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覆著紅綢的托盤，嘆道：“回告主子爺，不必了?！?/br>
    縱是現(xiàn)在沒查到，費(fèi)人力物力經(jīng)年累月的查，抽絲剝繭的找，總有那么一日會尋到他的身上。與其屆時證據(jù)確鑿，讓他不得好死還連累滿門，倒不如現(xiàn)在痛快的去，好歹還有個體面。

    掀開紅綢，他將里面的那壺酒拿起。

    “馬先生，你……可有何話要說？”

    馬英范持壺倒?jié)M了杯酒，“無話可說。”

    飲了杯中酒后，他方看向天際不知什么意味笑過兩聲。

    “我慶幸，也遺憾?！?/br>
    慶幸離間了主子爺與她，遺憾計敗一籌沒能將她置于死地。并非與她有仇，只是她不得不死。

    “不信，就且看罷。”

    他最后那句莫名的話，張總管不明白，只是在出來的時候，脊背后面全是冷汗。夏日的風(fēng)一掃，卻刮的他肌骨發(fā)寒。

    在風(fēng)中站了會定了神后，他就上了馬車回去復(fù)命。

    主子爺似已料到是這種結(jié)果，聞言并沒有情緒波動，只讓他去賬房支些銀錢，送去馬府給做埋身銀。

    只是在他退下前，主子爺卻沒有溫度的下了條命令——日后，但凡犯錯的人，大錯杖斃，小錯趕出府永不錄用。

    寧王府里，時文修看著柜里少的那件毛衣，晃了神。

    她就那么寥寥幾件舊衣，還是當(dāng)日從邊城入京時，收拾放在馬車上的。后來就被王公公全都還給了她。

    寧王府里有發(fā)下來的衣物，平日里她自也是穿不著這些舊衣，可這些舊衣她擱在這不穿，不代表她不知道少沒少。

    他們拿她舊衣去做什么，她也不關(guān)注，緩過神后就柜子重新闔上。而后遲慢著步子去半舊的桌前坐著，拿出細(xì)紙出來鋪陳在桌面上。

    剛才王公公派人來通知她說，近些時日，沒什么事就別出屋子，盡量在屋子里待著，別去礙那九爺?shù)难邸?/br>
    那不出去便不出罷，開了窗戶也不是曬不到太陽，隨便做點什么也能打發(fā)的了時間。

    第67章 冰鑒

    夜色已深,窗外弦月如鉤。

    寢殿里的九彩蟠花宮燈早已熄了，唯留壁角兩盞宮紗燈，散出淡淡的光映照著殿內(nèi)的白玉地磚。

    抬著冰鑒進(jìn)來的下人,輕手輕腳的繞過紅漆槅扇,就要將那冰鑒擱置在鏤空雕花窗前。

    “擱那么遠(yuǎn)做什么,搬床前來?！?/br>
    拔步床內(nèi)傳來煩躁的令聲,下人們不敢不遵從,遂只能改了方向，抬著沉重的冰鑒挨著床前帷幔放下。冰鑒的空隙不斷朝外散發(fā)著涼意，甫一放下,周圍溫度就驟降。

    深夜里的寢殿就在岑岑的涼意中安靜了下來?？珊芸?，輕薄帷幔籠罩的床內(nèi),就再次傳出些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聲響,與幾些壓抑的喘氣聲。

    剛悄聲退到殿門外的下人們,還沒等重新站穩(wěn)了身子，就冷不丁聽得里面人抑怒的令道：“再去給我搬個冰鑒過來！”

    當(dāng)值的管事可沒敢讓人再去搬，殿內(nèi)已經(jīng)有四個冰鑒了，再搬個過去，這寢殿可就要活脫脫變冰窖了。

    讓其他人且先別遵令，那管事就悄聲緊著步子,趕緊去那王公公屋里,向他尋章程去了。

    王公公一聽這還了得，忙披了衣服起身。

    “這是第幾日了？”

    “第三日了?！惫苁碌膶⑺麛v扶起來，道：“前頭兩日倒也還好，反復(fù)幾回要了涼茶冷酒灌下，折騰半夜便也消停了?？山駛€，都要了足足四個冰鑒了,卻還未歇下?！?/br>
    那管事朝王公公看過眼，遲滯些許，“奴才瞧著，九爺這般，可不單單是畏熱的緣故。”

    九爺素來畏熱不假，可那寢屋里的溫度都低的能讓人打哆嗦了，想來其睡不下斷不是因暑熱了。

    雖話半遮半掩的，可王公公心里卻是有數(shù)了。

    “一會去廊屋那邊，喚她去九爺寢殿里伺候吧?！?/br>
    王公公知是什么緣故，便也不急了，佝僂身體咳嗽幾聲后，重新坐回了床榻上，“別那么不知趣的讓奴才進(jìn)她的屋，遣個婆子進(jìn)去喚人。找個力氣大些的婆子去，直接將她背去寢殿，便也多少省她點力氣?！?/br>
    那管事點頭，心道九爺這般果真是欲求不滿的緣故。想著，卻又不免建議：“九爺血氣方剛需求正盛，奴才瞧她那病懨懨的模樣，怕是不能伺候的盡興。公公，您看要不尋個身子骨好的舞姬過去伺候？”

    王公公擺擺手，九爺若能將就的話，便也不會這般硬挺著了。卻也不跟他多解釋，只道：“就讓她去，歇了三日多了，她身子骨多少也該緩過來了?！?/br>
    管事的便不再多說，就下去辦此事了。

    時文修睡得迷糊時，總覺得身子好像在移動，耳畔似也有微風(fēng)拂過。強(qiáng)睜開眼看著，朦朧的光線里，長長廊檐下的宮燈，就影影綽綽的晃著進(jìn)她迷蒙的雙眸中。

    正殿寢屋里，寧王遲遲不見人搬冰鑒進(jìn)來，不由火冒三丈。一把扯開床前帷幔，正俊臉陰沉著跨腿下床，待要過去教訓(xùn)那些陽奉陰違的奴才時，寢屋的門從外打開了。

    “你們可是聾了，沒聽見……”

    他手上抓起的酒杯沒能沖對面摔過去，卻是直接順著掌心跌在了自己腳邊。

    外頭背人進(jìn)來的婆子，一進(jìn)門就遭受了迎面而來的一記怒喝，難免發(fā)憷的厲害，兩個在旁幫扶的婆子也是心驚膽顫。不過卻依舊按照管事的囑咐，什么都必管，什么也不必說，只管將人背到那寬蕩的拔步床上放下，而后再悄無聲息的退出來。

    吱嘎一聲響，寢殿門再次被人從外頭關(guān)上。

    偌大的寢殿寂靜下來，皎潔的月色沿著窗槅鏤空處蔓延進(jìn)來，悄無聲息的覆在輕薄鴛帳上。隨著月色一道落下的，還有床前人那愈發(fā)似燒灼的目光。

    透過薄如蟬翼的床帳，他能輕易看見帳里那被放躺在軟衾上的人，雙腮帶粉，星眸微濛，臉龐帶著未散盡的睡意，迷迷濛濛卻又不勝嬌弱的堪憐模樣。身上被人給披上的素色薄夾襖早已滑落散開，露出里面貼著肌骨的綢色小衣，細(xì)帶松散的繞在她白膩的頸子上。

    他腹下火噌的下就撩了起來。

    尚存的半分理智告訴他，他應(yīng)該惱火的，此刻最應(yīng)做的就是大發(fā)雷霆的讓人將她抬走。偏喚人進(jìn)來的話嚴(yán)嚴(yán)實實的堵在喉頭間，滾動幾番，卻是攪和著他殘存的理智，一道都咽入了腹中。

    腦中如何想，身體卻依舊背道而馳。

    撥開床帳跨腿上來時，他手上甚至失了幾分力道，失手將那半截帷幔給撕扯了下來。

    “來人，將冰鑒都給我抬走！”

    扯過薄衾將兩人一同裹住，他俯伏下熱燙的軀體，覆上了她清涼的身子骨。

    下人們輕著手腳進(jìn)來，抬走分布床邊的幾座冰鑒。

    夜深濃重，昏暗寂靜的寢殿里，唯一清晰的，是一聲重過一聲的喘息聲。

    窗外的微風(fēng)徐徐而至，穿過鏤空窗，拂動殘破的紅紗帳隨風(fēng)而漾。

    下人們把殿門輕輕帶上，至此可算是大松口氣。

    管事的也松快的捶了捶肩背。九爺不找茬不折騰了，可真是皆大歡喜。只是九爺也是，既想那事，那吩咐下去一聲便是，何必在那瞎折騰一番。他不說，奴才們又怎知曉，更怎敢問吶。

    寧王清早去上朝時，還頗有幾分心不在焉。

    想到昨夜的粉光融滑，想她撩耳的細(xì)細(xì)輕喘，難免還是有幾分余味的筋骨酥麻。直待他宮前下了馬車，抬眼不巧見了同樣正下馬車的趙元璟。

    兩人互視一眼，面容皆有寒意。

    待寧王冷笑著跨步離開，稍后半步的禹王森沉了眸光。

    同是男人，他自然看得懂對方剛下馬車那會，那眉梢眼角幾番回味的饜足模樣，意味著什么。

    王公公聽聞今早九爺上朝時心情尚好，便猜測昨個夜里應(yīng)是盡興的。他覺得那補(bǔ)元氣的湯藥到底是好用，遂等她起身時，就趕緊讓人把那早早煎好的湯藥送去，給她送服。

    時文修吃完湯藥后，就開始穿戴衣物。

    好在昨夜被送來時，因那婆子圖省事，也就胡亂的給她草草披了外衣，其他衣服也沒給她套。所以這會穿戴起來，倒也簡單省事了。

    穿綢褲的時候，她隱約覺得有些異樣。遲疑的屈過腿垂眸看過，就見雙腿內(nèi)側(cè)有些發(fā)紅腫脹，雙腿外側(cè)還有清晰的指印。

    想到昏睡中朦朦朧朧中的感覺，想到那會耳畔邊含糊不清的切齒低罵聲，再想上一回莫名酸痛的手指根，她好似多少有些明白了。

    曹興朝一進(jìn)殿，恰好就遇上了剛從寢屋走出的人。

    他剎那睜大了雙眼滿是不可思議，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王公公也沒料到曹小公爺這會過來，一時間還訝了下，隨即注意到從寢屋走出來的人，見她只套著個薄夾襖，單穿著個綢褲，披散著頭發(fā)就那么直接出來，當(dāng)即驚得忙過去將她又推回了寢屋，關(guān)上了門。

    “她她她，她這是……”

    曹興朝瞪著眼指著她的方向，說話都不利索。

    王公公就小聲告訴他：“這幾日沒抽出空來與您說，九爺早幾日就收了房里伺候。您這邊，日后與九爺提起她時，怕需注意著稍稍避諱著些。”

    曹興朝只覺夢幻一般，還是難以置信。

    “九爺怕不是鬼迷心竅了吧！”

    他就是被砸穿了腦袋，怕也想不到會有這么一出。

    “哎喲，您可噤點聲。”王公公不讓他亂說，“九爺看上哪個，自他的道理，您可不能胡亂腹誹著?！?/br>
    曹興朝想，這真由不得他不腹誹啊。

    王公公見他抹把臉，就迫不及待的直接往外走，忙問：“您這就離開啊，沒其他事要老奴轉(zhuǎn)告九爺?shù)模俊?/br>
    “沒了。”

    曹興朝擺手，他要找九爺?shù)氖逻€不如這件事來的大，這會他還是回去自個先緩緩罷。

    “對了，公公千萬莫提我今個來過?！?/br>
    “老奴省得的?！?/br>
    王公公著令人去送送那曹小公爺，他則又吩咐人另去庫房拿兩套新衣過來，給寢殿內(nèi)的人送過去。

    心里也是頗有些無奈，他實在是不知，她這般的隨性是在何處養(yǎng)出來的。宮里頭斷不可能，可總歸不會是那禹王府吧？瞧那禹王爺那一板一眼的樣，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今個她這衣衫不整的撞見了外男，若讓九爺知曉，那還了得，怕少不得要發(fā)好大一通火。

    想想他都頭疼。

    午后，寧王的車駕從府外進(jìn)來。

    眾人迎了寧王入殿，摘冠卸衣的忙活一番不提。

    更衣盥手完畢，他輕裘寶帶的坐上首座，招手令人喚舞姬來。

    眾舞姬翩躚而入，隨著絲竹聲搖曳腰肢，翩翩起舞。

    寧王單臂支著扶手，懶散倒杯酒卻不吃，只握著盛著透明酒汁的琥珀杯輕晃著，似是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王公公瞧他對那歌舞似不大感興趣，就問了嘴，可否要她們換個曲目。

    聞言，寧王倒是撩了眼皮斜掃了殿上一眼，卻是隨即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個不相及的問題。

    “她人呢，怎沒讓她過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