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槐對上他亮晶晶的目光，沒有忍住，揉了把他的頭：“一會兒你就知道了?！?/br>
    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穿過發(fā)絲，傳來些微的癢。明明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帶來了從未有過的感受。

    徐以年略感糾結(jié)地望著郁槐離開的背影。

    居然會有舒服的感覺……這就是桃花酒的影響嗎？

    兩人沒走幾步，宣檀回過頭，自然地提醒道：“小年，別喝太多酒?！?/br>
    “……哦?！毙煲阅赉躲兜貞?yīng)了聲。

    郁槐走后不久，燈火輝煌的大廳忽然暗了下來，室內(nèi)變得一片漆黑。妖怪們似乎對此毫不意外：“要開始了？”

    “應(yīng)該是吧，不知道他會怎么展示能力?！?/br>
    “上次許家那小子給自己搞了個萬鬼獻(xiàn)壽，實力是展示到位了，就是有點兒傻逼?！?/br>
    “嘿！”有人從后拍了拍他，徐以年扭過頭，隱約在黑暗中看見了辛夷的輪廓，“我很期待，郁槐準(zhǔn)備的能力應(yīng)該很有看頭?！?/br>
    徐以年沒聽懂她的意思，一臉懵逼地問：“什么準(zhǔn)備？”

    “他沒告訴你嗎？近幾年來，年輕一輩的妖族在生日當(dāng)天都要展現(xiàn)自己的實力，形式不限，鬼族也不例外?！毙烈难a充道，“不過，鬼族的花樣是最多的，很有可看性?！?/br>
    即使是除妖師，對妖族的許多習(xí)慣也了解甚少，徐以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規(guī)矩，一時頗感新奇。聽著周圍熱切的議論，他突然感覺自己真正踏入了一個在課本上見不到的、光怪陸離的妖怪世界。

    銀色的能量球徐徐上升，月光般的清輝灑滿了大廳的每個角落。光芒所到之處，發(fā)光的植物迅速蔓延，草地與藤蔓從地面爬上墻壁，色彩絢爛的花朵相繼綻放。無數(shù)發(fā)光植物的孢子被風(fēng)吹散，仿佛花叢中穿梭飛舞的螢火蟲。在這樣如夢似幻的場景中，賓客們逐漸得以看清周圍的景象。

    嘩啦啦的流水聲越發(fā)清晰，熠熠生輝的瀑布從布滿藤蔓的墻面傾瀉而下，宛如綴滿星塵的銀河，四濺的水珠彌漫若云霧。一接觸到地面，水流便放慢了速度，波光粼粼的銀河蜿蜒過眾人腳下，巧妙地避開了每一張圓桌的位置，由此可見其對能力的精準(zhǔn)把控。當(dāng)看見河中幻術(shù)化作的、火焰般明亮耀眼的魚群，辛夷不禁感嘆：“看來這幾年，郁槐又進(jìn)步了不少?！?/br>
    徐以年幾乎看呆了，壓根沒聽進(jìn)去辛夷說了什么。除了驚訝于眼前縹緲綺麗的畫面，更令他不可思議的是郁槐對每一種能力的理解和控制，本身極具破壞性的能力竟在他手中構(gòu)造出了一個滿是琪花瑤草的仙境。這不僅需要后天的努力，還需要極高的天賦。

    半透明的白鹿從徐以年身旁經(jīng)過，花枝般的鹿角散發(fā)著瑩潤的光暈，白鹿微微低頭，溫馴地蹭了蹭他的胳膊。徐以年下意識抬起手想撫摸它，手指卻從它的身體中穿過。

    白鹿忽然仰頭，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踏空向懸浮的能量球奔去。不僅是它，飛鳥、游魚、花草和水流也失重般的騰空而起，與白鹿涌向同一方位。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聚集到一處，能量球光芒大盛，一瞬間室內(nèi)亮如白晝。

    等所有的賓客回過神來，銀色的能量球重新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輝，它緩緩下落、漸近人群，像是月亮從天穹落入人間，最終跌入黑發(fā)黑眼的少年手中。

    徐以年小心翼翼地盛著這輪圓月，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辛夷難得少女心泛濫，捂著嘴小聲尖叫道：“太浪漫了吧！他不告訴你是因為準(zhǔn)備了驚喜嗎？”

    徐以年的驚訝一點也不比她少，如果不是要托著這顆能量球，他一定不可能這么冷靜。毫無征兆的，能量球宛如破繭一般裂開一道縫隙，內(nèi)里仿佛有生命在顫動?？p隙越來越大，從中破出生命體銀色的翅尖，球體旋即徹底裂開，碎片化作星星點點的塵埃隨風(fēng)消散。

    童話般的情節(jié)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實中。

    一只雙翼舒展的銀蝶破繭而出，圍繞著徐以年上下飛舞，最終懸停在少年的掌心。

    當(dāng)蝴蝶從繭中飛出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妖怪們興奮地議論：“他用了幾個能力？”

    “四個！能在這個年紀(jì)同時控制四種能力、還能將它們嫻熟地轉(zhuǎn)換，相當(dāng)了不起了！”

    “這種時候都不忘秀恩愛，真有他的。”

    “你別說，誰要是給我搞這么一手，我能當(dāng)場嫁給他。”

    郁槐從陰影處走出，光線昏暗的大廳中，徐以年遙遙和他對上視線，四目相接的一瞬間，徐以年手中的銀蝶消失不見，室內(nèi)重新亮了起來。

    璀璨的燈光落進(jìn)鬼族顏色特殊的眸子里，郁槐朝他笑了笑。

    徐以年望著他，耳根又開始發(fā)燙，心臟不受控制瘋狂跳動，仿佛那只消失的銀色蝴蝶在不斷扇動翅膀。

    徐以年忍不住埋怨起桃花酒的影響力：明明都過了這么長時間，怎么酒勁還沒過去？

    這種心動的感覺，究竟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第二卷 盛夏風(fēng)雪

    第30章 喝酒

    楓橋?qū)W院的校長辦公室內(nèi)茶香彌漫。徐以年悶頭坐在沙發(fā)上，聽唐斐與校長閑談。

    校長年過不惑，面對舊友，平日里嚴(yán)肅的神態(tài)難得放松了幾分。他對面的青年容貌清雋、眼似寒星，兩人年齡相差近十載，卻已相識多年，私交甚好。

    進(jìn)辦公室前徐以年已經(jīng)做好了被說教的準(zhǔn)備，果不其然，校長就他擅自離隊、無組織無紀(jì)律的行為狠狠批評了一通，唐斐在一旁偶爾幫腔。徐以年對這套流程很熟悉，全程低著腦袋，左耳進(jìn)右耳出。

    兩人許久未見，從徐以年的畢業(yè)考核聊到了天南海北，剛開始他還能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等兩位從學(xué)院的現(xiàn)狀聊到除妖界的現(xiàn)狀，徐以年已然百無聊賴，轉(zhuǎn)頭打量起一塵不染的辦公桌后紅底金線的楓葉校徽。

    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校長評價：“天賦不錯，心卻靜不下來?！?/br>
    唐斐習(xí)以為常：“從小就這樣?！?/br>
    “你對他還是太縱容了?！毙ｉL說話時望向徐以年，后者的魂已經(jīng)飛出了辦公室，完全沒注意兩位長輩正在談?wù)撟约?。男生望向窗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樹上撲扇翅膀的小麻雀，“只有一個徒弟，當(dāng)師父的多多少少容易心軟。你有沒有考慮過再收一個徒弟？”

    唐斐在除妖界的地位說一不二，愿意拜師的數(shù)不勝數(shù)。據(jù)校長所知，每年為此拜訪唐家的都能踏破門欄。

    唐斐淡淡道：“有這一個就夠了?！?/br>
    窗外的麻雀從樹梢一躍而下，好不容易找著的消遣飛走了，徐以年正覺得遺憾，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看清楚來電人，徐以年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剎那的呆滯，他轉(zhuǎn)頭問：“師父，我能不能出去接個電話？”

    “去吧，別走遠(yuǎn)了?！?/br>
    眼看他從沙發(fā)上起身，迫不及待似的跑了出去，校長連連搖頭。

    徐以年先咳了一聲，而后在走廊上按下接聽：“喂？”

    “你在忙？”從那端傳來的嗓音撞入耳朵，是有些偏低的音色。一聽見對方的聲音，嘰嘰喳喳的鳥叫都像變得遠(yuǎn)了。

    徐以年放輕了呼吸。

    “在學(xué)院，有什么事？”

    那邊沒有直接回答：“畢業(yè)考核通過了沒?！?/br>
    “應(yīng)該過了，我看校長和師父聊得挺開心的?！?/br>
    “恭喜?！庇艋弊ＹR了一聲，“之前忘了告訴你，謝祁寒想找你喝酒，聽說你離開了自由港更是一直念叨……吵得要死?！?/br>
    徐以年還記得謝祁寒上擔(dān)架前不忘讓他留個名字，但他沒想到，那只皇靈真打算約他喝酒。

    “有空嗎？沒空我讓他消停點?！?/br>
    同一時間。

    謝祁寒聽著郁槐瞎扯，滿目深沉地對南梔道：“我覺得老大不對勁，他為了約個人已經(jīng)不擇手段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念叨過……不會吧？難道最近的流言蜚語都是真的？”

    幾分鐘前，郁槐突然問他想不想見一面橡山競技場戴面具的人類少年，那哥們兒自從那場大戰(zhàn)后杳無音信，很少能碰見這么合得來的人類，能見一面謝祁寒當(dāng)然樂意。但他沒想到下一秒郁槐就拿出了手機編故事。

    “真不真我不知道?！蹦蠗d若有所思地看向郁槐，而后一笑，“但老板用你的名義，是你的榮幸?！?/br>
    “……”

    徐以年不知不覺握緊手機，背靠上冰涼的墻面。

    喝酒的話，郁槐可能也在。

    “沒，我……”徐以年的聲音從低到高，最后頭腦一熱，“有！我有空！”

    電話那頭的妖怪似乎笑了，他報了一個地點：“我也在，不介意吧？”

    徐以年應(yīng)聲，確定好時間后暈乎乎地掛掉了電話。

    他就這么一路走回了校長辦公室，剛要觸碰門把，門從內(nèi)拉開，走出來的青年微低下眼，同他四目相對。

    “師父，”徐以年回過神，“你們談完了嗎？”

    “談完了?；厝懸幌氯蝿?wù)報告，要是有不清楚的可以問宸燃?！碧旗辰o他透了個底，“考慮到你直接阻止了血祭，最后給了很高的分?jǐn)?shù)，恭喜了?！?/br>
    “謝謝師父！”徐以年驚喜地睜大眼睛。唐斐問：“剛才是誰的電話？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上翹的。

    徐以年猶豫了幾秒：“夏子珩，他約我周末吃飯，還叫了其他幾個朋友。”

    這倒不全是假話，為慶祝全組畢業(yè)考核順利通過，夏子珩前幾天的確嚷嚷著聚一聚。

    唐斐點了點頭。

    “對了師父，你晚上有空嗎？我爸媽想約你吃飯……”徐以年一邊和他并排走，一邊說話。

    -

    約定好的地點位于一艘金碧輝煌的游輪上。

    這艘約七樓高的巨船誕生于數(shù)百年前，原本僅供當(dāng)時的貴族使用。它在出行過程中遭遇了海難，船上幾乎無人生還。十幾年前，一位擅長通靈的巫族買下了整艘游輪，他將死在海難中的幽靈召回人世，頭等艙的幽靈們維持著生前衣香鬢影的模樣，每晚聚集到宴會廳載歌載舞；幽靈船長負(fù)責(zé)掌舵，圍繞自由港慢慢地航行。那位頭腦靈活的巫族以此為噱頭開起了名副其實的幽靈酒吧，這地方逐漸成了自由港最受歡迎的娛樂場所之一。

    徐以年上船時，好幾只幽靈正在給甲板打蠟。

    幽靈們的動作十分仔細(xì)，嘴里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徐以年朝他們多看了幾眼，負(fù)責(zé)引領(lǐng)的幽靈侍者向他頷首致意：“歡迎登船，先生?！?/br>
    徐以年面露驚奇。

    和花衡景的靈體不同，面前的幽靈呈現(xiàn)出淡藍(lán)色。大概是被客人們打量習(xí)慣了，幽靈侍者絲毫不受影響：“您的朋友已經(jīng)在等您了。他在六層的11號卡座，需要我?guī)^去嗎？”

    徐以年點頭，跟隨侍者一路前行。穿著洋裝的女幽靈提著裙擺從他身邊跑過，她的同伴在后面追趕，兩人突然齊齊扭過頭看他，她們手中的羽毛扇遮掩了小半張臉，嘴里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

    幽靈侍者見狀翻譯道：“她們在夸您容貌出眾?！?/br>
    其中一位女幽靈放下扇子，微笑著朝徐以年說了什么。

    “她問您有沒有興趣和她共度一夜?！庇撵`侍者提醒，“要和幽靈約會，您也得踏入死后的世界?！?/br>
    “……不了，我還沒活夠?！毙煲阅陮χ撵`雙手合十，“謝謝，我們不合適。”

    游輪內(nèi)的裝修完全還原了昔日的模樣，六樓大廳以鉑金色和海藍(lán)色為主基調(diào)，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桌椅上的浮雕復(fù)古而精致，各個位置坐滿了妖怪。站在舞臺上的歌者也是一位女幽靈，她的嗓音嬌媚而慵懶，悠悠然地哼唱著藍(lán)調(diào)。

    “嗨！這邊。”看見徐以年，謝祁寒揮了下手。

    身材高大的皇靈靠坐在沙發(fā)上，眼瞳顏色如黃金，半邊臉覆蓋著同色的妖紋。徐以年在他面前坐下。和之前在橡山競技場一樣，徐以年今天也戴著面具。不過為了方便喝酒，他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張臉，露出線條漂亮的下顎。

    “你怎么還戴著面具？”謝祁寒疑惑。

    “長得丑，怕嚇著你。”

    謝祁寒當(dāng)他是不想暴露身份，也沒多問：“怎么稱呼？我叫謝祁寒你知道吧？”

    徐以年隨口給自己編了個假名：“我叫徐一?！?/br>
    他落座時向周圍掃了一圈，謝祁寒會意：“老大臨時有事，晚一會兒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