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青回到了已經(jīng)十分陌生的“家”。地上的血跡做過簡單的清理，但還是可以看到一些黑褐色的痕跡，而在陸青的眼中，那還是刺眼的血紅。陸家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只是門窗都被封了。這是為了避免周圍人進去破壞現(xiàn)場。當(dāng)然兇案現(xiàn)場周圍也沒有人有那個心情去看，甚至于有一些有地方避的人，都已經(jīng)暫時離開了，至少在案子結(jié)束之前，他們不想回來每天面對兇宅。

    陸青的東西非常少。除了書本之外，就只有幾身換洗的衣服。廉山的車?yán)镉幸粋€大行李箱，陸青的東西勉強放了一箱，當(dāng)然學(xué)校的書和課本要多一些，趙鋒給行李箱做了存證之后，又陪著收拾了一些陸大川的衣服。

    陸大川的東西是最多的。因為現(xiàn)在是夏天，所以也不需要拿很多東西。而且監(jiān)獄里有衣服，其實只要拿換洗的內(nèi)衣短衣短褲就行。站在陸大川的房間里，陸青看了一圈，眼神很茫然。

    廉山扶住他的肩膀：“別看了。沒什么可留戀的?！?/br>
    陸青說：“我不留戀。我只是覺得，雖然房子不怎么大，也是在老巷子里，但到底也是有瓦遮頭。為什么別人可以找一個工作，哪怕是賭錢混日子，都可以想著讓家里人吃飽穿暖。他就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呢？”

    廉山?jīng)]有辦法給出答案。但是他見過太多的人渣，還是可以給出一些看法的?！懊恳粋€人的心態(tài)都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想要得到和可以付出的東西不一樣?！?/br>
    “他是不想付出任何東西，卻想要得到所有吧？”

    “是他所能觸碰到的所有。更多的他會望而卻步。否則他做的是會去搶劫盜竊。而不是只會窩里橫?！?/br>
    陸青點了點頭：“說得對。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我媽都受不了跑了。為什么蘭姨就是不走呢？她雖然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也沒有其他親人，但她還年輕，她明明可以走的。她沒必要跟我一起受這個罪?！?/br>
    看著陸青臉上露出了悲傷，看起來趙慧蘭對他來說很不一樣。“你跟趙慧蘭的關(guān)系很好？”

    “比跟我媽好吧。那時候我還小，我媽每天生活在擔(dān)驚受怕里，對我的關(guān)心我也記不得太多了。后來她跑了卻沒有帶上我，我被他打了好幾天，他才確定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媽去了哪里。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出去找過。其實雖然我媽沒帶上我，但是我理解她。因為我是個累贅，她要自己活著都困難，何況還帶一個我。蘭姨來了之后，她就對我很好，有好吃的會偷偷藏著給我，有時候她工作得了外快就會偷偷給我當(dāng)零花錢。她還會給我買衣服，也會像其他人的mama那樣給我買零食。只要陸大川不在家，我們就會有說有笑?！?/br>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遺忘了這些，但是站在這個地方，說這這件事，陸青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流了眼淚。

    廉山伸手給他擦了擦淚水。他覺得，與其說那些幫助過陸青的人讓他相信還是好人多。倒不如說是趙慧蘭這個女人給了他一個家，一個母親應(yīng)該有的樣子。讓他知道自己是可以有人疼愛的。或許，這就是陸青心中的溫暖。也或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曾經(jīng)想讓陸大川為趙慧蘭償命，在法庭上作證說陸大川經(jīng)常說要殺了他們。不是撒謊，卻也是當(dāng)初的關(guān)鍵證詞了。

    “會找到殺害她的真正兇手的?！?/br>
    陸青看著廉山：“但陸大川不無辜?！?/br>
    “對。他不無辜。他就是個人渣！所以他一定會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陸青沒有再回福利院住，但是白天他還是會被廉山送去福利院，然后傍晚才跟廉山回郭寶峰的家。這是陸青要求的，因為他要教會兩個弟弟畫畫。

    郭寶峰的家一個三室兩廳一廚兩衛(wèi)的房子。對絕大多數(shù)普通收入的家庭來說，這個房子面積不小，這也看得出郭寶峰不缺錢。廉山跟陸青說過郭寶峰的過往。這個男人是很有本事的。曾經(jīng)也有意氣風(fēng)發(fā)過。但是曾經(jīng)以事業(yè)為重的時候，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一個月都不見得能在家?guī)滋?。總是說自己忙，很忙，非常忙。但等到妻子在孤單的時候消磨掉了對他的愛意，兩個人的婚姻也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這時候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有很大的問題，自己是不能有后代的。所以郭寶峰沒有再堅持，他同意了離婚。把當(dāng)時的存款和另外一處比現(xiàn)在這戶還大的房子都給了妻子。

    對前妻，郭寶峰有過虧欠，但卻沒有過背叛。在他心里，前妻依舊是自己少年時的愛慕，成年后的伴侶，甚至還是自己日后心中的向往。只不過他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再耽誤下去了。甚至是他的身體問題，也是離婚證書拿到之后，他才告訴了前妻。

    現(xiàn)在郭寶峰和前妻張樺依然保持著聯(lián)系，不可能像普通朋友一樣毫無感覺的交流。但卻也不會影響彼此的生活。而且張樺雖然對郭寶峰已經(jīng)沒有了愛意，但是對曾經(jīng)的公婆還是很孝順。每個月都會去看望兩三次。這次她在郭爸爸郭mama那里看到了當(dāng)天被送過來的陸青。

    因為聽廉山說過郭寶峰的前妻，所以陸青對她很尊重。雖然兩個人的婚姻很不幸，但他們都是好人。

    聽前公婆說這孩子是郭寶峰要收養(yǎng)的，張樺就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陸青。在他看來，這孩子沉默，所以顯得有些拒人千里。至少不是一個會討人喜歡的性子。為什么郭寶峰會選擇這樣一個孩子呢？于是她離開郭家之后就給郭寶峰打了個電話。

    廉山接通了張樺的電話，在她的追問下告訴了她陸青的身世，和他接下來要忙的事。

    張樺皺了眉頭：“其實你想□□，還有更多更簡單的選擇?！?/br>
    廉山知道這是張樺在位郭寶峰考慮。但是他是廉山，他只是占用了郭寶峰這個身份的外人而已。他對陸青有責(zé)任，也有期待，他不可能贊同張樺的話?！斑@孩子需要我，也需要一個正常的生活。你就當(dāng)是我和這孩子是在彼此救贖吧?！?/br>
    張樺沉默了。“其實……”

    廉山打住了她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有時候人是要相信緣分的。我在警局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就覺得我要幫助他?！?/br>
    張樺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的為人。既然你選擇了，那我就支持你。不過這孩子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可以聯(lián)系一下心理科的同事?！?/br>
    “謝謝。等事情確定下來之后，我會找你幫忙的。他的確需要治療?！奔幢闶菍α絹碚f，他也覺得陸青是需要治療的。心理輔導(dǎo)不僅僅是要治療疾病，有時候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上的釋放。這一點他很看重，而且陸青的狀態(tài)很明顯是不健康的。不光是心態(tài)，還有思想。他想盡自己所能，在這個時空里讓自己未來的伙伴可以更開朗一些更開心一些。所以張樺這個提議也正合他的心意。

    開學(xué)之前，廉山帶著陸青去了一趟學(xué)校。其實陸青是想辦休學(xué)的。理由也很充分。而且他覺得自己再在學(xué)校里學(xué)什么也都是浪費時間。但廉山卻說，至少得把高中讀完。就算中途他們可能就要離開這個時空，但他應(yīng)該過這個年紀(jì)的少年應(yīng)該過的日子。

    “如果不上學(xué)你想去做什么？”討論完這個問題之后，廉山又問了這么一句。

    陸青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回答：“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出去走走，記錄一下我曾經(jīng)生活過的時空。我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城市?！?/br>
    看著總是表現(xiàn)的很平靜的陸青，廉山知道他心里是真的有渴望的?！澳呛?。以后每個周末我?guī)愣掏居?，寒暑假我?guī)闳ゲ煌某鞘泄涔滹L(fēng)景。我們還可以拍攝很多照片，錄下很多視頻。這些都會是你以后的回憶和紀(jì)念?！?/br>
    陸青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好像真的很不錯。不過也是。郭寶峰也要有正常的生活和自己的工作。我不能因為我不想上學(xué)了，就讓你把他的人生耽誤了。這不好?！?/br>
    廉山很想摸一摸陸青的頭，盡管他知道陸青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他早已經(jīng)成年多年。但他誰讓眼前的陸青還是小小的一只呢。所以這么想著他也就這么做了?！澳闾珵閯e人考慮了。其實有時候你可以自私一點。尤其是我們本來就沒有后顧之憂?！?/br>
    陸青點頭：“我知道。我反正將來也是會被時空抹掉的，所有人都不會記得我的存在。我現(xiàn)在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但我沒辦法現(xiàn)在就把自己當(dāng)一個不存在的人?！?/br>
    廉山被說服了。“那我們就先好好生活吧。就算明天那咱們就可以離開，今天也是要努力過好的。”

    陸青笑了?！澳闳苏娴暮茈S和，跟你詭異的出現(xiàn)方式完全不一樣。我本來以為你會是一個有自己行事作風(fēng)，并且會堅定實行的人。”

    廉山也笑了：“你就直接說以為我是一個固執(zhí)的人就行。不用這么委婉?！?/br>
    “跟固執(zhí)還是有一點差別的。畢竟對你來說，我就是任務(wù)。是你處理過千千萬萬任務(wù)里的一個而已?！?/br>
    “你說得對，但是又完全不一樣。那些人只是任務(wù)，我可以不完全放在心上。但是你是我未來的合作伙伴，對你，我肯定是不一樣的?！?/br>
    “我這個任務(wù)會失敗嗎？”陸青問。

    廉山搖頭：“不會。區(qū)別是你留在這個時空里多久。只要我在，就沒有人可以殺得了你，等到你上輩子死亡的時間到了。只要你活著，你的檔案就會自動消失?！?/br>
    “所以我最長也就是二十年的時間。我跟這個世界的緣分，只有這么多年啊。不過也挺好，知道一個確切的時間，總好過漫無邊際的等待。說起來，你覺得調(diào)查清楚殺害蘭姨的真正兇手，他會放棄殺我的念頭嗎？”

    “理論上是會的。但是我們首先要肯定的一件事是上輩子到底是不是他殺的你。就像所有人都覺得趙慧蘭是他殺的。但他沒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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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嚶嚶嚶，希望每一個孩子都可以在平安寧靜的環(huán)境下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