾眼,未殊徑直將十文錢放在了灶臺(tái)上。老頭拿過了錢,轉(zhuǎn)身去重新開火下餛飩了。 阿苦動(dòng)手搬下兩條長凳,拍了拍道:“你坐!” 未殊看了一眼,夜色昏黑,長凳上的油漬倒也看得不很清楚。他終于是什么也沒說,坐了下來。阿苦噌地一下就竄到了他的身邊,像之前沐陽公主那樣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立刻滿臉通紅,咳嗽兩聲,“你做什么?” “牽手都可以,”她咕噥,“挽胳膊怎么了?” 牽手的時(shí)候,畢竟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那五指之間;然而這臂膀卻是連著胸膛,連著胸膛里的一顆心,他被她蹭得直發(fā)癢,偏偏還是說不出的那種癢。還沒說話,她卻又開口,帶了幾分追問的意思:“那為什么公主殿下就可以挽著你?” 未殊斟酌道:“但她畢竟放手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不會(huì)說話了。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大致明白了:他是不喜歡公主挽著他,他沒有明說,但他畢竟迫得公主自己乖乖放手了……是這個(gè)意思吧?不知怎的,她心里極其得意,那老頭正將餛飩盛上來,她猛地一敲筷子,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我將這紙窗兒濕破,悄聲兒窺視。多管是和衣兒睡起,羅衫上前襟褶祬。孤眠況味,凄涼情緒,無人伏侍。覷了他澀滯氣色,聽了他微弱聲息,看了他黃瘦臉兒。張生呵,你若不悶死,多應(yīng)是害死?!?/br> 柔腸百折的曲調(diào),愣是被她唱得虎虎生風(fēng)。唱到最后,她自己也笑了起來,斜眼覷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張生呵,你若不悶死,多應(yīng)是害死!” 他聽得懵懵懂懂,卻只覺好聽。她的聲音如黃鶯,清脆婉轉(zhuǎn),在深闃的夜里裊裊盤旋而上,驚破天邊層凍的云。那老頭似乎也聽得很舒暢,瞇著眼睛微微笑起來,將他倆打量一番,那促狹的表情反叫未殊有些尷尬。 “這是什么故事?”未殊不恥下問。 阿苦雖然詞兒記得溜,故事卻向來只記個(gè)囫圇,“嘛,這是一個(gè)叫張君瑞的書生和一個(gè)叫崔鶯鶯的小姐好了……張生回去就害相思,來了這么一出……” 未殊很好學(xué):“他們?cè)鯓雍昧???/br> 阿苦撓了撓頭,她記不清了。這出戲扶香閣的客人最愛點(diǎn),弋娘說男人都喜歡崔鶯鶯那樣的女人,“夠勁兒”。她想了半天,道:“就是互相看對(duì)眼了唄。” 賣餛飩的老頭飽含深意地笑了起來。 未殊想了想,似乎也接受了這個(gè)解釋,雖然他更想知道的是這個(gè)“看對(duì)眼”的過程里發(fā)生了什么。然而阿苦已經(jīng)將臉埋進(jìn)了餛飩碗里,一口一個(gè)吃得飛快,他忙道:“慢些吃,別噎著?!?/br> “嘎嘣”。 一聲清脆的響,他們都聽見了。 她苦著臉,嚼吧半天,吐出一枚極小的銅錢,兩眼都睜大了:“天……福壽錢!” 那老頭仍是笑,和藹地開了口:“不是福壽錢,是姻緣錢。” 未殊擰了擰眉,便要湊過去看,阿苦卻突然將手掌收緊了,對(duì)他嬉笑,“可不能給你看,你是算卦的祖宗?!?/br> 她話說得圓,可是天知道,他朝她湊近來時(shí),她的呼吸都亂了。湊得近了,他見到她瑩白肌膚上淺淺的絨毛,青澀得令他心如擂鼓??墒撬麉s聲色不動(dòng),而她,竟也奇跡般地端住了。 咫尺之距,她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像是懸空的,那么危險(xiǎn),又那么刺激。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然而所呼吸到的依舊全是他的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