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尚之桃推門而入，她自認這個動作帶著幾分迫人的氣勢。卻在進門后看到欒念滿面晴朗在與人講電話，見尚之桃拿著文件夾，便指指桌子，讓她將文件夾放下。

    她的氣勢頓時萎靡下去，卻還在心里敲著小鼓，一旦他開戰(zhàn)，她就擂起戰(zhàn)鼓。她那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在欒念看來跟弱智一樣。

    但他朝尚之桃笑了那么一下，不痛不癢的笑，一根手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噓的動作。

    尚之桃有些云里霧里，走過去將文件夾放下，聽到他輕聲細語的說：“那就賞個臉周末一起吃飯，上次你說想看的音樂會，我找人搞了兩張票?！?/br>
    他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打開文件夾，從第一頁開始看。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清脆好聽的笑聲：“我被你特殊對待了嗎？”

    “是我的榮幸。”欒念一邊與她講電話一邊看文件，絲毫不理會站在那里的尚之桃。

    尚之桃有些尷尬，上次是分手，這次是約會。呦，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剛說換人，自己就撞他槍口上了。她覺得自己無意間聽到欒念太多秘密，再這樣下去，他肯定不會容下她了。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遭，指了指門，意思是：我出去？

    欒念眼神幽幽看她一眼，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尚之桃只得站在那聽他講電話。他該死的手指翻文件的速度太慢，令尚之桃覺得度日如年。她看向窗外，對面的辦公樓燈光滅了一半，又低頭偷偷看表，末班車走了，今天要享受公司打車福利了。

    “那我明天傍晚去接你，我定了餐廳，咱們先吃飯。”欒念終于掛斷了電話，開始認真看項目文件。他看文件，又不講話，令尚之桃覺得難熬。

    然而最煎熬的不是這個，而是面前的欒念，他遲遲不簽字，好像第一次看那文件一樣。終于看到最后一頁簽字的地方，尚之桃心中有一絲雀躍，卻聽到欒念問：“這個項目的總支出是多少？”

    “七十四萬?！?/br>
    “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兩位?！?/br>
    尚之桃愣了愣，她不知道小數(shù)點后兩位是多少，她只是幫lumi找欒念來簽個字，在進門前看了文件和金額，卻沒認真記小數(shù)點后兩位。

    “74.13萬?！睓枘钭揭巫由希骸跋麓握胰藴贤üぷ饕郧?，尤其是我，確保所有細節(jié)你都看清楚了，否則就換人?！?/br>
    下次？那這次不換了嗎？

    尚之桃突然覺得這個人性格真的太奇怪了，剛剛溝通軟件上打出換人二字的人不是他？有人cao控他的電腦？

    尚之桃的心思都寫在臉上，欒念一眼就能看懂。蠢到無藥可救，張嶺和tracy瘋了嗎？他們是怕團隊跑的太快，所以招了這么個累贅嗎？

    他揮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將文件夾遞給尚之桃。

    她接過，認真說道：“那就拜托您了?！?/br>
    “拜托什么？”

    “這幾個項目的收尾工作，拜托您指導我。”

    ……

    欒念聽到她說這句倒是不意外，她是能在訪談記錄里寫luke勸我換工作的人，還有什么事她做不出來？

    “我在內(nèi)部通信錄里存下您的電話了，我的電話系統(tǒng)里還沒錄入，我現(xiàn)在打給您，勞煩您存一下。萬一有急事我會打給您?！鄙兄乙还淖鳉庵v完這番話，拿出手機打給欒念。她想明白了，她才不要怕他。反正開始已經(jīng)這么糟糕了，最糟糕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他開了她。怕什么！大不了從頭再來！

    她將電話撥過去，而后等著欒念嘲諷她，可他很奇怪，竟然拿起手機問她：“名字怎么寫？”

    “高尚的尚，之乎者也的之，桃夭的桃。”

    “英文名？”

    “flora?！?/br>
    欒念存下尚之桃的電話，而后將電話放在桌子上：“florashang，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祝您周末愉快?！?/br>
    尚之桃拿起文件夾快步走出欒念辦公室，走回工位長舒一口氣，第一周工作終于結(jié)束了。好像很難，又好像并不難。尚之桃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她在工位靜靜做了會兒，將復雜的心緒整理好，這才站起身來走出辦公室。

    她迫切需要睡一覺，這一周兵荒馬亂人仰馬翻，到此刻才感覺到疲憊。站在公司門口攔出租，攔了很久都沒有空車。馬路對面有醉酒的人朝她吹口哨，令她突然想起入職第一天同事講的那句妓女嫖客廣告人的笑話，又覺得有點恐怖。

    欒念開車路過，看到馬路對面的醉漢和站在路邊瑟瑟發(fā)抖的尚之桃，像被人拋棄的可憐蟲。嘆了口氣踩了剎車，將車倒回尚之桃面前，按下車窗，問她：“去哪兒？”

    尚之桃看到欒念，像看到救命恩人。比起被醉漢sao擾，她寧愿被欒念奚落，拉開車門上了車：“我打不到車，您可以把我拉到繁華路段嗎？”

    “繁華路段能打到？”欒念反問她。

    深夜十二點的北京街頭，究竟有多難打車，尚之桃并不知曉。她紅了臉：“可我住的有點遠，不好意思麻煩您?！?/br>
    “不好意思麻煩我你上我車？”欒念討厭這樣奇怪的客套，有什么可客套的？

    尚之桃真想打他。

    她短暫的二十二年人生，沒有碰到這樣一個怪人的經(jīng)驗，可現(xiàn)在坐在他車上，人就有點氣短。

    咧著嘴朝欒念樂了那么一下。

    嘿嘿。

    奇奇怪怪。

    “你去哪兒？”欒念不準備與她多說，直接問她。

    “北五環(huán)。謝謝您嘞?！鄙兄腋鷏umi混了一個星期，已然掌握了北京話的精髓。

    欒念沒再跟她廢話，啟動了車。他車內(nèi)有好聞的男士香水，醒腦提神，令尚之桃精神為之一振。她又不知該跟欒念寒暄什么，怕講錯話欒念又嚇她。于是閉緊了嘴看向車窗外，城市褪去喧鬧，就連出夜攤的人都安安靜靜。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欒念講話：“你認路嗎？”

    “??？”

    欒念看她一眼，干脆在路邊停了車：“指路，會嗎？“

    尚之桃剛搬過來幾天，又是路癡，欒念這一問把她問懵了，向車窗外看看，那地方可真是陌生又熟悉。于是茫然搖頭：“不好意思，我剛搬來……”

    欒念也不意外，手指點了車載導航，又問她：“哪個小區(qū)？”

    尚之桃說了小區(qū)名字，那地方欒念聽說過，被譽為北京睡城的地方。她腦子不好用，不計算時間成本，工資難道不夠她挑一個離公司更近的地方嗎？

    蠢人。

    心中再一次給尚之桃定性，啟動了車子，將她送到小區(qū)門口，多余的話一句沒講，發(fā)動引擎揚長而去。

    尚之桃甚至來不及道謝。

    她進了家門洗漱完畢，終于躺在床上，卻沒什么睡意。手機握在手里很久，覺得自己還是要有那么一點禮貌，于是找到欒念給他發(fā)去一條消息：“謝謝你，luke?！?/br>
    欒念沒回，他當然不會回。

    欒念最懶，不喜歡無聊應酬，不喜歡無效社交，他施舍了，也不指望別人感激。

    就是這么一個人。

    第9章

    尚之桃睡足了一覺，第二天睜眼之時聽到客廳里有人在講話。

    “中午一起吃飯？也算認識一下?！笔菍O雨，她喜歡交朋友。

    “好啊。我不會做飯，就負責買菜?！边h翥的聲音，尚之桃也聽過。她跳下床找出內(nèi)衣穿上，又套上一件寬大t恤開了門，笑著問他們：“你們要聚餐嗎？”

    “是啊。今天是咱們601室第一次人齊，吃個飯認識一下。”孫雨說道，她男朋友這周公司去京郊團建，她仍舊不需要去找他了。

    “我也想?yún)⒓?，可以嗎？”尚之桃征求大家意見，她也喜歡熱鬧。在這座城市初來乍到，總想交那么幾個朋友。

    另一個沒有見過的男生也笑著說：“當然可以?！彼┲患髽I(yè)文化衫，那個標識尚之桃很熟悉，心中微微震驚，北京真是一座臥虎藏龍的城市，走在路上普普通通，卻沒誰是真正的路人甲。

    “那我介紹一下哦！”孫雨像模像樣充當起了中介：“尚之桃、孫遠翥、張雷。”

    幾個年輕人都笑出聲：“那我們?nèi)ベI菜。”張雷和孫遠翥自告奮勇去買菜，孫雨站在窗前看他們走遠，回頭問尚之桃：“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br>
    “那你跟這兩個男生好好相處，他們的工作非常好。真真正正的互聯(lián)網(wǎng)新貴。”

    孫雨講的很現(xiàn)實，一個人在這座城市奮斗不如兩個人，如果對方是一個收入不錯的人，那生活就會相對容易。尚之桃紅了臉：“我不著急，我剛畢業(yè)，想好好工作。”

    “工作和談戀愛兩不耽誤??！”

    尚之桃忙擺手：“別別，同在一個屋檐下，太尷尬了。”

    孫雨咯咯笑出聲，又辣又嬌的貴州姑娘，最喜歡為別人撮合姻緣。尚之桃真的沒有那個心思，她滿腦子是工作，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小慎微：“你知道嗎？我入職第一天，一個老板就讓我辭職。”尚之桃嘆了口氣：“我有點緊張，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br>
    “你得罪他了？”

    “沒有啊……”

    “他看上你了？”

    “……他應該不缺女朋友……”

    “那他為什么第一天就想開了你？”

    對啊，為什么？尚之桃想了好幾天都想不通，難道真的因為她在同批校招生里是最平庸的那一個嗎？或許是的。

    她納罕的去洗漱，洗衣服，等她收拾的差不多了，男生們回來了。拎了滿滿四袋子食物。尚之桃忙問：“多少錢？咱們a一下吧？”

    “不用不用。”孫遠翥笑著搖頭：“咱們別做因為幾毛錢電費打架的室友，出門在外彼此照顧，不差這點小錢?！?/br>
    張雷也搖頭：“那樣太刻意了，下次你們來?！?/br>
    “好啊?！睂O雨系上圍裙去廚房：“我來露一手?！?/br>
    “我……只會煮面……”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她那點手藝真的不能炫耀。

    “你來備菜！”孫雨笑著將蒜遞給她，轉(zhuǎn)身去收拾魚、剁排骨，動作麻利。男生們擠在廚房門口看孫雨快手翻飛，忍不住贊嘆：“會做飯的女生不多了?！?/br>
    尚之桃朝孫雨豎拇指：“太棒了?！彼哪槂涸趶N房里悶的粉嫩粉嫩，神情盡是少女的澄澈干凈，像一個很乖巧的好學生。

    張雷看了眼孫遠翥，咳了一聲。

    “都能吃辣嗎？”孫雨問大家。

    “能?！睅兹它c頭。

    孫雨聞言跑回房間拿出一罐剁椒，然后將尚之桃向外推：“出去吧，嗆?！倍箨P(guān)上廚房的門，香味很快鉆了出來，尚之桃鼻尖動了動，突然覺得自己這一周以來的孤獨得到了治愈。

    是不是在這樣的城市，人和人很容易成為朋友？

    幾個年輕人坐在一起，都有些不好意思。

    “喝不喝點？”孫雨問，她酒量好，長在茅臺鎮(zhèn)的姑娘，周歲宴上長輩們就在她嘴里點酒，那酒量是在茅臺鎮(zhèn)的醬香型味道里泡出來的。

    男生們點頭應允，尚之桃有些抱歉：“我不會喝酒?！?/br>
    “東北姑娘不會喝酒？”張雷問她。

    “那內(nèi)蒙人也不都會騎馬啊……”尚之桃為自己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