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的好嗎？”蘇芷隔著被子小聲問他。

    她看見程懷瑾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片刻，聲音篤定：“很好?！?/br>
    -

    今年程懷瑾還是同往年一樣，過年這段時間會回京市住一段時間。程遠(yuǎn)東早年鄉(xiāng)下工作結(jié)束之后很快也被調(diào)動去了京市。

    再加上程懷瑾的外婆家也在京市，程遠(yuǎn)東和程淮嶺后來就把生活和工作的中心全部遷到了京市。

    從前如何靠著外婆家的庇佑，如今也是如此。

    吃過午飯，阿姨就幫兩人先把行李放到車后。蘇芷趁著回臥室最后檢查有沒有漏帶東西的片刻，把那條項鏈從抽屜里拿了出來戴上。程懷瑾最后叮囑了阿姨幾句，就和蘇芷上了車。雖然已經(jīng)到冬日，但正午的陽光依舊功力不減。

    蘇芷脫了大衣還覺得熱，她把窗戶微微開了一條縫，透進來些微涼的空氣。

    程懷瑾伸手把溫度調(diào)低了些，隨后把蘇芷那側(cè)的窗戶關(guān)上，將他正后方的那扇窗開了一條縫。

    “不要著涼?！彼f著就啟動了車子。

    一路從北川到京市，除了中間停在服務(wù)區(qū)的時候，蘇芷下來舒展了一次筋骨。其余的時間她都在車上睡得極為安穩(wěn)。

    溫?zé)岬年柟?，舒適的椅背，還有電臺里音量低沉的音樂。

    再次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微暗。

    她伏在車窗上往外看，才發(fā)現(xiàn)他們行駛在一條較為僻靜的路上。

    “我們到哪了？”蘇芷轉(zhuǎn)過身子，她聲音還有些剛睡醒的沙啞。

    “快到了，你旁邊有水。”

    蘇芷低頭，身側(cè)果然有兩瓶礦泉水。

    她伸手拿來喝，又問：“你家里住得好像挺偏?！?/br>
    “不在市區(qū)，我父親喜歡住得僻靜一點。”

    “哦。”

    蘇芷沒再問話，她安靜地看著窗外的天色慢慢變暗，很快他們駛?cè)肓艘粭l修葺整齊的小路。

    兩個拐彎過后，她才明白，或許他父親喜歡的并不是這里的僻靜，而是這里的寬闊。

    一座極為氣派的四合院。四周是視野開闊的林地。

    下車之后，有兩個阿姨過來幫忙接了行李。

    三進門的院子，蘇芷跟在程懷瑾身后走了好一會才走到最里面。她克制了自己東張西望像是沒見識的樣子，她不想給程懷瑾丟臉。

    阿姨帶著她去了西邊的客房，程懷瑾叮囑她收拾一下，一會就出來吃晚飯。

    蘇芷點了點頭，她在自己的客房里把頭發(fā)重新梳了下又扎起，洗了手就出門了。

    穿過漫長的走廊，蘇芷臨到主廳時才發(fā)現(xiàn)那里忽然多了一群人在說話。

    她看見程懷瑾坐在那群人的一側(cè)，還沒等她猶豫到底要不要現(xiàn)在過去，她就看見程懷瑾朝她走了過來。

    客廳里的人都靜了聲，看著程懷瑾把蘇芷帶進來。

    其實，他也可以就朝她招招手，或者開口叫她過來。

    但他沒有。

    程懷瑾把蘇芷帶進客廳，給她在自己身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她這才敢草草看一眼客廳，循著程懷瑾的介紹：

    坐在最前面主座的是他父親程遠(yuǎn)東，他穿一件黑色長卦，面色幾分肅穆。

    坐在蘇芷對面的一對夫妻便是程懷瑾的大哥程淮嶺一家。男人嘴唇緊抿，投過來的目光更像是打量與審視，倒是他身邊的那位夫人，眉眼溫和，還朝蘇芷笑著點了點頭。

    短暫的一下打斷，蘇芷很快又變成了透明人。

    他們并沒有避著蘇芷，也許是根本就混不在意。

    沒有粉飾太平的闔家歡樂，剛坐下不到五分鐘，蘇芷已然覺得后脊發(fā)寒。

    因她從前只覺得，程懷瑾被送到外婆家的那些年也許同她經(jīng)歷過些許相似的經(jīng)歷。

    然而，從坐在客廳里的這一刻起，她也覺得，他并不被這個家所接納。

    原本是程淮嶺前段時間因為太過急功近利出了岔子被人盯上，程遠(yuǎn)東不過寥寥數(shù)語叫他以后須得更加小心。而后卻責(zé)怪程懷瑾沒能給他大哥足夠的幫助。最后又質(zhì)問程懷瑾為何這樣不重親情，一年才回來看外婆一次。

    即使程懷瑾解釋是外婆本人的意愿，不想被打擾。程遠(yuǎn)東依舊言辭嚴(yán)重地苛責(zé)他，說他不懂感恩，應(yīng)該時常去外婆家看看她老人家。

    蘇芷身體緊繃一動不動，她皮膚一陣又一陣的發(fā)麻，伴隨著程遠(yuǎn)東一次又一次的苛責(zé)。

    仿佛每一句罵在程懷瑾頭上的話語，也像是罵在她身上。

    晚飯前的小半個鐘頭，最后終于在程遠(yuǎn)東問到小惠最近身子的情況時才做了了結(jié)。大嫂有些愧疚，卻也只能說還沒動靜。

    程遠(yuǎn)東眼中有些不悅，也還是忍住只寬慰道：“下次再去醫(yī)院看看?！?/br>
    隨后，拂袖離開了主廳。

    廚房來人通知，請二十分鐘后去吃晚飯。

    大哥和大嫂也沒多留，一同離開了主廳。

    方才熱鬧、嘈雜的主廳，不過一瞬的功夫，又變得冷冷清清。

    蘇芷身子半晌都還未回過神來，只聽見很輕的一聲杯子落下的聲音。

    她轉(zhuǎn)過頭去，看見程懷瑾起了身：“走吧。”

    他低垂而來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

    在剛剛那樣的對話之后。

    他一年不過回來一次的地方，沒有人問過一句他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

    蘇芷心跳惶惶，有些失神地站起身子，跟著他往外走。

    外面，天色已經(jīng)完全地暗了。他們穿過寬闊的庭院，朝另一邊的餐廳走去。

    風(fēng)中有瑟瑟的樹木聲。

    今晚還是沒有月亮。

    她跟在程懷瑾的身后，有些心神不寧。

    倏地，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蘇芷一個止步，抬頭望了過去。

    程懷瑾目光垂下，聲音很淡：“知道我為什么叫程懷瑾，而我大哥叫程淮嶺嗎？”

    一種令人心痛的預(yù)感，他知道她想問什么。

    蘇芷看著他轉(zhuǎn)投而來的目光。

    昏暗的、沉默的。

    像極了他那張用作頭像的大海。

    他聲音像是山間的一團霧，飄渺而又難以捕捉。

    “淮嶺是山，懷瑾是玉，程家就是這座大山，所以程遠(yuǎn)東不能倒，程淮嶺不能倒。”

    “但是玉呢，有用的話就不必憐惜地去利用。但若是沒用——”

    程懷瑾伸出一只手在蘇芷面前輕輕地握起、又松開。

    “丟棄，也不會有人在意?！?/br>
    他說完，輕輕推了一把蘇芷的后頸。

    “走吧，去吃飯。”

    第32章 喂牌

    三十二/喂牌

    程遠(yuǎn)東的這座四合院面積著實不小,蘇芷和程懷瑾都住在專門接待客人用的西邊，那里有獨立的餐廳、客廳等所有功能間。如若不想見到程遠(yuǎn)東，那便也可以完全不見。

    那天晚上蘇芷還以為是和程遠(yuǎn)東以及程淮嶺夫婦一起用餐,后來才發(fā)現(xiàn)根本就只有她和程懷瑾，在西邊的餐廳里吃了晚飯。

    年前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程懷瑾有時候無事會帶她出門轉(zhuǎn)一圈。但是更多的時候，蘇芷就一個人留在房里寫寒假作業(yè)。她還有小半年就要高考,不敢隨意松懈。

    農(nóng)歷二十九那天,江哲也從他常駐的公寓回了江家老宅。離程遠(yuǎn)東的四合院不遠(yuǎn),中午的時候，三人一起在程懷瑾這用了午飯。

    江哲讓蘇芷少吃點，下午帶她出去逛逛。

    “這一片不靠市區(qū),但是也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苯芊畔驴曜?，招呼阿姨幫他撤了餐具。

    “程懷瑾這幾天帶我轉(zhuǎn)過不少地方了，”蘇芷也吃完，將碗朝前推了推，“昨天我們剛?cè)ミ^后山那片茶園,一下午喝了好多種茶?！?/br>
    江哲一臉受用不起的表情,“我聽到茶我就頭疼，我家老頭對那東西簡直著迷。我不帶你看這沒意思的?！?/br>
    蘇芷一下興趣上來：“那你帶我看什么？”

    江哲正要答話,程懷瑾出聲：“不要帶她亂轉(zhuǎn)?！?/br>
    他言語里有淡淡的警告意味,江哲雙手舉起,笑道：“我哪敢呢？”

    “我們偷偷去吧?！碧K芷湊到江哲身旁。

    江哲偏頭低語：“沒問題。”

    程懷瑾瞥了他們倆這明目張膽的小動作，不揭穿。只站起身子垂手拿了自己的手機。

    “我下午出趟門,晚上不回來吃。”

    “去陳家嗎？”江哲抬頭去問。

    程懷瑾嗯了一聲，隨后并沒有多說就轉(zhuǎn)身離開餐廳了。

    蘇芷有些暈，問道：“哪個陳家？你怎么知道他要去那里？”

    江哲沒什么情緒地笑了兩聲：“他外婆家,他外婆姓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