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這真的是我多心了吧。中原中也在心中想著，暫且將疑惑與不安收入心中。

    之后太宰治也未再做出任何讓他感到古怪的行動，愈發(fā)讓中原中也覺得一切不過是自己多心罷了。很快，他也沒空再想這些, 結(jié)界內(nèi)村落中的種種事情徹底將他的注意力吸走。

    廚房中負(fù)責(zé)料理，被稱為幸子的人很快就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她看上去和婦人很像，是婦人的女兒，今年十八歲，正是高三的年紀(jì)。

    和婦人一樣，對于他們兩個突然到訪的外鄉(xiāng)人，幸子表現(xiàn)的極其熱情，一點也沒有警惕或懷疑的想法，仿佛他們是認(rèn)識許久，只是純粹過來走親訪友的遠(yuǎn)方親戚一般。甚至，有些過于熱情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并沒有真的餓了，他們自然不可能放松警惕到去吃眼前的食物，不過想找個緣由打探消息罷了，但是瞅著面前越堆越高的食物，以及幸子與她母親臉上堆砌的有些浮夸的熱情笑容，卻讓兩人有些騎虎難下。

    如果放在別的地方，二人也只會覺得是鄉(xiāng)民過分淳樸，可在駐守在外界的咒術(shù)師口中，這些鄉(xiāng)民們卻是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他們固執(zhí)，偏執(zhí)，歇斯底里，帶有很強的攻擊性與破壞欲，已經(jīng)徹底被洗腦，難以糾正他們的思想。

    這樣的描述，怎么也無法和淳樸二字扯上關(guān)聯(lián)，更別提那些在村落附近的結(jié)界還未展開就先一步潛入村落，想要拯救村民們的咒術(shù)師基本都有去無回，犧牲比例幾乎拉滿。

    看來，這所謂的淳樸也果然有詐呢。

    二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為了替中原中也打掩護(hù)，太宰治咳嗽了一聲，故作好奇的詢問道：你們這兒有沒有電視或者電腦呀？我們的手機沒有信號，沒法知道外面的信息。

    幸子又往太宰治的盤子里放了一只炸蝦，笑瞇瞇道：以前有，后來被統(tǒng)一銷毀了。

    啊？

    陰陽師大人說了，既然信仰月讀大人，就應(yīng)該汲取月讀大人賜予我們的正確知識，而不是看一些歪曲現(xiàn)實的內(nèi)容浪費時間。幸子道：而且我們這里是沒有辦法用手機的。陰陽師大人說了，人與人之間應(yīng)該加強交流與走動，不應(yīng)該讓手機這種害人的道具去破壞鄰里之間的關(guān)系。

    那你們平時都干什么？

    學(xué)習(xí)啊。幸子理所當(dāng)然道：月讀大人賜予我們那樣多的知識，我們當(dāng)然要趕緊將它記住。白天的時候也要忙著耕種，不然沒有食物吃?？臻e的時候，陰陽師大人就會讓我們?nèi)V場，一同誦讀經(jīng)典，跪拜月讀大人，并一起禱告。

    還真是簡單粗暴的控制思想的手法。這樣的手法對老年人也許還有點效果，可是對于在便利的科技世界中生活慣了的年輕人，即便有信仰做束縛，想要保持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還不生出任何抱怨，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想要完全糾正他們的思想難度不是一點半點的高。

    看來，除了思想的宣傳，應(yīng)該還用了別的手段將這個村子里居民們的思想全部都控制住了。

    這下倒是比較麻煩了，如果只是單純的被洗腦，鏟除咒靈和陰陽師后打破結(jié)界，直接強行將這些人帶走，進(jìn)行再教育就夠了。然而現(xiàn)在的局面，卻讓他們不得不按捺下來，先行尋找著控制思想的關(guān)鍵存在。

    太宰治又悄然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在他的掩護(hù)下，中原中也已經(jīng)利用隨身攜帶的小道具對眼前的料理做了檢測。果不其然，料理里面被加了東西，幸運的是，那種藥物對兩人并沒有什么影響。太宰治不用說，強大的抗藥性能讓他免疫大量的毒物與藥物，而中原中也雖然起初對藥物的抵抗力很弱，但因為上個世界與魏爾倫之間發(fā)生的種種事，讓他從那之后就用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訓(xùn)練自己的抗藥性。雖然比起太宰治還差了不少，但是對于這里的小伎倆卻還是能輕松接下。

    通過暗號將這件事告知太宰治，對于之后的行動，二人心中已徹底明朗。二人當(dāng)即拿起筷子，將面前的食物吃入口中。

    幸子和她母親臉上的笑容又濃了幾分，更拼命的給二人夾菜了。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飯畢，太宰治提出想要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幸子也立刻自告奮勇表示可以充當(dāng)二人的向?qū)?，顯然是要將監(jiān)視的行為持續(xù)下去了。

    然而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巴不得她跟著，他們也不打算貿(mào)然展露實力，只等著對方按部就班的將他們抓住，送到主事者面前。對于她們口中的陰陽師大人，兩人相當(dāng)?shù)暮闷妗?/br>
    數(shù)千人的小鎮(zhèn)面積算不上很大，全部轉(zhuǎn)一圈也不過只需要半天的時間。汽車聲，廣播聲本該充斥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屬于現(xiàn)代的聲音，此時消失的干干凈凈，除卻純粹的自然之聲，有的只剩無盡的死寂。

    這座小鎮(zhèn)，仿佛徹底死去了一般。

    街面上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偶爾有小孩跑出來，稚嫩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唯有看見路邊的一叢紅色野花，眼中才泛起點點生機。她跑到花邊蹲了下來，伸出手，看上去想要摘一枝花，然而手才剛剛伸出，就被屋內(nèi)走出的大人粗暴的拽?。宏庩枎煷笕苏f了，不能破壞自然！

    小孩瑟縮了一下：我沒有要摘它

    還敢頂嘴？大人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月讀大人的教誨，你是忘記了么？

    聽到月讀這個名字，小孩的手垂了下來，低著頭，眼中最后一抹色彩也消失不見，宛如毫無生機的機器人，用乖巧的聲音道：mama，我錯了，我會跪在月讀大人的神像前祈求祂的原諒。

    大人的表情這才緩和一些，點點頭：月讀大人慈愛無比，祂會原諒你的不敬?；厝グ呀?jīng)文都抄寫一遍。

    是。

    小孩乖乖的回到屋內(nèi)，大人這才抬起頭，看向路邊的幸子。兩人雙手合十抵在額頭，虔誠的異口同聲道：愿月讀大人保佑你。

    中原中也的眉頭緊緊的皺著，這里的一舉一動，甚至是這里的空氣，都帶著讓他作惡的味道。這樣拘束和壓抑的氛圍更是讓他惡心。

    如果神明們的計劃得逞，也許這就是未來世界的模樣吧。全世界的人遵循著同樣的思想，說著同樣的話，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左手觸碰到了一抹溫?zé)?，是太宰治的手。太宰治輕輕握了一下中原中也的手，示意他安心后，便扭頭假裝不經(jīng)意的隨口一問，對幸子道：你們口中的陰陽師大人是誰?。?/br>
    他們是月讀大人的使者，是人類中最偉大的人。幸子用崇拜的口吻道。

    中原中也心中發(fā)出一聲冷笑。現(xiàn)在他倒是很想會會這個陰陽師，這家伙究竟有什么本事，值得被人用偉大這樣的詞匯來稱呼。

    我們可以去見見他們么？中原中也問道。

    這個幸子臉上多了幾分尷尬：恐怕暫時不行，陰陽師大人一般不見外鄉(xiāng)人。

    直接問行不通么？那么

    中原中也對太宰治使了個眼神，對方立刻心領(lǐng)神會，哎呦一聲，演技飛速上線，搖搖晃晃幾下，忽然倒在了地上。

    中原中也自然沒有錯過幸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他故作驚慌的蹲在太宰治身邊，大聲呼喊著對方的名字，沒喊幾聲，便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太宰治的樣子啪嘰一聲躺倒在地。

    中原中也演技雖比不得太宰治精湛，但兩人之前的刑訊客有聯(lián)系過假死，裝暈也不過是小功夫。

    我下了那么大劑量，居然到現(xiàn)在才暈。中原中也聽見幸子蹲在自己身邊，小聲嘀咕著。

    隨機，耳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刀出鞘聲，聽響度大概是水果刀大小，鋒利的很。

    好家伙，這是準(zhǔn)備現(xiàn)場補刀么？

    中原中也在心中吐槽了一聲，繃起神經(jīng)正準(zhǔn)備應(yīng)付對方可能隨時襲來的攻擊，一陣猝不及防的腳步聲卻打亂了幸子的進(jìn)度。

    他聽見幸子的一聲驚呼。

    光大人，裕大人，您二位怎么來了！

    第126章

    光大人？裕大人？

    熟悉的名字讓中原中也心中一動, 兩張臉龐自記憶中調(diào)動而出在京都碰到的那兩個陰陽師雄川光和雄川裕。

    而后響起的熟悉聲音，再次確定了兩人的真實身份。

    把他們帶去神社。像是雄川光的聲音吩咐道。

    可是光大人，按照月讀大人的命令, 擅自闖入的外鄉(xiāng)人不應(yīng)該直接處理掉么？幸子疑惑的聲音響起。

    你是要違背陰陽師大人的命令么？不只是誰冷哼了一聲, 語氣不善的說。

    當(dāng)然不敢, 是我僭越了！幸子連忙道歉。

    很快有人走上前來，將倒在地上的中原中也與太宰治抬起。中原中也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果不其然, 是雄川光和雄川裕兩兄弟。

    當(dāng)時二人想要拜他為師, 結(jié)果被他拒絕，臨走之前，他告訴他們，自己是咒術(shù)師而非陰陽師，算是隱晦的為他們指引了道路。

    只可惜, 這份偶然的善意卻未被對方很好的接收?？磥?，只怕是走了岔路, 被盤星教盯上, 并從他們的手中獲得了力量, 最終淪為他們的走狗。

    人各有命, 中原中也對于這兩人數(shù)月來的經(jīng)歷并不感興趣，只是好奇著他們口中的神社。

    方才在小鎮(zhèn)中閑逛時中原中也便注意到了一座神社模樣的建筑, 他曾提出想要進(jìn)去看看, 卻被幸子毫不猶豫的回絕了。

    那座神社散發(fā)著強大的咒力，對于中原中也而言，簡直就是把我有秘密四個大字掛在門口。當(dāng)時他還盤算著之后找個機會潛入看看，卻沒想到機會來的這么快。

    不多時，四周徘徊的咒力濃郁起來, 顯然是到達(dá)了神社。中原中也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地面上，鼻尖浮動著濃郁的血腥味。

    既然醒著，就別繼續(xù)裝睡了。雄川光幽幽道。

    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中原中也也沒必要在裝下去。只是心中隱隱有些可惜，本想著靠著裝暈說不定一口氣能找到鎮(zhèn)民們被控制的原因，沒想到這樣輕易就被識破了。

    他睜開眼睛，利落的翻身從地上跳起，隨手拍了拍衣角沾染到的灰塵，目光快速的掃視了四周一圈，果然沒有看見太宰治的身影。

    方才他便注意到圍繞在身邊的腳步聲在途中出現(xiàn)了分叉，顯然他和太宰治被送去了不同的地方。再看眼前的雄川光，身邊并沒有雙胞胎兄弟雄川裕的身影，不出意外應(yīng)該正與太宰治對峙著。

    不過干嘛非要把他們分開？這是覺得少了一個太宰治他就會好對付一些么？

    他低頭看向腳下，遍布整個院落的陣法將他籠罩在其中，暗紅色的符文赫然是鮮血書寫而成。

    中原中也的眉頭深深皺起，厭惡的看向雄川光：這是什么東西？

    您居然不知道么？雄川光顯得有些意外，他呵呵笑了一聲，聲音帶著幾分陰陽怪氣：沒想到堂堂的荒霸吐大人，居然連陣法都識別不出了。

    誒，原來你知道我啊？中原中也似笑非笑的看著雄川光：你們盤星教應(yīng)該奉神明為尊吧？怎么，見到我難道不該三跪九叩么？

    當(dāng)然，您是神明，我是人類，自該像您叩拜。雄川光對于中原中也的嘲諷也不惱，反而笑瞇瞇的看著他：只是我該叩拜的，是真正的您，而不是被人類創(chuàng)造的虛假記憶干擾的您。

    中原中也心中狠狠一跳，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重力快速裹挾住身體，中原中也高高飛起，試圖離開陣法所在的范圍，然而雄川光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步。他劃破手腕，讓鮮血低落在陣法之上，紅色的光芒驟然自陣法中爆發(fā)而出，中原中也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籠罩住，大腦如開了閘般，各種記憶瘋狂的自腦海中涌現(xiàn)，一時間干擾著他的心神，竟是連力量都忘了控制，重力直接消散，他從空中跌落下來，徑直摔在陣法之中。

    疼痛自身體傳來，然而中原中也卻沒有心思糾結(jié)這些，多到快要溢出的記憶已經(jīng)將他大腦每一寸空間占滿。

    他看見了很久以前，還是荒霸吐的自己。

    那是段很長，很長的記憶。沒有憂愁，沒有痛苦，他生活在高天原之巔，與諸位神明朝夕相處。雖然偶爾有意見不合，理念不同的時候，吵吵鬧鬧的事情也不少，可他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因為自成為神的一刻，他們便是相同的種族，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家人，家人

    記憶中不斷的強調(diào)著這個詞匯，一切都美好的仿佛是烏托邦，那樣的不真實，每一幀都讓中原中也的心臟不由自主的戰(zhàn)栗著。那些歡聲笑語，千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那強烈到快要讓他窒息的情感，都無不讓他恐懼那是讓他足以沉淪的美好。仿佛是將他對跡部一家，對港口黑手黨的所有感情放大了數(shù)十倍。

    無數(shù)聲音不斷的在他腦海中徘徊：你不是人類，你是神，你是天道創(chuàng)造出來的最完美的作品，和人類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人類不是你的族人，人類并不值得守護(hù)。你應(yīng)該守護(hù)的人，是其他的神明

    隱約中，一些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看見自己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有什么人正觸碰著自己的額頭，冰冷的感覺席卷全身，不多時，他便墜入黑暗。

    這些也是我過去的記憶么？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的想著，可當(dāng)他再次想要去仔細(xì)品味這段記憶碎片時，它們卻在腦海中消失的干干凈凈，只留下些許模糊的印象，隨之而來的又是滿滿的美好記憶。

    你怎么可以背叛你的家人呢？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聲音那樣溫柔，可每一個字，都讓中原中也戰(zhàn)栗。

    家人是不會背叛彼此的，對么？

    強大的罪惡感鋪天蓋地的涌來，不知不覺中，中原中也的手已經(jīng)插入了地面，死死的抓著碎石，似是妄圖通過疼痛來擺脫精神上的控制，然而他卻忘了，自己的身體早已不是普通人類的水準(zhǔn)，又有異能力無形的守護(hù)著身體，再鋒利的碎石也無法切割開他的皮膚，那微弱到幾乎可以不計的疼痛，反而讓腦海中的聲音愈發(fā)清晰。

    不對，不對

    中原中也奮力想要反抗著這個聲音，然而眼前卻越來越模糊，強烈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眼中呈現(xiàn)的世界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血紅。

    中也！

    是太宰的聲音么？

    中原中也恍恍惚惚的抬起頭，血色的世界中，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來，然后擋在了他的面前。

    太宰，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