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子墨此次帶來的桂隴兵四千，南嶼兵一千，攏共五千人，都據(jù)實同言照清交待了，并同言照清道：

    “方才那火油的法子，是這姑娘差人叫我們做的，可有傷著言大人？”

    席子墨倒是不敢居功，將阿彌供了出來。

    言照清攥著阿彌的手臂，帶著人往高墻上走，也不管阿彌跟上是不是費力，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著，阿彌落后了，他就用力拉扯她一把。

    “無妨，是個好法子。城外現(xiàn)今如何情況，可看得到蠻人全部動向？除了這一處的城門，其他城門如何了？”

    言照清一動，其他執(zhí)金吾也立即跟上，留了兩人在城門后頭同別的百姓一起，生怕有人鬧事，將蠻人放進(jìn)城。

    阿彌掙扎又抗議，好的那只手被言照清攥著，斷了的那只手也沒法捶打言照清，狼狽跟著言照清的步伐，只能無能狂怒，喊著：“言照清！小爺救了你，你就是這么對你的救命恩人的？！”

    席子墨正要跟言照清講蠻人的事情，阿彌這般一喊，言照清倏地止住了步子，就在上城墻的臺階之上停住了。

    這窄窄的臺階又是在城墻里頭斜著往上造的，寬度不過只夠兩人并排通過，言照清這一停，提著阿彌的手臂將阿彌推著往上三個臺階，叫阿彌堪堪與他平視，兩個人就這么堵在了臺階口。

    席子墨往前不得，往后又有憤而跟上的南理男人們堵著，進(jìn)退維谷，只好訕訕的，居中做個rou牌，免得他身后怒眉瞪眼的南理百姓們往前沖，將扣著阿彌的言照清給撕了。

    “救？你管那叫救命？！”言照清的手又扣上阿彌的頸子，逼得她整條脊背貼上身后的石磚，被迫迎視言照清勃然大怒的臉面，“你將我關(guān)在外頭！”

    將他關(guān)在外頭，將他拋下。若他當(dāng)時就死了呢，她后頭的補救，所謂的“救命之恩”，又有什么用？

    阿彌張口要說話，言照清卻就這么掐著她的頸子，拉著人上臺階，每一步都踱得十分重，彰顯著他未退的怒氣。

    “執(zhí)金吾！你干什么？！你放開阿彌！”

    身后的南理男人們叫囂，言照清充耳不聞，沒個憐惜，將人帶上城墻上頭。

    席子墨額上有汗，瞧見言照清已經(jīng)走上去十來級臺階，才松了以身做一夫當(dāng)關(guān)的力道，同身后的南理男人們說著“大敵當(dāng)前，御敵為重”之類的話，安撫這幾人的心。

    南理男子的強(qiáng)悍，他可是剛剛見識過的，實在是沒法不忌憚。

    “席統(tǒng)領(lǐng)！”

    席子墨還在低聲勸慰的時候，聽見上頭落下言照清的厲聲喚。席子墨趕忙三兩步踏上臺階，走到城墻之上，瞧著言照清從先上了城墻的執(zhí)金吾手中拿了一根鐵鏈，將自己的手和阿彌的手分別扣在鐵鏈兩端。

    不用再用手扣著人，言照清落了個輕松，狠狠斜了阿彌一眼，拽著那鐵鏈子往城墻邊去。

    席子墨這會兒跟上來，覷了一眼阿彌手上的鐵鏈和身后的南理男子們。那些男人們才一上來，就被執(zhí)金吾用身攔住了，兩方又是劍拔弩張的氛圍，桂隴兵只得又在旁候著，免得這兩頭針尖對麥芒的人真打起來。

    “南理城四處門，都由城墻連著，都圍起來了。目前尚不知道蠻人有多少，追上來的有……”席子墨頓了一下，喊來一個叫武高的桂隴兵，問，“多少人？”

    “才數(shù)完，連帶后頭跟著來的，共一千四百七十八人，死了七十六個?！蹦枪痣]兵答。

    席子墨同言照清道：“這是軍中擅數(shù)數(shù)的人，他說是一千四百七十八人，就必定是一千四百七十八人，誤差不會超過兩人。”

    言照清自城墻上望出去，城墻下頭黑壓壓的蠻人，正冒險將城墻腳下的同伴尸體帶走，看這樣子，是要往外撤。

    南理城往外有幾處茂林，還不知道除了當(dāng)前的這一些，還會不會有別的。

    言照清覺得手中鐵鏈一輕，轉(zhuǎn)頭垂眸看去，是那只小狐貍好似站累了，自顧自盤腿席地而坐，撿了一支被燒出一頭炭的木棍，在地上將南理城的地圖大略畫了個形狀，并標(biāo)出了南理四個城門的位置。

    自她手上垂下的鐵鏈在地上摩擦，嘩啦啦作響，也不知道是如何神奇的魔力，同執(zhí)金吾對峙的南理男人們放棄了執(zhí)金吾，要么將執(zhí)金吾一推，要么繞了半圈，總之都圍到了他們這一頭來。

    連席子墨都帶著幾個桂隴兵百戶蹲下，席子墨看到言照清還居高臨下地站著，垂著眼眸瞧著他們，起先還一愣，但立即就回過神來。

    這可是個逆賊！

    但……

    席子墨站起身來，同言照清耳語，“大人有所不知，方才就是這個小姑……逆賊，進(jìn)了城來，立即吩咐百姓各自行動，在咱們桂隴兵到來之前的短短空檔里頭，外頭的百姓，還有大人和執(zhí)金吾兄弟們才能毫發(fā)無傷地進(jìn)來，咱們也才知道城墻上頭藏著火油，才能逼退蠻人，可算立了大功。”

    毫發(fā)無傷？

    言照清面無表情，偏頭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箭傷——這會兒還沒能包扎，但血流得緩慢，也死不了人。

    席子墨見狀，訕訕的，蹲下去看阿彌畫圖也不是，站著陪言照清也不是，只恨自己一介粗人，搞不來官場人際交流上的那種長袖善舞，這會兒竟然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

    一頭是李皇親衛(wèi)執(zhí)金吾參將，一頭是熟知城中地理、才立了大功的逆賊，這實在是……

    “席統(tǒng)領(lǐng)，我方才叫人同你說，西側(cè)和北側(cè)的城門也要去人防，先將城門閉緊了，人去了沒有？”

    柔而堅定的聲音從下頭來，席子墨低頭看了一眼問話的人，又覷了一眼臉色陰晴不定的言照清。他已先前不知道是這逆賊的建言，聽聞有蠻人來犯，人數(shù)不知，但來勢洶洶，已經(jīng)按照阿彌的建言去做了，立即將南理其他三處城門全關(guān)嚴(yán)了，但這會兒有個言照清在場，這兩方水火不容的，叫他怎么說？這不是得罪了執(zhí)金吾的事情么？

    “這……現(xiàn)在這城中官階最大的是言大人，沒有執(zhí)金吾的命令——”

    “都這會兒了，還講官階吶？蠻人殺你，講不講官階?。俊?/br>
    阿彌好笑出聲，一雙眼又幽幽看著言照清，引得身旁的南理人一同笑出聲。

    言照清牙關(guān)一緊，搭在腰間刀上的手微微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