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

    －09

    “我親愛的歇吉莉，你會感謝我讓你度過最輕松的一段日子的。”卡諾斯站在門口，用溫柔的嗓音說。

    話音落下，還沒等諾笛反應(yīng)過來，另一位士兵就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他背著槍支，連同房間里的那位士兵一起，他們倆人重重地把諾笛摁在桌面上，腦袋砸在桌上的聲音在這個房間里響起來，諾笛感覺到腦袋生疼，隨后就感覺到他的手被人反扣上后背，那個力道非常大，幾乎要把諾笛的手扭下來了，他疼得皺眉頭。

    卡諾斯看著兩位士兵給諾笛拷上手銬，他盯著諾笛疼得瞇起眼睛的臉龐，他忽然覺得有些心疼，于是他慢慢走過去，彎下身子用憐憫心疼的表情看著諾笛，說：“親愛的，你這副表情讓我心疼?！?/br>
    卡諾斯的表情變得很糾結(jié)，他似乎在做一個令人難以抉擇，令人心碎的決定，他柔聲說：“我真想叫他們放開你，可是不行?！闭f到這，卡諾斯又再次低下頭，他當(dāng)著在場的所有人的面親吻了諾笛的額頭，他用悲傷的語氣說：“你知道我做出這個決定有多難過嗎？但是我不得不這么做，不得不?！?/br>
    卡諾斯難過得幾乎要哭了一樣，他看著諾笛那雙眼睛，又說：“我沒辦法，是你讓我做出這樣的選擇，迪瑞。”卡諾斯的語氣可憐極了，他仿佛就像一個被逼迫在懸崖邊上，一個被逼迫著做出令他心痛的選擇的可憐人，就好像他沒有選擇的權(quán)力，就好像諾笛逼迫他這么做的一樣。

    卡諾斯說完，他挺直了身體，他看向兩個士兵，用冷漠的語氣說：“讓他起來吧，趴太久也許對他的腰不好，”說到這里，卡諾斯停了下來，他看著被士兵壓著雙手，被迫挺直身體的諾笛，他對上諾笛的雙眼，又說：“我們的間諜先生似乎要靠腰肢去取悅女人，可不能壞了他吃飯的本事?！?/br>
    諾笛聽完卡諾斯說的這些，他覺得自己簡直被卡諾斯羞辱了，他覺得有些生氣，但是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輕蔑的笑著，看著卡諾斯，他說：“謝謝您關(guān)心我的生計(jì)先生?！?/br>
    卡諾斯的漆黑的雙眼稍微瞇了起來，他看起來有些開心，他的嘴角沒忍住向上揚(yáng)起許多。

    諾笛眉頭皺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讓這位長官能這么開心。

    “您在笑什么？”諾笛皺著眉頭問。

    卡諾斯這才回過神來，他一下子收斂了自己的笑容，他用食指輕輕地敲點(diǎn)自己的額頭，他又忽然嗤笑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過了一會，他朝兩位士兵輕輕揮動了手掌，說：“帶他下去吧?！?/br>
    于是士兵壓著諾笛，把他送離開這間房間。

    卡諾斯站在原地，他面無表情，可是沒過一會兒，他突然控制不住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他的嘴角上揚(yáng)，過了一會，他又像是在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樣，他搖搖頭。

    他果然是歇吉莉。卡諾斯想。

    我果然愛上了妓女。

    過了許久，卡諾斯似乎才從這個興奮的消息里抽離出來，他又回復(fù)了以往的冷漠。

    他離開房間，接過站在門口的一位橘色短發(fā)的女人的手里的外套。

    “去忙你的吧，金?！笨ㄖZ斯對女人說。

    橘色短發(fā)的女人朝卡諾斯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答了一聲，隨后就踩著高跟鞋離開這座大樓。

    站在一旁的埃瑞斯朝卡諾斯點(diǎn)點(diǎn)腦袋，叫了一句“卡諾斯先生”，卡諾斯慵懶的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聽見了。

    卡諾斯看著遠(yuǎn)處，他一言不發(fā)，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他用低沉的聲音問埃瑞斯：“你說會有人忘了自己的身份嗎？忘記他是誰?！?/br>
    埃瑞斯看了卡諾斯一眼，很快就知道卡諾斯口中的人是誰，應(yīng)該就是剛剛被押送離開的間諜，那個他不太喜歡的充滿希望的男人。

    埃瑞斯說：“我想也許會有，當(dāng)這個人有太多太多的身份，多得數(shù)不過來，那么那些微不足道的身份也許就會被他忘記了?！?/br>
    埃瑞斯又說：“或者這個身份不值得他記住，又或者他不想記住?！?/br>
    卡諾斯的神色忽然沉了幾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看著前方，他在思考埃瑞斯給他的回答。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埃瑞斯問：“那么他將會用同一個身份去接觸許多不同的人是嗎？”

    卡諾斯想了想，又說：“許多人將會以這個身份認(rèn)識他?！?/br>
    “我想會的先生?！卑Ｈ鹚顾伎剂艘粫缓蠡卮鹂ㄖZ斯：“畢竟他在使用這個身份的期間不可能只接觸一個人。”

    卡諾斯聽到這里，他忽然邁開腳步向前走，而埃瑞斯則是嚇了一跳，連忙跟上卡諾斯的步伐，卡諾斯走得很快，他的皮鞋重重的踩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步子的力道就像要把地板踩裂似的。

    他的臉色并不好看，反而可以說是十分恐怖，他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就連斧子也沒辦法把它們劈開，他的表情好像洶涌的海，像斷崖下的深淵，時時刻刻都想把任何人都吞噬下去，連骨頭都要嚼碎。

    埃瑞斯不再敢說話，他閉上嘴巴，甚至連自己的腳步都使勁放輕了許多，生怕自己發(fā)出什么聲響讓卡諾斯注意到，害怕讓這位長官變得更加煩躁。

    “那么多的歇吉莉......”卡諾斯快步走著，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充滿仇恨，就像被欺騙的人一樣，他憎惡那個騙子。

    他親愛的歇吉莉并不屬于他一個人的，并不是只有他才擁有歇吉莉，那頭金色的頭發(fā)，那對大海似的眼睛，那溫柔的嗓音原來也會被別人分享。

    在歇吉莉眼里，他摯愛的那位女同性戀，那個叫做歇吉莉的金發(fā)女人，居然僅僅只是一個身份，一個微不足道的，一個她不屑于去記住的身份。

    不只有一個歇吉莉，歇吉莉是成千上萬的，她或許改變了名字，也許叫丘吉娜，也許是別的，其他的，成千上萬的名字，它們都是這頭金色的頭發(fā)，夜鶯一般的歌喉的主人，它們會認(rèn)識不同的人，所有和她相識的人，男人，或者女人，都會記得，他們的記憶里都有各自的歇吉莉。

    卡諾斯想到這里，他簡直要瘋掉了，他的手緊緊握著，他的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他無法接受這個。

    他怎么能接受？

    除了他以外，還有許多人都擁有歇吉莉，這讓他怎么接受？

    卡諾斯想起來，他清楚的記得，在一個夜晚，他帶著遠(yuǎn)行到別的地方里買回來的，一個精致小巧的八音盒，那個八音盒能放出好聽的歌曲，它好看極了，他千里迢迢把這個小玩意帶回來，他小心翼翼地包裝好，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歇吉莉。

    他多么害怕啊，他提心吊膽的看著歇吉莉接過那個盒子，看著歇吉莉美麗潔白的雙手慢慢拆開禮物。

    當(dāng)那個八音盒被歇吉莉拿在手上的時候，卡諾斯忽然覺得這個他認(rèn)為精巧的玩意是多么的粗糙，在歇吉莉的手里，它忽然失去了它的美麗。

    他記得當(dāng)歇吉莉聆聽八音盒里悅耳的歌曲的時候，她的表情是多么的欣喜，她看起來喜歡極了這個禮物，這才讓緊緊掐住卡諾斯喉嚨的手松開，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歇吉莉喜歡得不行，她甚至開心到從長椅上放下那雙纖細(xì)的雙腳，她踩著地板，慢慢的走到卡諾斯面前，她吸了一口煙槍里面的煙，然后朝卡諾斯的臉上吐了一口煙氣。

    她用細(xì)長的煙槍挑起了卡諾斯的下巴，這份幸福讓卡諾斯完全沒有心思理會那燙人的煙槍在他的下巴挑起的疼痛，他看著歇吉莉，看著那頭金發(fā)，看著她像海一樣的眼睛。

    歇吉莉很快就把煙槍放下了，她伸出手輕輕地?fù)崦ㄖZ斯被燙紅的下巴，說：“你怎么不躲開？”

    那一瞬間，卡諾斯甚至愿意被這個煙槍燙出一個血窟窿，他樂意極了，只要歇吉莉愿意撫摸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瞧，你多么好看，你那雙眼睛多美啊?！毙蛘f。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溫柔極了，你就像一個紳士卡諾斯，你總是會給我?guī)碛腥さ氖?，但從不向我索取什么?！毙蛐Φ脺厝針O了，她的聲音就像她的臉龐一樣美麗。

    “為什么總板著一張臉呢卡諾斯？”歇吉莉問。

    于是卡諾斯站在原地，他像一只聽話的狗一樣朝歇吉莉笑了。

    歇吉莉輕輕地抱住卡諾斯，她輕輕地拍了拍卡諾斯的后背。

    “謝謝你卡諾斯，我多么喜歡你，除了女人以外，你是我唯一一個喜歡上的男人，親愛的卡諾斯?！?/br>
    卡諾斯想到這里，她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她的記憶在這里中斷，停止，他在腦中重復(fù)的看著歇吉莉擁抱自己，他停留在了那個美好的時刻。

    “唯一一個嗎歇吉莉?！笨ㄖZ斯自言自語，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臉色越發(fā)的黑沉，他生氣極了，他簡直氣瘋了。

    埃瑞斯看見卡諾斯停在原地，他連忙也停下自己的腳步，他看著卡諾斯一動不動的，就這么站了很久，終于，埃瑞斯忍不住輕聲詢問：“先生？你還好嗎？”

    埃瑞斯剛說完，卡諾斯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抬起腳，狠狠地把埃瑞斯踢開，這個個子較矮小的男人重重地撞在墻上，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什么，只是覺得渾身上下疼得幾乎要散架了，他的肚子好像被卡諾斯踹裂了一樣，像撕裂一般的疼。

    埃瑞斯剛抬起頭，他皺著眉頭，臉色十分痛苦，他看見卡諾斯快步地走上來，就像一個瘋子一樣紅了眼睛。

    埃瑞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卡諾斯掐住了脖子，他被卡諾斯禁錮在墻上，卡諾斯的手上暴起青筋，埃瑞斯幾乎覺得自己的脖子要被卡諾斯掐斷了，不僅僅是窒息，他甚至覺得卡諾斯再用點(diǎn)力，他的骨頭就會斷掉。

    “為什么要騙我?。?！”卡諾斯紅著眼睛，他的眼里有著一些淚水，他皺著眉頭，面目猙獰，他嘶吼著，惡狠狠地掐著埃瑞斯的脖子。

    埃瑞斯的眼睛幾乎要翻上去了，他不停的抓著卡諾斯的手臂，試圖把卡諾斯抓疼了讓他放手，但是卡諾斯沒有，他像一個受盡委屈的瘋子，像一個被背叛的男人。

    “你怎么可以騙我??！”卡諾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的眼睛充滿了仇恨，充滿了不解。

    他不明白自己深愛的人怎么可以騙自己。

    埃瑞斯的意識變得模糊，他的兩只眼睛向上翻，他幾乎要不動了，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所有的人只是站在原地，他們害怕得吞咽口水，他們甚至不不敢出聲，更別說去阻止這一切，沒有人想把災(zāi)禍引到自己身上。

    忽然，一個男人跑了過來，他看到這一幕，連忙沖上來，他握著卡諾斯得手臂他焦急的祈求卡諾斯放手，他看見卡諾斯發(fā)紅的眼睛，看見卡諾斯手里的那個男人幾乎要死去，他哭著，用細(xì)柔的聲音祈求道：“卡諾斯！放手，我求求你了卡諾斯！我的哥哥快死了，你饒了他！我可以替他承擔(dān)這一切！”

    男人看見卡諾斯并沒有什么動作，連忙捧住卡諾斯的臉龐，用那對濕潤的，淺琥珀色的眼睛看著卡諾斯發(fā)紅的眼，他哭著說：“求求你了卡諾斯，放過他吧！”

    卡諾斯看見那雙漂亮濕潤的眼睛。

    多么漂亮的眼睛啊，就好像歇吉莉一樣，就像那溫柔的大海，就好像大海在哭泣。

    就好像歇吉莉在哭泣。

    卡諾斯想到這兒，忽然松開了手，而埃瑞斯則種種的倒在地上，他捂著自己的脖子，躺在地上蜷縮著，像一只蟲子，他瘋狂的咳嗽，空氣在此刻變得異常美味，埃瑞斯貪婪的呼吸著，大口大口汲取空氣。

    而那位男人連忙蹲下來，他輕輕地拍著埃瑞斯的后背問：“你還好嗎哥哥？”

    埃瑞斯數(shù)不出話，他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讓男人不用擔(dān)心他。

    卡諾斯把雙手慢慢放下來，他稍微扭頭，看著那位跪坐在地上的，看起來似乎只有十六七歲的男人。

    那位男人長得不高，他的臉精致得像個娃娃，可愛極了，讓人忍不住會想去憐憫他，去疼愛他。

    “謝謝你威廉。”卡諾斯盯著男人的眼睛看了好一會，才用很平淡地語氣說。

    被叫做威廉的那位男人搖搖頭，他擦了擦自己的淚水，關(guān)心的詢問卡諾斯：“你怎么了卡諾斯，發(fā)生了什么讓你這樣生氣？”

    “為什么要問這么多呢？”卡諾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色出現(xiàn)了些許的不耐煩。

    “你來這做什么？”卡諾斯問。

    威廉一邊輕輕地?fù)崦Ｈ鹚沟暮蟊常贿呎f：“我在辦公室沒看到你，聽士兵說你來這兒審訊一名間諜，所以我想著過來把文件親自交到你手上?！蓖纳ひ粝窦?xì)細(xì)的流水，讓人聽起來覺得很舒服。

    卡諾斯盯著他看，似乎想說些什么，卡諾斯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但是他看見了威廉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眉頭舒展開來，說：“做你分內(nèi)該做的事，孩子，別再這樣打聽我的行蹤?！?/br>
    卡諾斯直勾勾的看著威廉，他又說：“你這雙眼睛并不是永遠(yuǎn)都能救得了你，威廉，”卡諾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疲憊的語氣說：“你知道我討厭這樣?！?/br>
    看見威廉聽話的點(diǎn)點(diǎn)頭，卡諾斯的煩躁才減輕了不少，他站直身體，眼神向下看著埃瑞斯，他幾乎用盡全力強(qiáng)迫自己表現(xiàn)出抱歉的臉色，但是他并沒有做到，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完全沒有因?yàn)橛勺约旱南胂蠖鴮?dǎo)致情緒失控而傷害了埃瑞斯感到抱歉。

    “原諒我孩子。”卡諾斯輕描淡寫的說。

    他看見埃瑞斯連忙點(diǎn)頭，他才滿意的說：“你是個乖孩子，埃瑞斯。”

    說完，卡諾斯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開這個地方，他并不在意埃瑞斯到底怎么樣，對這個行為抱歉，甚至只是口頭上的抱歉，對于卡諾斯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極大的慈悲了。

    他還需要怎么做？已經(jīng)足夠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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