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看似平靜，平靜之下，又暗藏了三分高興。

    顏霽則是猛道了一聲好。

    我便說究竟是誰，原來是那薛賀，那可真是該死。她看了眼顏輝，不滿地說道，難道父親你懷疑是如玉動手？您覺得他那細(xì)胳膊能殺得了人嗎？不，不是，您懷疑的是公孫諶？

    她快言快語，一下子就將話給說了出來。

    顏霽蹙眉：可是父親，您也沒證據(jù)呀。

    若是有證據(jù)，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就不會是顏輝，而且，顏霽并不認(rèn)為這是壞事。她坦然地說道：您沒證據(jù)，可不能亂說這樣的話。而且就算是公孫諶那又如何？能許那薛賀進來，就不許公孫諶為民除害嗎？

    顏如玉在心里道了聲高明，甭管顏輝究竟是不是那個意思，顏霽方才那幾句話都硬生生給扭成了那個意思。

    顏輝搖頭笑道：我還什么都沒說，霽兒便說得明明白白，哪還有值得說道的地方？

    顏霽嘿嘿笑道：那父親便別管這事了，死的要是旁人也罷了，就那薛賀他也配？他自己的仇家滿世界都是，逮著哪個殺了他，那也說不準(zhǔn)。

    顏輝慢慢點頭，不再提起此事。

    他道：公孫家在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有多種聘禮與賀禮。如今此事確定下來，那大比結(jié)束后，就會立刻準(zhǔn)備大典的禮儀。大典定在半月后。

    顏霽愣住，她狠狠蹙眉：父親，這時間也太趕了。

    這大典的事情，有半年，一年，十年，五十年的準(zhǔn)備都有可能，但是半個月？這簡直是火燒眉毛都遠不及的焦急程度。

    顏輝笑道：那是公孫諶定下的日子。

    顏輝回到碧落主峰，卻看到個意料之外的人。

    龍丘靈面無表情地站在殿前等他。

    顏輝：怎不進去？

    他們畢竟是道侶，說話更顯從容。只是龍丘靈在六十年前閉關(guān)至今，他們倒是許久不曾見面了。龍丘靈瞧來還是從前那冷傲的模樣，只是眉眼依稀看得出歲月的痕跡，尤其是那瘦削的身子，讓顏輝也忍不住蹙眉，她這幾十年的閉關(guān)究竟是好還是壞。

    龍丘靈硬邦邦地說道：我怕晦氣。

    顏輝止步，他倒也不是那種備受擠兌還會湊上去的好脾氣，那你今日，是特來尋我吵嘴的？

    我若是不來尋你，怕還不知道那怪胎要與公孫家聯(lián)姻的大好消息！

    顏輝手臂一揮，碧落主峰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隨意聽到內(nèi)里的談話。他淡淡說道：這是仙門的決定。

    龍丘靈：你明知道他不配！

    顏輝：他怎么就不配？

    他的聲音逐漸冷下來。

    他是我顏輝的兒子，是上天賜予的芽孢，擁有令世人癡迷的容顏！顏輝道，既然仙門決定要應(yīng)下他與公孫諶的事情，那便再無回旋的余地。

    這結(jié)為道侶的事情，本來就該是你情我愿，到了他們兩人的嘴里，便是赤.裸裸的利益。

    龍丘靈的臉上布滿冰霜，原是要說話，卻驀然想起了什么，逐漸冷靜下來后，忽而粲然笑起，你方才，去見到他了？

    如若不是，顏輝怎會說出維護的話？

    這個男人便是深知顏如玉的影響，才會從來、從來都不敢輕易出現(xiàn)在顏如玉的面前。

    龍丘靈的情緒平復(fù)下來，冷冷地說道：藍葉舟究竟有什么打算？

    顏輝：如玉和公孫諶都有大用。

    龍丘靈的眼睛盯著顏輝許久，然后后才移開，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看不到我想要的結(jié)果，我會親自動手。

    顏輝：如果顏虹他們幾個知道自己母親是這般德性，怕是會懊惱自己怎會有這樣的血親。

    龍丘靈：他們要是知道你這敦厚父親的表皮下，是這般不擇手段、枉顧倫常的內(nèi)里，怕是要惡心到不愿再出生于這世間！

    兩人不歡而散。

    龍丘靈憤怒于顏如玉還活著這個消息，顏輝更是惱怒龍丘靈不知變通的想法，一雙道侶，逐漸變成怨侶。

    那裂痕，或許在當(dāng)年顏如玉出生的一刻，就種下了因。

    顏輝斂去氣勢，淡淡地說道：藍掌門在旁，可是看上許久了。

    他這話一出，碧落主峰仿佛都冷上幾分。過了半晌，藍葉舟的身影顯露在顏輝的面前，笑呵呵地說道：弟妹或許只是轉(zhuǎn)不過想法，你又何必與她置氣？

    顏輝與藍葉舟的私交不錯，若非有事，他也不可能到碧落主峰來尋他。顏輝撇去方才的情緒，鎮(zhèn)定地說道：如若不壓下來，到時候大典上，你不會想看到鬧劇發(fā)生的。你來尋我何事？

    藍葉舟嘆息著說道：入夢來那邊快壓不住了。

    顏輝的臉色微變。

    不是說還需要些時日嗎？

    藍葉舟：那棵蒼樹成長的速度太快了。他的臉上露出些許迷醉的神色。

    蒼樹長成，確實是好事。

    前提是需要足夠的供給。

    以及引子。

    為此，這些年牡華天宗和入夢來已經(jīng)做足了準(zhǔn)備，但是這仍然是不夠。

    顏輝淡淡地說道：那就等這次道侶大典的落幕了。

    他心知肚明，藍葉舟來此，要的也是一個表態(tài)。

    藍葉舟微笑。

    牡華天宗和公孫世家的聯(lián)姻，確實是兩個大陸的盛事。

    然而要在半月內(nèi)舉辦大典，這更是震撼大陸的怪事。哪有人這般著急著成事，就仿佛慢上一星半點，就會來不及一般？

    尤其是顏竹得知此事，就已經(jīng)冒然闖進來顏如玉的房間，上下將他打量了一遍。

    冒出來一句話。

    你莫不是被強迫的？

    顏如玉：？

    這還是他從未設(shè)想過的道路。

    顏如玉苦笑著說道：我要是被強迫的，還會安安分分坐在這里嗎？

    顏竹嘀咕著說道：那可不一定，就你這軟綿和笨蛋的性格，說不定什么都不說就默默忍受了呢？他便坐下來，還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況。

    公孫諶呢？

    他進來的時候，并沒有感覺到公孫諶的氣息。

    顏如玉：按照習(xí)俗，他現(xiàn)在不能與我見面。

    顏竹：？

    這按照的是哪家的習(xí)俗？

    顏如玉忍住要猙獰的面皮，幽幽地說道：按照凡人的習(xí)俗。

    顏竹哽住。

    凡人結(jié)婚的時候，新人在婚事前確實是不能見面，但是這跟修士有什么干系？而且他們要舉辦的乃是道侶的天地大典，這與普通的婚禮又不是一般。

    顏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顏如玉看都不看地說道：想說什么就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不是你的習(xí)慣。

    顏竹：你喜歡

    顏如玉：算了，要是這個話題，那還是住口吧。

    顏竹：？

    顏如玉忍不住說道：你們?yōu)楹味家恢眴栁疫@個問題？顏霽問過，顏輝問過，就連小鮫人也扭捏著問過，搞得他好像忽然間情愛就變成了需要昭告天下的大事。

    顏竹挑眉：難道沒有人與你說過嗎？

    顏如玉看起來比他還迷茫。

    與我說什么？

    顏竹看著他茫然的模樣，就知道這最重要的事情，都被所有人給遺忘了。

    顏竹：你知道的吧，父親和母親結(jié)為道侶后，母親就很少出牡華天宗了。

    顏如玉點頭。

    顏竹道：那是因為，母親的修為雖然也很高，但實際上她其實是吃丹藥走上來的修為。如果真的要實戰(zhàn)，是比不得那些真刀實槍錘煉出來的修士。但是父親在外，卻是有幾個不死不休的仇敵，所以為了安全

    顏如玉忍不住打斷顏竹的話，父親的仇敵，與母親有什么干系？

    他聽得出來顏竹的意思是說為了龍丘靈的安全，所以她才要呆在牡華天宗，但是這聽起來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顏竹白他一眼，你就不能再等等我說完？結(jié)道侶后，修士間是會共享壽元的。假如母親在外面出事了，尤其是隕落，那父親也會遭受重創(chuàng)，幾十年內(nèi)都不一定能恢復(fù)過來。尤其是結(jié)為道侶的大典，是經(jīng)過天地的見證，容不得半點的欺瞞。

    顏如玉默然，他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已經(jīng)攥緊，根根發(fā)白。

    顏竹撓了撓頭，原本有些傲嬌的模樣才松緩下來，我想，這就是為什么身邊的人都愛問你這句話的意思，因為這不是跟凡人那樣還可以再分開的婚禮，當(dāng)然，也不是沒有手段可以解除，但是代價太大，所以很少有人真的會舉辦誓約大典。

    外頭的人是以為這不過是一樁簡單的聯(lián)姻，尤其是那些好事者，只認(rèn)為顏如玉的壽元到了盡頭，也就是一場簡單的了卻，只有仙門內(nèi)寥寥數(shù)人，才會知道這是不一樣的。

    從未有人如公孫諶這般孤注一擲。

    顏竹：他或許是想用這種法子，延長你的壽元。

    凡人的百年，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如果能夠，誰不要朝朝暮暮？又有哪個愿意要那如晨露般眨眼就消失的幻影？

    顏如玉無言。

    顏竹看他陷入沉思，便悄悄起身，不再打擾自家三哥。

    他出了門去，站在門口沉默。

    顏竹之所以會知道這個消息，是顏虹告訴他的。顏虹的本意，是不打算用這么沉重的意思去壓在顏如玉的身上，可是顏竹不這么想。

    顏竹不是真的認(rèn)為顏如玉是那種會輕易被壓垮的人。

    顏如玉看起來再嬌弱，都是寒風(fēng)中壓不垮的清竹，哪怕隨風(fēng)，也是堅韌不倒。

    屋內(nèi)，許久后，顏如玉嘆息了一聲。

    他的手指摩挲著懷里睡得一塌糊涂的小鮫人。

    他道：你何德何能啊

    他在自言自語地說自己。

    一雙大手驀然從身后，輕輕遮蓋住了顏如玉的雙眼。那熱意再凝聚不住，透著指縫泄露出少許。

    顏如玉：不是說，在開始前，不能夠見面嗎？

    公孫諶：你看不見我。

    顏如玉撲哧一聲笑出來，十七哥，你這是在掩耳盜鈴。

    就算是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公孫諶不也能看到他嗎？

    顏如玉感覺到衣料的摩挲，在他身后，他感覺到有溫?zé)釅哼^來，是堅硬的胸膛，他靠在公孫諶的胸.前，聽到大佬低低在說，我也蒙住了雙眼。

    顏如玉微怔，便感覺發(fā)間好像被輕吻了一下。

    那動作輕得幾乎察覺不到，他甚至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十七哥？

    顏如玉輕輕地呢喃。

    公孫諶便應(yīng)他一聲，那雙手還是緊緊地捂住顏如玉的眼。

    在一片漆黑中，失去了視力，仿佛連其他的種種感官都變得開始敏銳起來。背脊貼著大佬的胸膛，他仿若聽到了那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動，讓人仿佛血液都沸騰起來。

    原來黑大佬的心跳，也會劇烈到這個程度。

    顏如玉出神地想。

    公孫諶：如玉什么都不要想。

    顏如玉一時間聽著那句話，只覺得那沸騰的血液化作了野馬在身體奔騰，憤怒在心尖灼燒。他惡狠狠地說道：你這樣不累嗎？！

    他的語氣激烈起來。

    十七哥，公孫諶，我問你，你這樣不累嗎？你為我做了這么多的事情，可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提起？你的身體出了問題，你也什么都默默忍受，你想要與我結(jié)為道侶，想要延長我的壽元，難道與我說上一句，會這么難嗎？

    他生氣，他氣的是公孫諶跟個鋸嘴葫蘆一樣！

    如果他什么都感覺不到，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就這樣安然接受了一切他怎么能夠安然接受？！

    公孫諶嘆息著說道：我與如玉說，如玉便會答應(yīng)？

    顏如玉語塞。

    公孫諶低低笑出聲來。

    顏如玉便感覺到他的側(cè)臉被啄吻了一下，然后是耳根。

    如玉，莫要氣了。

    然后又是側(cè)臉。

    那些事情，都不過是小事。至于我的身體，只是最近需要調(diào)養(yǎng)，倒也不是大事。家中的人也是知道的，你莫要著急。

    顏如玉緊蹙眉頭：你休要騙人，我已經(jīng)問過蓮容了，你修煉的功法也過于變態(tài)了吧？

    黑大佬懷抱著顏如玉的力道似乎又大上幾分，這份修煉功法曾有的難關(guān)，他倒是一應(yīng)免除了。

    顏如玉細(xì)想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黑大佬是什么意思。

    白大佬說過修煉之時，就不能夠動情動欲，或者說普通的情.欲是可以的，可倘若過于濃烈，就已然與修行相悖。按照當(dāng)初原著的劇情，白大佬還真的是從未愛上過什么人只有被背叛的痛苦怨恨，這也是公孫諶在被剝離了靈根后，另有奇遇便徹底摒棄了這套功法的緣故。

    畢竟那時候的白大佬胸腔中燃燒的恨意正是滔天，任是再寂靜如水的心境都無法阻遏。

    黑大佬淡淡地說道：如玉莫要擔(dān)心，我已經(jīng)有了主意。

    顏如玉忍不住追問：什么主意，不會是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吧？

    他實在是后怕了。

    黑大佬和白大佬這相似程度雖然高，但是簡直是南轅北轍的難搞。

    黑大佬這邊一不小心就直接暴雷，他生怕有哪個不注意的時候，再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才叫一個后悔莫及。

    公孫諶笑道：只要你愿意與我結(jié)為道侶，就已經(jīng)是在幫我了。

    顏如玉：和你結(jié)為道侶，是你在幫我。

    方才他和顏竹的對話，公孫諶肯定是從頭聽到尾了，還想在這里蒙他？

    公孫諶：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如玉既然知道這心法的弊端所在，自也知道解題之法。可這世間情愛，哪有能夠強迫的事情。但結(jié)為道侶后，自然會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