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走近，看見香燭還沒燃盡。

    人還沒走遠呢。

    范曉娟好奇回頭看過去，并沒有看到什么人。

    只有韓星辰腦洞大開道：“是不是我外公回來看外婆啦？”

    她大聲跟外婆說話：“外婆，小星星也來看你了呢！”

    一家人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一部分擺放好，一部分要燒掉。

    “媽，我?guī)ыn星辰跟韓江來看你了?！狈稌跃暌贿呎f一邊燒著東西：“我很好，今年家里頭買了房子，也搞好了裝修，您以前在的時候就很想看見一家人齊齊整整在一起，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時候能回來，等他回來我們再來一起看您。”

    第71章

    拜祭完外婆，韓星辰一路小跑著下了山。

    這一帶是京市農(nóng)村，附近住的都是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戶，現(xiàn)在已經(jīng)臨近暑假，不少人家里的小孩都在外頭玩，韓星辰一到這種小孩多的地方就剎不住車。

    說，就是喜歡農(nóng)村。

    農(nóng)村里頭有小孩子上山掏鳥，下河撈魚，這時節(jié)還有抓甲蟲的，范曉娟就記得自己小時候抓過甲蟲用線捆起來，看甲蟲飛，那么無聊的事情竟然干得津津有味。

    那時候范曉娟還跟哥哥說：要不咱住農(nóng)村別回去了吧。

    范曉軍比她大上個幾歲，對她這樣孩子氣的發(fā)言嗤之以鼻。

    這一帶是范母的老家，她對這里倒是熟門熟路，跟韓江兩人走在孩子后面，任她撒歡。

    還真讓韓星辰找到了一家有搖水井的人家。

    家里小孩長著一張黑黝黝的臉，一個人在門口玩，農(nóng)村人的本分模樣，剛開始看見粉雕玉琢的城里小女娃還有幾分局促，說了幾句話以后，那雙黑黝黝的眸子亮晶晶的，他教她往水井里面倒水，按了幾次以后，真有冰涼的井水從地底下出來了。

    這一帶的井水輕，特別適合煮茶，喝起來也是甜甜的。

    夫妻兩個這段時間的忙碌都隨著青山綠水消失不見，范曉娟更是樂呵呵的說：“等咱們老了，就從胡同里搬回農(nóng)村住吧?！?/br>
    村里頭還有姥家留給他們的宅基地呢。

    房子塌了，可當(dāng)時土地改革的時候她媽把地寫了她的名字。

    范曉軍也沒啥意見，這地是自他太姥傳給他姥，從他姥手里傳給他媽，到他媽這一代給meimei好像沒毛病。

    韓江挑眉：“大舅子呢？”

    范曉娟：“管他?！?/br>
    不過她這個當(dāng)meimei的還真不能不管他，當(dāng)初起房子的時候，是一家三口一起起的。

    后來范母進了城里，家里頭就荒廢了，不過這戶人家門口的涼水井的位置，她是一直都記得的，北方水資源缺乏，能夠打到一口甜水井，村里不少人都眼饞的緊。

    只是以前家里有女主人，現(xiàn)在卻只有個孤零零的孩子。

    農(nóng)家小孩特別淳樸，給韓星辰示范捧冷水洗臉。

    韓星辰也跟著學(xué)：“哇，好涼爽啊?！?/br>
    小孩也都特別高興。

    城里面來的漂亮小姑娘都喜歡他們的井水呢。

    “你嘗嘗，這井水可好喝吶?！痹绞窍奶?，井水越沁亮，韓星辰喝了一口“哇”了一聲，驚訝的跟mama說。

    “真的比冰袋還好喝！”冰袋是放了糖精的甜，井水是自然的甜。

    “還有更好吃的東西吶?！蹦侨盒『⒖上矚g新來的小伙伴，還生怕她等不及先走了，再三叮囑：“要等我們回來，不許走?！?/br>
    轉(zhuǎn)身就去了菜園子。

    韓江低頭給范曉娟壓水，讓她先洗了把臉，飽飽的喝了一通，再把軍用水壺給灌滿了，夫妻兩個坐在門口的樹底下乘涼，感受著農(nóng)村清新的空氣。

    真舒服啊。

    沒過一會兒，孩子們從菜地里躥回來了，懷里抱著幾根黃瓜，洗干凈了硬塞到幾個人手里：“自己種的黃瓜，好吃著吶?！?/br>
    范曉娟種的黃瓜還沒成熟。

    韓星辰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啃了起來，很賞臉的驚呼：“真的好好吃，比冰棍還好吃。”

    小孩吃得很狼狽，汁水四濺，在黑臉小孩看起來，就是賞臉的鐵證。

    從此以后咱們就是朋友了。

    黑黝黝皮膚的小孩，約莫也只有七八歲，被漂亮的小meimei表揚了，一張黑紅的臉興奮的發(fā)光：“我mama種的吶！”

    “那你mama呢？”

    “我mama在那條路上賣涼皮，我家的涼皮涼面拌的黃瓜都是自家菜園子里種的呢?！焙谀樞『⒑茯湴磷院赖恼f。

    范曉娟一聽：“那你把黃瓜給我們吃了，mama賣東西的還夠嗎？”

    黑臉小孩比了個很大的手勢：“家里頭還多著呢，好大個菜園子里面天天都有黃瓜吃。”

    韓星辰想了想，她也帶了好吃的。

    從兜兜里掏出來一根火腿腸給他：“這是我?guī)У墓饶c，送給你吃?！?/br>
    她的發(fā)音不太標(biāo)準，“火”

    那小孩不要。

    黃瓜是自家種的，不值錢的東西，怎么能換火腿腸呢。

    他饞嘴的時候，mama就給他說了這是很貴的東西，一塊錢一根呢。

    韓星辰硬要塞給他：“你的黃瓜也好吃，我的火腿腸也好吃，我們做個交換才可以吃你的?！?/br>
    在更小的小孩的世界里，東西沒有貴賤。

    只有好吃與否。

    范曉娟朝著男孩說的那個方向看過去，女人在樹蔭底下支了個攤兒，賣涼粉涼皮。

    這個季節(jié)涼粉涼皮該是好賣。

    可那女人攤子前面一點生意都沒有，她指著不遠處問男孩：“那是你mama嗎？”

    男孩點頭：“是的呀，我mama在外面賣涼粉，叫我在家看著家?！?/br>
    范曉娟：“你還沒讀小學(xué)嗎？”

    這孩子看著比韓星辰還大。

    男孩搖搖頭：“不讀書，家里沒錢?！?/br>
    爸爸得了癌癥過世了，家里沒有了頂梁柱，mama做涼面生意也不太好，家里現(xiàn)在哪有錢讀書，能糊個口就不錯了。

    不少人以為近京市，離大城市近的人都過著多好的日子，事實上這樣的人到處都有，城市的底層比農(nóng)村人還不如！

    九年義務(wù)教育都普及了，還有孩子不讀小學(xué)嗎？

    到了正午，樹蔭底下也很熱，女人擦了一把汗，今天的生意還是不太好。

    無他，自從趙寡婦在她攤子里面吃出來一塊“泥巴”以后，她這生意就再也好不起來了。

    事實上，涼面涼皮這些的，怎么會吃出泥巴來的，一看就是趙寡婦故意整她。

    趙寡婦還在村里說，男人就是吃多了她做的涼粉才死的。

    兩人年輕時候就結(jié)了仇，她涼面攤子的生意一好，趙寡婦就過來搞事兒，就是看不得她好，再加上男人死了，農(nóng)村里欺負孤兒寡母的事情還少嗎？

    她正準備收攤，面前就出現(xiàn)了一家三口。

    女人長得很漂亮，笑盈盈的說：“三碗涼皮，有一碗要少點辣椒油，兩碗多一點，醋我們自己放?！?/br>
    小女孩長得很漂亮，粉雕玉琢跟小童女似的，舉起rou乎乎的幾根手指說：“我不要太辣，一丟丟就行。”還用小拇指比了個一丟丟。

    說完，一雙亮油油的大眼睛還真盯著女人看。

    饞啊饞，女人蒸的涼皮勁道，韓星辰每年過來要吃上好幾回。

    范曉娟卻記得，以前擺攤的不是這女人，而是她丈夫。

    夫妻兩人感情很好，女人在家蒸涼粉，男人怕她出門曬到太陽，就頂著大太陽在外頭擺攤。

    好幾次都看見女人過來送涼皮，還幫男人送井水。

    她不好意思問男人去了哪里，等三碗涼皮上來，一家三口就坐在馬路邊上支起來的小桌子上吃，韓星辰狼吞虎咽，這家伙要吃新鮮東西，才能胃口大開。

    果然，涼皮還是那個味道，面皮勁道，辣子油香辣，黃瓜絲清香，蒜水恰到好處的味道。

    可生意卻不好。

    以前來這里吃涼皮，要排著隊呢。

    三人吃著涼皮，女人一臉惆悵的看著村口的方向。

    男人死了，家里的錢都用光了，兒子讀書的錢都拿不出來，要是還沒有生意，她只能打包回陜西老家去了。

    最初來京市時候，男人還說好歹有個手藝，能混口輕松飯吃。

    誰知道才短短八年，她又要回去了。

    來的時候孑然一身，走的時候一無所有，還累得兒子七歲了都沒啟蒙。

    范曉娟看出來了，這女人是愁生計呢。

    生意不好，連家里小孩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大嫂?！彼_口問：“我記得以前這里的生意很好的啊，以前想買個涼皮吃，還要排隊呢?！?/br>
    楊珍苦笑：“你看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生意差到連糊口都不行了。

    她收了錢，把攤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就準備回去了。

    現(xiàn)在天氣熱，家里頭還涼快，涼皮蒸的不多吃兩天也能吃完，總不能賣不完東西還糟踐了糧食，吃不上精糧的時候就惦記著這么一碗涼皮。

    范曉娟見她收攤：“大嫂，怎么就不做了？”

    這天還早著呢，以前得賣到下午，生意好的時候排隊都要排十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