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聞言便是愣住了，他似乎是有些不太明白皇帝為何如此相問，抿了抿嘴唇，便不出聲了。

    蕭康帝便無聲地微笑起來，靖王垂首朝著蕭康帝深深一禮：“兒臣實(shí)在是不知父皇所言何意?！?/br>
    “朕問你，你覺得定北王如何，你倒是反過來問朕了？”蕭康帝依舊不依不饒，嘴上說的云淡風(fēng)輕，但是卻字字皆是試探的意味。

    靖王不是傻子。

    只是他卻依舊道：“定北王是大順的功臣，更是百姓人人贊之的好王爺。兒臣實(shí)在是不知道父皇到底聽了誰的不善之言，居然開始懷疑定北王了。王叔畢竟是王叔，乃是與父皇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父皇倒是……”

    “你只曉得他是朕的弟弟！”蕭康帝手里的筆飛了出去，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嘶吼出聲，怒喝道：“你們這些吃里扒外的東西！朕這么多年可有虧待過你們？結(jié)果一個個都反過來跟朕作對？他定北王是個好王爺，不僅如此，他還想做個好皇帝！”

    靖王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他素來知道皇帝不甚喜歡他，挨罵雖然已經(jīng)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昔日里蕭康帝脾氣哪里有今日這般壞？靖王“撲通”一聲跪下，卻抿著嘴唇只字未開口。

    內(nèi)監(jiān)似乎是在外面聽見了動靜，跪倒在門外，膝行前進(jìn)到蕭康帝跟前，小聲道：“皇上仔細(xì)龍體，靖王固然不懂事，但是也沒必要為此傷了龍體。那豈不是靖王罪加一等了？”

    他一面勸著，一面對靖王使眼色，示意靖王向皇帝服個軟。

    靖王大聲道：“兒臣忤逆犯上，實(shí)在是罪不可赦，還請父皇不必開恩?！?/br>
    “你——”蕭康帝被靖王氣得一怔，瞪圓了眼睛，怒不可遏地指著靖王道：“好啊，好啊，王安，你看看，這就是朕生養(yǎng)出來的好兒子！”

    王安急的直跺腳，忍不住低聲道：“靖王殿下還不快向皇上請罪？若是皇上被殿下氣病了，殿下可是想要背負(fù)上這不孝的忤逆之名？”

    靖王冷著臉瞥了一眼王安，王安急的額頭上直冒冷汗，不斷地朝著靖王使眼色。靖王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兒臣知錯了。方才是兒臣?xì)夂苛?。兒臣并非是有意想要觸父皇的逆鱗，更無意維護(hù)定北王，只是不想父皇被jian人混淆圣聽，誣陷了清者而已?！?/br>
    蕭康帝不怒反笑：“混淆視聽？以朕看來，現(xiàn)在在朕的面前混淆視聽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啊?！?/br>
    靖王聳動了一下肩膀，似乎是冷笑了一聲，旋即道：“兒臣實(shí)在是過意不去，就不在父皇這里討父皇的厭惡了。兒臣先行回府反省了。”

    還不等蕭康帝點(diǎn)頭，靖王便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離開了大殿。

    王安扶著蕭康帝坐下，蕭康帝冷笑連連，道：“王安。你看，這么多年了，他還是在意那件事情。朕這么多年給過他那么多次機(jī)會，他卻反倒要過來質(zhì)問朕。好啊，好個賀仲麟，朕的好兒子?！?/br>
    王安知道皇帝是對靖王又死心了，不過這么多年來，蕭康帝對靖王的態(tài)度變來變?nèi)?，他都已?jīng)看透了。只是這次事情非同一般。蕭康帝對定北王起了疑心，那就是在等著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靖王如此公開維護(hù)定北王，不僅僅是讓皇帝丟臉了。更是讓他覺得定北王有什么了。

    靖王年少輕狂，畢竟不懂這些道理。王安苦笑，只是苦了衛(wèi)陵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到頭來卻還是成了一場空了。

    靖王府中，靖王賀仲麟丟了手里的劍，便翻身從校場的比武臺上下來。

    有侍女前來為他擦汗換衣裳，靖王擺了擺手，拿過帕子自顧自擦了把頭上的汗，道：“衣服給我，你先下去吧?！?/br>
    “王爺，衛(wèi)陵侯和衛(wèi)陵侯夫人已經(jīng)在偏廳等候您多時了。您可要過去見見？”

    靖王聞言頓時一愣，急聲道：“君珩來了？怎么沒人跟我說？”

    那奴婢道：“王葉方才在舞劍，奴婢也沒有機(jī)會與王爺說不是？好在衛(wèi)陵侯夫婦等的也不算太久，王爺趕快去看看吧?！?/br>
    靖王一面擦汗一面小步跑到偏廳去。

    薛蘭兮與季君珩已經(jīng)在偏廳等候多時了，見靖王急匆匆地趕過來，兩個人急忙起身。

    “君珩，你怎么想到今日過來了？”靖王也不見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季君珩身邊，轉(zhuǎn)眼又看了看薛蘭兮，道：“怎么夫人也來了？”

    薛蘭兮笑道：“侯爺聽說王爺與皇上似乎是吵了一架，有些擔(dān)心。我前些日子見了謝貴妃娘娘，她也不放心王爺，這才讓我過來看看王爺是怎么回事。恰好侯爺要來，我也就一道跟來了?！?/br>
    “是母親啊?！本竿趼勓员愕痛寡垌?，似乎是有些傷神，他苦笑道：“我說起來也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到母親了。她跟在皇祖母身邊，大約是沒有什么事情的吧？”

    薛蘭兮點(diǎn)頭道：“貴妃娘娘一切都好，病也快大好了。太后娘娘護(hù)著貴妃娘娘，沒人敢傷她。”

    靖王嘆了聲氣道：“都是我不爭氣，若是我稍稍掙點(diǎn)氣，現(xiàn)在也不必每每入宮給母親請安都要請示父皇了?，F(xiàn)在我被禁足在府上，也沒有機(jī)會去看她了?！?/br>
    薛蘭兮道：“王爺?shù)男⑿?，蘭兮會替王爺轉(zhuǎn)達(dá)到的。過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的壽辰了，到時候皇上龍顏大悅，總不至于再扣著王爺不讓進(jìn)宮吧？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不是？王爺再忍耐些吧?！?/br>
    靖王嘆息，卻見季君珩臉色不甚好看，道：“那日的事情想必君珩你也都聽說了？”

    “此番容王來勢洶洶?！奔揪裰苯亓水?dāng)?shù)乇阃鲁隽诉@么一句話，道：“王爺也不必灰心會造成這樣的結(jié)果。皇上疑心定北王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剛好容王準(zhǔn)備萬全，一切事情都水到渠成而已。我們不管怎么做，都會顯得極其突兀，只能讓皇上引起不必要的懷疑?！?/br>
    靖王咬了咬牙，道：“容王未免也逼人太甚了吧？”

    季君珩道：“不僅如此，皇上已經(jīng)決定多留定北王一些日子了。昨日皇上悄悄找武將商議，到底派誰暫時鎮(zhèn)守邊疆。結(jié)果還沒等大家說話，豫王就跳出來舉薦人了?！?/br>
    “誰？”

    季君珩指了指靖王：“你自己。”

    靖王一愣，“我？”

    季君珩嗤笑：“皇上終究是舍不得把你丟到北疆那么荒涼的地方。畢竟，他還要找人來平衡時局。若是豫王或者容王一家獨(dú)大，那這朝廷便失去了兩者相互掣肘的平衡狀態(tài)。若是失去了平衡，便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問題。你放心，皇上不到萬一，絕對不會犧牲你的?！?/br>
    靖王笑了笑，“那這是該恭喜我，終于在父皇的眼里還有點(diǎn)用處了？”

    “不。”季君珩抬了抬眼：“王爺讓皇上禁足是好事。往后的事情，王爺就再也不要參與了。”

    靖王聞言臉色大變，急忙道：“那王叔之事豈不是……”

    季君珩與薛蘭兮對視一笑，“你放心。此事若是聽之任之，也不見得不是什么好結(jié)果。畢竟，現(xiàn)在只怕還沒有到容王亮出最后底牌的地步。他只是想讓皇上先擊垮定北王，自己再上一記定心丸而已?！?/br>
    “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

    此事不了了之之后約摸著個把月，端午將至，大理寺卻上奏稱自己從先前的鹽場一案中的一個要犯當(dāng)中，提審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皇帝看了那折子后，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將折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

    季君珩眼睜睜看著蕭康帝離去，諸位達(dá)成紛紛圍觀那折子上寫的是什么東西。他默然不語，聽王安尖細(xì)刺耳的聲音叫：“退朝”之后，便轉(zhuǎn)身邁步離去。

    “季侯爺留步?！焙鋈挥幸粋€清朗的男聲叫住了季君珩。

    季君珩聞言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轉(zhuǎn)身定了定神，看向來人：“哦？不知道豫王這是……”

    豫王對季君珩笑的溫和無比，但是那份不達(dá)眼底的溫和卻又反射出來絲絲冷冽的光芒，像是一只緊盯著獵物的狡猾狐貍一般。

    他快步上前幾步，湊到了季君珩的耳邊輕聲道：“本王知道，季侯爺最近大約是為了定北王的事情，煩惱透了吧？”

    “此事皇上自有定奪，都是些空口無憑的東西，王爺怎么能夠輕易相信呢？”季君珩慢條斯理地說道。

    豫王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的愈發(fā)溫暖燦爛：“這么看起來，似乎是季侯爺已經(jīng)有了把握了？”

    “什么把握？臣實(shí)在是不知道豫王殿下所言是什么?！奔揪袼餍蚤_始裝傻。

    豫王斂起笑容，淡淡道：“那就走著瞧吧，季侯爺?！?/br>
    季君珩朝著豫王略一作揖，旋即聽到了身后有人高聲把那折子念出了聲來：

    “鹽場小販某某招供，定北王曾于此定期獲利不少……這……定北王？難道說——”

    身后一片嘈雜的討論聲，隨著那一封折子被公開念出后，轟然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