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鏡臺投影出來的畫面還在繼續(xù)，趙老爺?shù)热艘驗(yàn)檎賳境晒Χ嫔裣?，連忙道：鬼王陛下，祭品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請您享用之后依舊保我趙家百年榮華。

    然而漂浮在空中的老鬼卻沒有動，而是冷聲道：這點(diǎn)祭品就想要百年榮華？

    他的聲音冷得好似亙古寒冰，帶著直擊神魂的力量，讓張三都感到不舒服。

    趙老爺?shù)热烁侵苯颖徽鸬枚涑鲅?，可他們?nèi)耘f沒有退縮，而是道：現(xiàn)在祭品不好找，請您容許我們分期

    話音未落，他被老鬼的鬼氣彈飛出去。

    一萬人，一個都不能少。老鬼冷冷道。

    趙夫人嚇得不敢言語。

    寂靜的地下室內(nèi)突然響起一道尖利的女聲：我可以幫你找齊一萬人！

    聲音來自棺材里，是趙愛蓮費(fèi)力吐掉口中布團(tuán)后說的第一句話。

    老鬼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你想要什么？

    我要?dú)⒐馑麄?！趙愛蓮躺在棺材中起不來，但眼眸中露出恨意與兇光。

    好。老鬼玩味地應(yīng)下，鋒利的鬼氣割斷了趙愛蓮的喉嚨。

    下一秒，他強(qiáng)大的鬼氣灌入趙愛蓮體內(nèi)，等到趙愛蓮魂魄離體時，已經(jīng)成了修為高深的厲鬼。

    趙老爺驚恐不已：不不能這樣鬼王陛下赤炎陛下，與您交易的是我，不是我女兒！

    話音未落，他被趙愛蓮化成的厲鬼生生掏出了心臟。

    老鬼只是冷笑一聲，很快消失在地下室中。

    趙愛蓮在趙公館內(nèi)大開殺戒，而且控制了這些人的魂魄，偽造出趙公館內(nèi)一切如常，不斷騙人進(jìn)入趙公館，成為祭品獻(xiàn)祭給老鬼。

    赤炎氣得罵人：艸！他竟敢冒充本王！本王的名聲就是被這種垃圾敗壞掉的！

    程星海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以作安撫。

    這只老鬼的氣息與淵祭太過相似，連赤炎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分別出來，判官也一樣。

    但判官深知這不是淵祭的性格，本想找赤炎呈報(bào)此事，結(jié)果他不在冥界，就只能讓張三直接來人間找淵祭了。

    孽鏡臺的光芒漸漸淡下去，屋內(nèi)恢復(fù)原樣。

    赤炎氣鼓鼓道：這老鬼修為不低，這些祭品對他也沒用，為什么還要吃？

    他沒吃。淵祭道。

    屋內(nèi)眾人同時看向他。

    淵祭解釋：這些人的尸骨和魂魄都保留下來了，說明那只鬼根本沒來收祭品，他只是想這些人死。

    赤炎不懂：損人不利己，這老鬼什么癖好？

    淵祭眸光沉沉地看向程星海，沒有說話。

    程星海沒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是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那個夢。這只老鬼給他的感覺很像是夢境中的那個人，程星海的腦海中甚至還依稀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祁點(diǎn)。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想到這個名字，但鑒于自己的直覺一向比較準(zhǔn)，程星海問：你們知道祁點(diǎn)嗎？

    赤炎道：我還知道終點(diǎn)呢。

    淵祭知道程星海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什么的起點(diǎn)？

    就是一個人的名字，我突然想到的。程星海其實(shí)也不是太記得那個夢境，只記得里面那個傷痕累累的人。

    赤炎搖搖頭。

    淵祭也沒聽過這個名字：你怎么想到這名字的？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直覺吧。不過你都沒聽過，或許是我想錯了。程星海不是個愛自尋煩惱的人，沒有線索也就先把這事放下了，好奇地打臉著面前的孽鏡臺，我以前逃過課、打過人，都會被這玩意兒記錄下來嗎？

    怎么還打人？淵祭問。

    以前有小混混堵著我們孤兒院的同學(xué)要錢，被我給揍了。程星海說著站到孽鏡臺前，想看看自己有什么罪孽。

    淵祭怕孽鏡臺當(dāng)場碎掉，急忙將人拉?。耗蹒R臺不會記錄這種小事，只會照出大罪惡。

    這程星海就放心了，他沒干過壞事。

    淵祭吩咐張三把孽鏡臺送回去：讓審判司照常處理，若是有鏡中那鬼的下落，速來報(bào)我。別輕舉妄動，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張三應(yīng)聲離開。

    赤炎不解地問程星海：你怎么還逃課呀？

    程星海：不逃課的大學(xué)生涯不完整。

    赤炎更不懂了：除了五顆小蘿卜，只有活人才要上課吧。

    程星海覺得這孩子更傻了：我不是活人嗎？

    赤炎最初以為程星海只是個普通人，但那晚與程星海交手之時發(fā)現(xiàn)他實(shí)力不凡，赤炎一直以為程星海是個修為高深到連他都看不清的仙人。

    可聽程星海的語氣，他竟然真的以為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赤炎錯愕地去看他爹。

    他爹示意他不要多問。

    赤炎苦惱地捂住小臉，想不通這一點(diǎn)，決定干點(diǎn)身為鬼王的正經(jīng)事：爹，那只冒充我的老鬼到底想干什么？殺了人又不吃，為我們冥界增添丁嗎？

    淵祭若有所思道：或許是為了斷掉他們的輪回。

    程星海不懂：什么意思？

    淵祭一眼不眨地望著他：上古年間，神靈鬼怪橫行，只有凡人弱小如螻蟻。凡人日夜禱告，天道降下修煉之法，慢慢便有了修仙者，能夠與天生便有法力的神靈鬼怪抗衡。但修仙路難，上萬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人能成功。凡人不愿就此魂飛魄散，上天便給了他們輪回之路。

    這和程星海在典籍上看到的不一樣：死了不是還有魂魄么？怎么會魂飛魄散？

    這題赤炎會，舉著小手搶答：最初的凡人魂魄與rou身是一體的，rou身死去，魂魄也就此潰散。但因?yàn)樗麄兊牟粩喽\告，上天仁慈，便將他們的魂魄與軀體剝離，使他們有二次機(jī)會生存，也就是以鬼的姿態(tài)活下去。

    但這樣有一個后遺癥，就是人剛死的時候，正常情況下魂魄非常脆弱且迷茫，需要人指引才能順利進(jìn)入冥界。

    即使進(jìn)入冥界，如果沒有找到適當(dāng)?shù)姆椒ㄐ逕?，也無法成為鬼修，只能一直渾渾噩噩地做一道孤魂野鬼，最后耗盡魂魄而亡。

    冥界的魂魄們不甘就此消亡，日夜哭泣，上天又為他們準(zhǔn)備了輪回之路，讓他們能夠重新投胎，再活一世。

    赤炎說完這一切，抱胸感嘆：天道很偏寵人族了，給了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機(jī)會投胎，讓他們能夠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活下去。像我和爸爸這樣的天生鬼族，是沒法進(jìn)輪回的。萬一死了，就是永遠(yuǎn)消失了。

    程星海好像懂了些：所以老鬼斷掉那些人的輪回，是為了讓他們就此消亡？

    天地萬物，包括我與赤炎的力量與存在都來源于天道。每送一人進(jìn)輪回，天道就要額外抽出一份力量護(hù)送這人投胎轉(zhuǎn)世，供養(yǎng)他長大成人。老鬼斷了那些人的輪回之路，也是為天道省下一份力量。淵祭看著程星海的眼底泛起心疼。

    天地萬物都是由天道創(chuàng)造，都由天道供養(yǎng)。世間每多一樣存在，天道的力量就會弱一分。

    而每一場輪回，都會使天道在承受這個凡人存在的同時，另外為他消耗一份力量，相當(dāng)于是雙倍耗能。

    赤炎福至心靈，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緣由，扭著小屁股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問：爸爸，這個老鬼會不會是當(dāng)初天道創(chuàng)造的初代神靈之一呀？他是不是喜歡天道？

    淵祭瞪了眼他。

    赤炎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要是不喜歡天道，他為什么會想給天道節(jié)約力量呢？用人類的話來說，天道的力量相當(dāng)于是用全世界的核電站給一枚20瓦的燈泡供電，能用好久的。

    你閉嘴。淵祭打斷他，握住程星海的手，沉聲道，天道現(xiàn)在很虛弱了。

    程星海其實(shí)能猜測到，從前還能有修士修煉得道，成為水胤燃這樣的仙人?？涩F(xiàn)在即使是青陽觀這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道觀，修煉有成的弟子也不過比普通人強(qiáng)一些，遠(yuǎn)比不上水胤燃這類人，可見天道無法再供養(yǎng)出更多的修士。

    淵祭將程星海的手握得更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不離開：魂魄消亡后力量會飄散在天地間，最后慢慢回歸天道，但這個過程很慢，比不上天道送魂魄入輪回之時耗費(fèi)的法力?，F(xiàn)在這個世界的情況就像是一群人在滑冰，但冰面其實(shí)已經(jīng)很脆弱，隨時都可能坍塌。

    而若天道崩塌，這個世界與世間萬物都將不復(fù)存在。

    赤炎擔(dān)憂：老鬼是想讓天道重新強(qiáng)大起來嗎？那殺凡人多慢，應(yīng)該殺我們這樣有修為的。修為越高，死后能還給天道的力量就越多。爸爸，老鬼下一步的目標(biāo)是不是就是我們了？

    淵祭睨了他一眼：那你還不去修煉？

    赤炎倍感壓力，蹭一下跳下沙發(fā)，噠噠跑去隔壁修煉。

    屋內(nèi)只剩下淵祭與程星海兩人，他在程星海身旁坐下，緊緊抱住他，小聲道：為了保存天道，老鬼其實(shí)做的沒錯。你覺得呢？

    他有些忐忑地看著程星海。

    程星海倚在他懷中，皺眉想了好一會兒，若有所思道：天道這么厲害，他自己應(yīng)該也有這方面考慮的吧？現(xiàn)在既然還在繼續(xù)送人入輪回，說明目前的消耗還在他的承受之內(nèi)。老鬼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淵祭吻了下他的唇，嗓音微?。喝绻闶翘斓?，如今已經(jīng)很虛弱了，會愿意用這種方法恢復(fù)嗎？萬事萬物的力量，乃至萬物存在的本身都是源自于你，這一切本來就是你的。你取回自己的東西，理所應(yīng)當(dāng)。

    如果都要取回來的話，那我當(dāng)初創(chuàng)造你們干什么呢？程星海問。

    淵祭：此一時彼一時。

    程星海勾住他的脖子，感受著淵祭身旁冰冰涼涼的溫度，緊繃的情緒得到放松：那也不至于這就要把東西拿回來。你也說了，消散的力量會重新回歸天道，只是速度較慢。只要把握好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應(yīng)該就沒問題。

    那如果這樣的狀態(tài)會讓你的意識模糊，甚至都無法像現(xiàn)在這樣保有一個軀體在人間行走呢？淵祭問。

    程星海怔了怔，莫名覺得這段話很熟悉。他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聽過，但一想到這樣就要和淵祭分離，心底涌起無限不舍。

    是為蒼生，還是為愛人？

    程星海怔怔想著，驀然笑了，抱著淵祭說：你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淵祭心神一顫。

    千萬年前他重歸天道之時，也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上一世化形的天道也叫星海，天地出現(xiàn)崩塌之勢，淵祭問他能不能不走，他也是這么淺淺笑著，嘆息著說了句：你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他可以將世界縮小，這樣被放棄那個部分的力量就會重歸天道，足以繼續(xù)支撐剩下的世界，而他也能繼續(xù)留在人世間行走。

    或者也可以像老鬼這樣，從別人身上將法力取回，用來支撐世界。他是天道，只要他出手，無人能夠抵抗。

    可他都沒有，他選擇了自己離開，將自己這副軀體中的天地之力送回天道本體之中，繼續(xù)維持世界的正常運(yùn)行。

    淵祭親眼看著他的身形消散在天地間，最后連一絲氣息都感應(yīng)不到。

    他走后，淵祭不止一次地想，只要?dú)⒐饽切┣终剂俗疃嗔α康某醮耢`，天道就能重新化形，回到他身邊。

    可想起他不愿意這樣，淵祭又都忍住了。

    最后，淵祭只能散盡自己的畢生修為，以祈求他能早點(diǎn)蘇醒，重新化形。

    然而淵祭散落在天地間的修為最多只有一成能被天道重新吸收，剩余九成則會在天道吸收前就便宜了別的精怪。

    于是，淵祭用剩余修為創(chuàng)造了赤炎，替他鎮(zhèn)守冥界，以免冥界老鬼趁他虛弱之時大舉叛亂。

    淵祭的思緒漸漸從往事中抽回，緊緊抱住了懷中的程星海。

    雖然等了很久很久，但所幸被他等到了。

    數(shù)萬年前羞于表達(dá)的愛意，如今都不必再有顧忌。

    我愛你。他在程星海耳邊輕聲呢喃。

    靠在他肩頭的程星海輕輕笑了笑。

    我也愛你呀。他輕飄飄地說，豎起身子在淵祭耳邊輕輕落下一個吻。

    輕柔溫?zé)岬挠|感從耳邊直達(dá)心間，淵祭心底涌起激蕩，低頭吻住程星海。

    他冰涼的唇在這一刻感受到程星海身上的溫度，像是一塊燃燒的冰。

    風(fēng)纏枝葉，院中海棠輕搖晃。

    花，很美。

    作者有話要說：　　【淵祭：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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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他的小淵祭

    程星海的意識沉沉浮浮許多次, 直至最后沖上云端，又慢慢回歸平靜。

    他有些疲倦地睡下，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程星海夢見自己成了天道, 孑孓獨(dú)行于一片虛無之中。沒有天地、沒有萬物、沒有聲音、沒有色彩，除了他, 什么都沒有。

    于是, 他分出自己的力量在這片虛無中搭建了一個世界, 種下花草樹木，創(chuàng)出飛鳥走獸、神靈凡人與萬千精怪。

    他喜歡這樣生機(jī)勃勃的世界。

    他于天道本體中陷入沉睡，聽到了凡人的哭泣，為他們創(chuàng)立了輪回之路, 讓冥界至尊派人管理輪回，從而有了陰司各部。

    世界平穩(wěn)運(yùn)行,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想去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間走走, 便化成人形踏入了這個世界。

    世間萬物都是他所創(chuàng)造，他也可以成為世間萬物。

    他在本體中沉睡太久，這個世界的生靈已經(jīng)構(gòu)建出各自的規(guī)則。

    凡人分貧富貴賤、鬼怪看實(shí)力至上，而他創(chuàng)造的初代神靈，有些因?yàn)榱α坎蛔愣匀幌?，有些則為了保存實(shí)力陷入沉睡，大多都隱世不出，或呆在自己的領(lǐng)地之中。

    程星海獨(dú)自在人間走了很久，從深海到沙漠，從市井到鄉(xiāng)野，看世間百態(tài)，品人情冷暖。

    他有些倦了, 想重回本體的那一天，淵祭出現(xiàn)了。

    冥界逃出來一只修為極高的厲鬼，很不幸出來就撞上程星海，被程星海反手送回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