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88節(jié)
原曜提醒:“舒京儀不是說等高考完出分去學(xué)校領(lǐng)成績那天再發(fā)?” “不是,”許愿停下動作,手指在一層疊得整齊的書冊邊撥弄,“我要找的是幼兒園畢業(yè)照。我們是一個班,你記得嗎?” “記得?!?/br> 原曜想和他講話, 又怕下午的題看不完, 只得把桌面擺的書拿起來卷在臂彎里, 時不時朝許愿看一眼,“你找那個干什么?” “好奇。我小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我媽翻到過一次,之后我再也沒見過了。”許愿說。 原曜本來沒打算管他的,讓他找,也不催他學(xué)了,看了一下午書總要有點(diǎn)放松的娛樂活動。 但原曜突然想起什么,遲疑著,問:“……你真要找?” “要!多有意義,”許愿睨他,“你緊張什么?” “因為那天……” 原曜的手腕落在書桌邊沿,手中水性筆停下旋轉(zhuǎn)。他思忖幾秒,彎了下嘴角,音色略沉:“你好像被我欺負(fù)哭了?!?/br> “你?欺負(fù)我?”許愿用的是疑問句。 “嗯?!痹子玫氖强隙ň洹?/br> 不可能。 念幼兒園的原曜還是一顆青蔥小豆丁,天天扮大人陰沉孤僻,小炮仗似的,一言不合就干架,和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一起滾到泥地里,屁股和褲腳常年沾灰。 而且他mama溫柔,說話輕聲細(xì)語,爸爸又經(jīng)常不在家,是家屬院一眾小孩兒的羨慕對象。 許愿好歹大了一歲,褲子都比他穿大一個碼,怎么可能被打哭? “只有我媽能把我整哭。” 許愿捏捏拳頭,隔老遠(yuǎn)對著原曜挑釁,“以前我和阿航去超市買雪糕吃,一買買四五個,躲門口雨棚里吃,吃完了回家還以為不會被發(fā)現(xiàn),結(jié)果犯急性腸胃炎,還沒等到我媽打我我就疼哭了?!?/br> “我記得那次,”原曜挑眉,“超市老板以為是雪糕的問題,去你家登門道歉。之后整個夏天,我媽都不讓我吃雪糕?!?/br> 許愿說:“我還記得那雪糕叫,綠色心情。應(yīng)該叫黑色心情比較應(yīng)景。” 原曜沉默幾秒,突然問:“你記得你給我折蘆薈么?” “啊?蘆薈……”許愿思來想去,有那么點(diǎn)兒印象,“在單元樓門口?” 那個年齡的小男生翻臉比翻書還快,經(jīng)常突然你一拳我一拳地打起來。 有次兩個院兒里的小孩在旁邊摔跤比賽,另外一個無聊,抓著原曜衣領(lǐng)要跟他比賽跑。 那時候地勢并不平坦,小區(qū)門口的路未曾整修過,兩個人又小,剛跑出去就都摔了,跪在地上,膝蓋破了好一層皮。 原曜不哭,忍著坐地上站不起來,另外個男孩兒哭得整個家屬院都的聽得到,許愿在旁邊加油喝彩呢,見這情況,趕緊跑回家,掰了一大瓣蘆薈下來。 于嵐貞跟他說過,蘆薈可以消毒,掰開抹在傷口上,液體滑滑的,微涼。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許愿年齡稍大點(diǎn),自覺肩負(fù)重任,就先蹲著給摔哭的男孩兒涂藥,涂完了才回頭看原曜。 許愿猶豫,問他,你要么? 原曜奶聲奶氣,說不要。 他像沒摔出感覺似的,一下站起來,板著臉,一撅一拐地回家了。 滿臉寫著倔,寫著犟。 許愿那時候不懂,只覺得這弟弟脾氣怪,自尊心強(qiáng),自己不能熱臉貼冷屁股。 思及此處,許愿才問:“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要我的蘆薈?” “因為你沒有先給我,”原曜說這話時口吻稍顯稚拙,一哼聲,“小時候么,什么事都想爭第一,想在別人心里排第一位。” 許愿想了一會兒,確實是從那次被拒絕之后,自己感覺有點(diǎn)委屈,也自尊心作祟,有好一段時間沒理原曜。 再后來,家屬院里沒有原曜了。 “當(dāng)年你還真是臭小孩,”許愿笑罵,再翻開另一本小冊子,“生氣也莫名其妙?!?/br> 他說著,指腹捻過泛黃的書頁。 年月深久,紙張表面已落不少粉屑。 摸到一張塑封膜,許愿眼神一亮,將塑封膜包裹著的長方形照片拿出來。 原曜學(xué)累了,鮮少這樣,完全沒心思看書,知道再繼續(xù)看也沒什么效率,便放下書本站起來活動筋骨。 見許愿神情訝異,他走出房間,“找到了?” 許愿:“……” 他手中躺著一張幼兒園畢業(yè)大合影。 往些年洗出來的照片都是拿塑封封好的了,縱是十幾年過去,也未見什么風(fēng)霜。 這所藍(lán)天幼兒園依附附近駐扎的空*軍部隊,和地方上的幼兒園不一樣,學(xué)生少,大多出自附近的軍*警家庭,一個年級只有一個班,十來個人,管理模式類似現(xiàn)在的“小班制”,家長之間也都熟絡(luò)。 照片上,許愿和原曜站在第二排c位,挨著的。 畢業(yè)季在夏天,都穿的短袖校服,是短袖白襯衫和及膝短褲。 那時候,小孩兒們的襯衫領(lǐng)口和短褲花紋都是87城市迷彩,等到許愿和原曜上大班以后,幼兒園才跟著全軍統(tǒng)一換成07式城市迷彩。 許愿想想,記憶有點(diǎn)錯亂。 這張照片頂端,寫了“2008·6留念”,是地震后的那個月。 那年他們即將幼升小,原曜也離開于那個漫長、沉重又滿是憧憬的暑假。 照片上,原曜的模樣與記憶中無差。 小臉驕傲地昂著,唇線抿直,只一邊唇角帶笑,過早地表現(xiàn)出一副大人神色,手臂垂直向下放在褲縫,腰身挺拔,站如松。 和其他虎頭虎腦的小男生比,原曜面部五官已初具立體輪廓,帥得很突出,屬于現(xiàn)在發(fā)網(wǎng)上也會有人很想看這小孩mama有多美的那種類型。 旁邊的許愿就有點(diǎn)慘了。 他倒沒把手放在身側(cè),而是背在身后,像是才哭過,臉蛋小小的,一雙水汪汪大眼紅紅的。 年紀(jì)小,皮膚薄嫩,一哭起來眉毛那處緋紅一片。 他背著手,稍稍低頭,眼神直愣愣地盯鏡頭,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怎么看怎么委屈。 像等攝影師一收相機(jī),他馬上就能哭出來。 不過哭起來還挺可愛,白凈精致,像家居市場兜售的瓷娃娃擺件。 “……” cao? 我怎么哭了? 許愿一愣,拉近視野,還發(fā)現(xiàn)照片里的自己手上還拿了一坨擦得皺巴巴的餐巾紙。 小男孩兒嘛,擦鼻涕眼淚用的。 擦完還不能扔,因為等下沒準(zhǔn)兒又要哭。 再配合原曜??岬谋砬?,許愿抬頭瞪向?qū)Ψ剑骸拔铱奘裁???/br> “啊?!痹讖堊?。 “啊什么啊,你肯定記得,”許愿捏他,“不然你剛才那么心虛干什么?” “沒有心虛?!痹讛[擺手。 “怎么……”許愿迷惑得昏了頭了,“看起來我也沒比你高多少?” “我一直都比你高啊?!?/br> “你確定?” “確定?!?/br> 原曜一臉無辜,躲不開男朋友的揉捏,只能讓許愿一把捏住臉,扯著嘴角道:“我……我記得那天你和我搶什么東西,老師想著我要離開家屬院了,你又比我大,就勸你讓給我?!?/br> “搶的什么?”許愿問。 原曜想了想,道:“好像是架蘇-30模型,雙座雙發(fā)?!?/br> “我記得!”許愿腦海里碎片化的信息被拼湊成一幅幅連貫的漫畫,“我出生前兩年,蘇-30是珠海航展新交付的機(jī)型,那幾年到處都沒這個模型賣,班上有同學(xué)是軍屬,從家里帶了一架來放在學(xué)校里分享?!?/br> 也就是那架蘇-30,那片獨(dú)屬于鳳凰山的機(jī)場,讓許愿心中關(guān)于藍(lán)天的夢想生根發(fā)芽。 天臺是他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小時候偶爾爬上樓去坐著看飛機(jī)起降,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 市里南北邊各一個軍*用機(jī)場,南邊的絕不往北邊飛,北邊的絕不去南邊湊,北邊的常年在家屬區(qū)頭頂盤旋,許愿仰脖子看,看得暈暈乎乎,脖子疼了都沒發(fā)覺。 可惜,小時候和原曜跳馬摔出了疤,現(xiàn)在備戰(zhàn)高考又近視,連敲門磚都摸不到了。 現(xiàn)在這些都不是重點(diǎn)! 重點(diǎn)是他和原曜的口供對上了。 他印象中,畢業(yè)的時候確實和誰為了架飛機(jī)模型打了一架,可他記不得是原曜。 許愿傻了片刻,皺起眉,好氣又好笑,“所以真是我和你打成這樣的?” “嗯,”原曜底氣越來越弱,真怕許愿現(xiàn)在算舊賬,“老師把模型給我了,你不服,嗷一口咬我手上?!?/br> 原曜抬起手腕指了指,仿佛那處仍有牙印,“比我姥爺家小狗咬得還重,特別疼?!?/br> 許愿三觀仿佛被顛覆,腦海里瘋狂回想自己騎在原曜身上揍對方的場景是否真實,重復(fù)確認(rèn)道:“不對啊,我記得小時候不是我欺負(fù)你嗎?” 完蛋,這人是我童年陰影? 我不會是因為被欺負(fù)慘了所以成長之路出現(xiàn)幻覺了吧?! 原曜悶著樂,道:“你在夢里呢,還欺負(fù)我?” * 作者有話要說: 快夸夸我斥巨資搞的封面1.0版!還沒等到排字555! (乖巧求夸.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