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漬青梅 第10節(jié)
兇手? 她腦海里抑制不住地想起靳睿腰上的傷,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她知道的、危險的事情。 靳睿在學(xué)校里表現(xiàn)得很孤僻,不合群,但成績應(yīng)該是不錯的。 有那么幾次看過去,黎簌都發(fā)現(xiàn)他并沒聽課,但老師叫他起身時,他沉默地看兩眼黑板上的題目,仍能對答如流。 這和黎簌他們這種,被叫起來,慌亂翻教材也找不對答案的學(xué)渣,明顯不是一個水平。 可是“兇手”這個詞,太嚴(yán)重了。 黎簌長大之后,生活里最近的一次打架,還是高一時候趙興旺和人在籃球場的沖突,學(xué)校給了兩方人員處分。 也就是鼻青臉腫的程度,遠(yuǎn)不會見血。 她端著那盤麻團,在門口愣了半天。 “哎呦?怎么還沒送過去?” 黎建國拿了新炸出鍋的麻團從廚房出來,看見黎簌臉色不太好,還以為她是和靳睿還在鬧別扭,不肯去。 老人拉著她到餐桌邊坐下,笑著:“靳睿走的時候,不是哭了半個多月么,現(xiàn)在回來了,怎么不搭理人家了?來,先吃麻團,熱的好吃?!?/br> 黎簌拿紙墊著捏起一個麻團,悶悶咬了一口:“姥爺,我總覺得,靳睿變了很多......” 黎建國坐下來,蒼老的手拍了拍黎簌的肩,語氣嘆息:“變是肯定會變的,畢竟這么些年啊,他家里肯定是不太平的......” 靳睿搬走那天,黎簌記憶很深。 但她那時候太小,只留意到朋友搬走這一件事。 那一年爸爸mama還沒離婚,臘八節(jié)的前一天,爸爸那邊遠(yuǎn)方親戚家的表妹一家過來泠城,借住到家里。 大人們喝酒搓麻將,晚上鬧到很晚,黎簌被那個姑姑家的小meimei搶走了遙控器,氣得聽著麻將聲,半宿沒睡著。 可能那天就注定不會是開心的一天。 臘八節(jié)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發(fā)現(xiàn)那個meimei穿了她過年新買的衣服,本來就十分不開心,打算出門去找靳睿吐槽,但姥爺攔住了她。 姥爺說,簌簌啊,靳睿一家搬走了,搬去南方做生意去了。 黎簌只顧著悲傷,沒留意到街坊鄰居對靳睿一家的議論。 那些流言蜚語在黎建國的刻意保護下,并沒有侵蝕到黎簌的天真。 黎簌只記得,爸爸家那位遠(yuǎn)方姑姑,和偷穿她衣服的討厭meimei不知道在借住她家里時說了什么八卦,被一向好脾氣的姥爺大聲呵斥過。 后來那位遠(yuǎn)方姑姑鬧著要走,爸爸mama去汽車站送他們,留下姥爺在家。 那天黎簌也很想靳睿,哭了很久,后來睡著了。 她醒時,發(fā)現(xiàn)姥爺坐在窗邊,對著一窗戶的冰花輕輕嘆氣。 老人家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但還是幫黎簌擦掉眼角干掉的淚痕,說了一句她根本聽不懂的話。 他說,我們簌簌長大,不要變成那樣的大人。 麻團涼了,沾滿芝麻的金黃表面塌陷下去,變得皮軟。 黎建國把黎簌小時候并不知道的內(nèi)情,慢慢講給她聽。 “他們說,靳家的司機和你小羽阿姨有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事情鬧得很大,算是丑聞了,當(dāng)天一家人都搬去南方去了。那邊啊,是靳睿奶奶的家,我就想,小羽這孩子,日子恐怕不好過,但沒想到......” 黎簌激動得拍著桌子站起來,憑借童年記憶,誓死捍衛(wèi)她心中最溫柔的阿姨:“不可能!小羽阿姨絕不是那樣的人!” 那些閑言碎語都已經(jīng)被黎建國隱去,但黎簌還是不能釋懷,急得恨不能穿越回去,和大家說個明白。 可這種心情...... 也許小時候的靳睿,比她強烈百萬倍。 黎簌臨出門前,黎建國手里拎了個小袋子,問黎簌:“姥爺想讓你給靳睿帶幾個麻團去學(xué)校,你看......” “給我吧?!?/br> 人心太壞了。 已經(jīng)有那么多人對他壞了,她也暫時允許,姥爺對他的偏愛。 不過姥爺也不止偏愛靳睿,他幫黎簌戴好圍巾,說:“昨天沒等到mama電話難過了吧?你mama也是,下次打電話回來,姥爺說說她?!?/br> “姥爺最好了?!?/br> 黎簌到教室時,靳睿早已經(jīng)坐在教室里。 3班還是那么吵鬧,這個早晨在電話里被一個女人發(fā)瘋一般稱為“兇手”的人,這個腰上有傷、會抽煙喝酒的人,此刻就坐在晨光里,闔眼仰靠在椅背上。 課桌下面放不下他的長腿,一條腿霸道地占據(jù)了過道的空間。 鞋子白凈,校服整潔。 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咳嗽過,喉結(jié)處長著小痣的位置,又被他揪紅了。 他有一張干凈好看到讓人嫉妒的面容,眉心卻也有16歲的黎簌看不懂的緊蹙。 也許是早晨那通電話的原因,攤開在桌面上的試卷只寫了幾道,一張被捏斷成兩半的電話卡,靜靜躺在試卷上。 即使閉著眼,也有戾氣縈繞。 黎簌對靳睿有很復(fù)雜的感情。 對他生氣、對他失望,卻也對他隱憂不解、好奇恐懼。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麻團放在靳睿桌上。 感覺到動靜,靳睿瞬間睜開眼睛,黎簌突然感覺到狂風(fēng)驟雨前烏云壓頂?shù)膲浩雀校杆偈栈厥?,撇開視線:“我姥爺讓我給你的?!?/br> 靳睿垂下眼瞼,看著塑料袋里油乎乎的幾個麻團。 小姑娘一定是口是心非不愿意代勞拿過來,也沒精心保存,幾個麻團變形地擠在一起,甚至有一只露出了紅豆餡。 他盯著袋子里的東西,情緒慢慢平復(fù)。 最后平靜開口:“幫我謝謝你姥爺。” 沒指望這個喝了牛奶都要還給他錢的姑娘回答,但旁邊的人拿著課本裝模作樣,隔了幾秒,才別別扭扭回他一句:“哦?!?/br> 第9章 滑落 誰想和他長長久久??!…… 從那兜麻團之后,幾天里黎簌和靳睿的關(guān)系變得比以前稍微“融洽”了一些—— 黎簌上課睡覺,靳睿做題。老師來了,黎簌被罰站半節(jié)課。 靳睿上課玩平板電腦,黎簌聽課。老師來了,靳睿的平板電腦被沒收。 誰也甭提醒誰,犯了錯自己擔(dān)著。 硝煙味還是有那么一點的,但好歹沒那么尷尬了。 泠城三中效仿市一中的作息,從高二開始每周都是單休,只放一天假。 一到星期六,班里的熱鬧都要少上兩分,同學(xué)們?nèi)寄璋桶汀?/br> 黎簌也沒什么精神,在上課鈴響時趴在桌上,萎靡地從書桌堂摸出英語課本。 英語老師姓黃,是3班所有老師里最年輕的,長得也好看。 聽說以前某界的學(xué)長在畢業(yè)時,還給老師送過情書。 前些天黃老師去代表學(xué)校去市里參加學(xué)習(xí)會議去了,今天才回來。 這位年輕的女老師拿著一沓試卷,走路生風(fēng),一進(jìn)班級就笑了,有意調(diào)動氣氛:“怎么,我上課就讓你們這么難過么?個個哭喪著臉?我沒有代課老師幽默風(fēng)趣是不是?” 美女老師的笑容也沒能救活班里的“死氣沉沉”。 連前排學(xué)習(xí)好的同學(xué)也都像喪尸似的,行動緩慢地坐起來,麻木掏出筆。 “上周末你們做的卷子,我昨天回來看了一下,有一些知識點反復(fù)強調(diào),還是有錯的,那我今天再講一下?!?/br> 黃老師說著,翻開手里的一沓試卷,忽然頓了一下,“對了,黎簌坐哪了?” 好端端突然被點名字,黎簌嚇了一跳,下意識舉起手。 “還有,靳睿是誰?” 坐在一旁的靳睿,也舉起手。 “嗯?哦我想起來了,咱們班有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是吧,以前學(xué)校的成績我好像聽你們班主任說過,挺不錯,歡迎你來泠城三中,希望你在這里能再接再厲?!?/br> 黃老師笑了笑,“黎簌以后也別往試卷上亂寫了,和新同學(xué)坐了同桌,要互幫互助。手都放下吧,來靳睿,把你同桌卷子幫她拿回去?!?/br> 黎簌不明白老師突然叫她和靳睿是什么意思,但她注意到,靳睿這狗子往講臺走時,班里有幾個女同學(xué),一直盯著他看。 靳睿拎著卷子回來時,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把卷子往她這邊一放,繼續(xù)看自己的一套數(shù)學(xué)題。 黎簌猛然想起,這就是靳睿回來那天、被她寫了字的那張。 她寫的什么來著? 哦,靳睿是只狗,我再也不理他。 ......這就,很尷尬了。 這句話現(xiàn)在來看,就覺得很“賭氣”,黎簌根本不想承認(rèn),自己被靳睿氣到過。 她想要在靳睿面前表現(xiàn)出“你不在意我,我也不在意你,小時候的情誼什么的,根本沒人care”的瀟灑。 憋了大半節(jié)課,黎簌才用試卷擋著,往靳睿那邊稍微湊了湊,試圖解釋:“那句話其實......” “黎簌?靳睿?” 講臺上,黃老師揚起眉梢:“溝通感情,能不能放在下課?” “溝通感情”這四個字,比美女老師笑容滿面的講課更具有吸引力。 那些本來沒聽課的、半夢半醒睡著的同學(xué),都精神了,突然開始瞎起哄。 趙興旺那個傻子,拍著桌子嗷嗷喊著,笑得最大聲。 黎簌氣得要死,倒是旁邊的靳睿,在老師注視下,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班級里死氣沉沉只持續(xù)了一上午,下午就開始?xì)g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