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指指窗邊的方向，“奴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既不敢倒，也不敢擱明顯處礙九爺?shù)难?，只能全且放不顯眼的地，只等公公您來拿個章程。”

    “好端端的，九爺如何心情又不好了？”

    “奴才也不知?！?/br>
    那下人自不敢說，他瞧著九爺像是副欲求不滿的模樣。

    王公公猜測幾分，覺得大概是離不了禹王府那廂的事。

    嘆口氣，他囑咐人將那藥倒了。

    “她那身子骨喝不喝的都沒多大用處，日后你也不必去再問九爺了，直接省了這茬就是?！?/br>
    下人應(yīng)聲，想起一事又道：“對了公公，九爺上朝前提了句，道是今個會有御醫(yī)過來給她切脈開方，到時候您安排著人按時煎藥送去給她喝。”

    “早前不是有御醫(yī)開過藥了嗎？”

    “想來應(yīng)是另外的方子。具體的，奴才也不清楚。”

    王公公遂不多問，等御醫(yī)來了問問便知。

    今個早朝發(fā)生了件史無前例的事，禹親王因?yàn)樗拮恚钊站沟⒄`了上朝的時辰。

    圣上龍顏大怒，當(dāng)朝指著他罵了半個時辰。

    因?yàn)榇耸?，整個早朝期間，金鑾殿都彌漫著種低壓氣氛。朝臣們奏稟事情時都格外小心，大氣不敢喘，唯恐惹火燒身。只是心里卻無不感到不可思議，因?yàn)樗麄儗?shí)在難以相信，從來以勤勉恭肅示人的禹親王，竟會干出這等荒唐事來。

    早朝也提前散了，待那面無表情的禹王，與那神情玩味的寧王，前后腳踏出大殿后，朝臣們不由面面相覷，各自打著眼神官司。

    “七哥昨夜放縱快活去了？嘖，真是難得一見的盛景?！?/br>
    禹王繼續(xù)抬步走，對于寧王的嘲弄不予理會。

    難得抓對方個大丑，寧王可不會輕易放過，自是不遺余力的嘲諷：“七哥，春宵苦短，及時行樂是好，不過你可得注意些身體。畢竟年歲漸大，身子骨不比從前硬朗，徹夜狂歡，當(dāng)心身體遭不住。當(dāng)?shù)艿艿模墒切膽n的很?！?/br>
    “不牢你費(fèi)心了?！?/br>
    禹王冷掃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

    可就這一眼，讓他驟然停了步，巋然不動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

    寧王亦停了步，他先是挑眉疑惑，而后瞬息就迅速反應(yīng)過來。他當(dāng)即臉色極為難看，抬手下意識摸了喉間，狹眸瞬染了陰翳。此時此刻他早沒了之前幸災(zāi)樂禍的心情，反而情緒惡劣透頂。

    這痕跡老七既一眼就能看明白，那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兩人對視一眼，眸底的暗光一兇冷，一陰騭。

    各自收回后，誰也沒了再說話的心情，直接岔開了路走。

    第66章 添堵

    王公公指揮人給九爺趕緊摘帽卸衣,散散暑氣。

    雖說夏日將盡，可暑氣未消，尤其是這大晌午的時候,更是熱的人頭腦發(fā)暈。更別提再有面料厚實(shí)的朝服裹著,朝帽戴著了,大半日下來,簡直能悶的人如蒸爐似的。

    寧王端著用冰鎮(zhèn)過的香薷飲,兩三口吃盡，扔了空碗于托盤。

    “她人哪去了，怎么不過來伺候。”

    王公公在旁幫打著宮扇,給他扇風(fēng)散熱：“昨個伺候您應(yīng)是累著了，這會還在歇著呢。”

    “她累？”寧王目光投向殿外她屋的方向,冷笑：“怕不是在躲懶罷？”

    “九爺這可就冤枉她了。”

    王公公邊吩咐人給他擦汗更衣,邊解釋說：“確實(shí)是起不了身,人懨懨的，飲食也懶進(jìn)，晌午都沒起來用飯。就連那御醫(yī)過來切脈，都是讓人推了她好一會才醒，強(qiáng)打精神坐了稍會就倦的不成，瞧著身子骨似真不爽利。”

    寧王換了身輕薄料的綢衣,兩三下系好后,就直接往殿外走。

    “我去瞧瞧她是真起不了身，還是在裝相呢?！?/br>
    前頭帶路的小廝，在趨近長廊盡頭的一處廊屋前停了下來，示意了身后的主子，人就住在這。

    寧王斜掃了眼那緊閉的屋門，卻沒令人叩門,揮退小廝后就兩步來到糊著窗紗的雕鏤槅子窗前，側(cè)眸隔窗悄視。

    陳舊的紗窗不比新紗透亮，灰灰暗暗的顏色多少阻撓了些視線，不過好在屋子不大，一眼望去便也能看見全貌了。

    小小屋子里陳設(shè)不多，卻干凈整潔，擺放有序。統(tǒng)共屋里也沒什么大的物件，除了半舊的桌，就是矮窄的床了。透過不怎么清透的床幃朝里看去，就能隱約見到安靜臥著的人。大熱的天，她卻依舊蓋著稍稍厚實(shí)的被子，整個細(xì)瘦的身子背對著床外的方向蜷縮著，在他的方向甚至都能瞧的她那臉龐，都似深埋于衾被中。

    他本是想透過窗戶看眼她是不是裝病躲懶，可沒曾想這一看去，就很長時間沒收回眼?？此@似怕冷的沉睡模樣，他不由就想到，昨個見她時，她仍穿了身薄夾襖的情形。

    王公公腿腳不利索就走的慢些，好不容易跟過來了，卻見他九爺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往回走，邊走邊煩躁的拉扯下襟口，瞧著心情似比剛才更差了。

    “御醫(yī)開藥了嗎？”

    “開了，開了些調(diào)元補(bǔ)氣的藥，早晚各用一副，溫涼兼用?！?/br>
    王公公蹣跚跟過去，又問：“九爺剛怎么沒進(jìn)屋去看看？”

    寧王滿目不耐：“給她臉了，還進(jìn)屋看她?！?/br>
    進(jìn)殿后，他又連吃了兩碗冰鎮(zhèn)的香薷飲，卻依舊不解心底的煩躁。煩躁之余，他不免又去想，他自己去關(guān)注她的事作何，莫不是下賤不成？

    昨夜酒后亂性，拉她入床已然是跌份的事。事止于此就罷了，如何還要繼續(xù)去關(guān)注她？難道他就這般饑不擇食，非得去碰那趙元璟碰過的人？

    一想至此，他簡直暴躁。

    他都能想象得出，那趙元璟今日回去后，該是如何的暗下嘲諷他。

    “日后，莫再讓她在我跟前晃！”

    王公公臉上剛走出來的汗尚未擦干凈，就冷不丁聽得這聲吩咐，一時間訝的張了嘴。

    寧王也不多解釋，直接招呼人叫舞姬過來，歌舞助興。

    他覺得一切都是她在跟前晃久了的緣故。他身子曠的久，偏她最近又在他眼前時?；危y免就勾得他起了興。

    只要她不晃，也就沒那事了。

    今日早朝的事很快就暗下傳播開來，傳到曹興朝耳朵里，當(dāng)即讓他精神振奮，連手頭事也不做了，令人直接驅(qū)車趕往寧王府上，打算問個究竟。

    還未到正殿，就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悅耳的絲竹聲，曹興朝暗道，看來九爺心情不錯，想來那禹王爺今個早朝當(dāng)真是吃了個大掛落。

    卻不想得，剛一走到正殿這，對面迎上來的王公公就給他使了個眼色，小聲兒的道了句，九爺心情不好，讓他說話千萬注意著些，切莫再惹得其生氣上火。

    “怎么會？”

    曹興朝詫異，不應(yīng)該啊，今早朝受責(zé)罰的不是禹王嗎？

    難道那禹王不甘受罰，在朝上還是朝下給九爺添堵了？

    沉思了會，他招王公公附耳過來，迅速耳語一番。

    王公公遲疑：“要不先跟九爺稟下？”

    曹興朝就道：“公公你先吩咐人送去，這點(diǎn)小事我進(jìn)去跟九爺說便是，也好讓他散散心口郁氣?！?/br>
    王公公欲言又止，這曹小公爺還不知昨夜九爺寵幸了她，如今若再送她衣物出去，怕有所不妥。

    在他遲疑著要不要說這事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進(jìn)了殿。

    王公公也怕失了妥當(dāng)，遂也沒急著讓人去辦這事，而是先在殿外頭等了好些一會。直待估摸著曹小公爺已經(jīng)說了這事，再等了些會，依舊沒見著里頭出人來制止后，他這方著手讓人去辦。

    想來九爺應(yīng)也不在意了吧。他心里這般想到，尤其是想到九爺前頭吩咐的不讓她再近跟前的話，就愈發(fā)肯定她怕是不再受九爺待見了。

    他卻哪里想得，那曹小公爺進(jìn)殿后，沒急著說這事，卻是先問了今個早朝的詳情。等聽完了禹王出丑的全程，他不免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說笑幾句。

    這茬事了，他遂就想起交代王公公去辦那事了，剛要開口說起，哪料九爺這會卻不知突發(fā)了哪門子邪火，尋了舞姬動作的錯處，當(dāng)場發(fā)作的摔過去酒杯，將人好一通臭罵。

    嚇得一干舞姬們?nèi)脊蛄讼聛恚挚抻智蟮?，好不可憐。

    偏九爺卻又嫌人家喪氣，勒令人閉緊了嘴起來重跳。道是再讓他聽見半句聒噪的哭聲，別怪他讓人縫了她們的嘴。

    曹興朝也被這冷不丁的邪火嚇了一跳，要說的事就且忘了。直待歌舞都散了，他方又想起了這茬，遂就與九爺說了一嘴，以期也能讓其散散火開心一些。

    說完后，他覺得九爺臉色不對，就遲疑的問：“九爺，可是有何問題？”

    寧王倒了杯酒，灌下。

    “沒什么?！?/br>
    等曹興朝告辭離開后，寧王又朝門外喝命，“去把那些舞姬，再次給我喚來！”

    禹王府書房里，案后那人揮退了屋里所有人。

    他掌腹在長盒上撫過之后，方慢慢打開了盒蓋。

    里面盛放的是一件血衣，不同于上次送來的千瘡百孔的衣服，這回送來的衣服沒有破損，唯獨(dú)在上面潑了層血。

    他知道血不是她的，知道對方送這物來不過是膈應(yīng)他罷了。可里面的物，依舊刺了他的眼。

    他沒有想到，他還能再見到這件衣服。

    伸手撫過衣服上細(xì)密的結(jié)扣，他眼前好似浮現(xiàn)起了，當(dāng)初她坐在軍帳角落里，眉眼低垂，耐心認(rèn)真，一針一針將它織起來的畫面。

    他從不知道，有關(guān)她的記憶竟那般清晰，此刻他甚至能都回憶起，當(dāng)時他從冊薄中抬眸看向她時，她那眼睫輕顫，躲閃著眸光滿是心慌意亂的模樣。

    一寸寸將那染血的毛衣從領(lǐng)口撫到衣尾。

    這是件未完工的衣服，缺了兩袖，前后長短也不一，看起來不適用，也不美觀。

    撫過每一寸之后，他將盒蓋放了下來。

    “張寶！”

    張總管推門而入，匆匆過來。

    垂首站在案前，對面主子爺看來的目光，莫名讓他脊梁骨發(fā)寒。

    “有件事，要你去辦?！?/br>
    張總管下了馬車，站在馬府門前時深吸口氣，方定了神，從下人手里接過了蓋著紅綢的托盤。

    敲開了馬府的大門后，他就被人迎了進(jìn)去，來到那馬英范面前。

    “主子爺讓我來，就問你一句，可要他繼續(xù)查下去?！?/br>
    馬英范似對他的到來已有了準(zhǔn)備，聞言并無任何驚異的神色，只是沉默了很長時間后，方幽幽長嘆一聲。

    “主子爺心亂了。”馬英范搖頭苦笑。

    主子爺既問這話，便說明只是懷疑，并未查到具體證據(jù)。無證而先欲取他性命，如此恨灼，急迫，喪失理智，早已不復(fù)從前那般謀定后動，手掌乾坤的明主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