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人格 第2節(jié)
這又關(guān)兒子什么事? 等等,他怎么知道他有個兒子? 然而提到兒子之后男人卻激動起來,跟剛才的胡攪蠻纏的激動不同,這回眼珠瞪大,“蹭”地站起來,作勢要去搶手機:“你們審我就審我,提我兒子干什么!” 季鳴銳眉頭一挑,發(fā)覺不對勁:“你老實坐下!” “我兒子跟這事沒關(guān)系!” 工裝男在搶東西時,情急之下碰到了池青還沒完全放下的手。 就在相觸的一瞬間,池青耳邊多了一層聲音,這層聲音像是隔了一層膜、略帶失真地傳進他耳朵里,就像是兩個工裝男同時在他耳邊說話,然而失真的那句話卻和他嘴上說的截然相反: 【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兒子偷的東西,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怎么看小康,他會被身邊鄰居、同學(xué)議論……】 手機到底還是沒讓他搶走,季鳴銳一把奪過手機,按照池青剛才打開過的程序重新翻開起來。 瀏覽器上,近一個月的網(wǎng)頁搜索上顯示的都是某部少兒動畫片的名字。通訊記錄里,這半年沒幾通電話記錄,完全沒有工作聯(lián)系和生活的痕跡。至于相冊,沒多少照片,大部分都是以前的舊照,新照片很少,最新的一張拍攝時間倒正好是今天,黑白色的一抹什么東西晃過去,糊得很,像是誤拍。 ——這部換下來的舊手機,男人顯然已經(jīng)沒有再使用了。 那么是誰在用它? “一般情況,人會怎么處理換下來的舊手機?”季鳴銳看似是問話,實則自己給了答案,“會給家里其他人使用,如果家里有孩子的——多數(shù)人留會給孩子玩。你是想自己把東西還給老人家,還是我們親自去找你兒子問問?” 男人低下頭,知道事情是徹底兜不住了。 季鳴銳正繼續(xù)追問詳細細節(jié),邊上女警指指玻璃門:“你朋友出去了?!?/br> 季鳴銳只看了一眼:“他去洗手了。” 女警:“?。俊?/br> 季鳴銳對池青那些“古怪”的臭毛病如數(shù)家珍,邊低頭在紙上記錄案情邊說:“他,死潔癖,被人碰一下能洗三遍手,沒看到剛才從進門就一直戴著手套嗎?!?/br> “這潔癖這么嚴重?” “豈止是嚴重,”季鳴銳放下筆,用筆尖指指垃圾桶,“我跟他高中認識那會兒,我想幫他倒垃圾,不小心碰到他手,他直接把垃圾桶扣我頭上了。朋友差點沒做成,潔癖就是這么恐怖?!?/br> “你跟他這么熟了,現(xiàn)在不會還這樣吧?!迸X得這怪癖還挺有意思,笑道。 季鳴銳:“這問題我也問過他,他說作為對朋友的尊重,他會忍三秒鐘,忍不住再扣。” “他也上的警校嗎?現(xiàn)在在哪里任職?” 女警問出了一句剛才全場人都想問的話。 “沒有,他念的電影學(xué)院,八竿子打不著,”季鳴銳知道他們驚訝的點在哪兒,“雖然很可惜,不過我這哥們確實沒有投身警察行業(yè)——是不是覺得他特厲害,簡直跟有讀心術(shù)似的?!?/br> 女警點點頭。 “……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也是,他好像總能知道別人在想什么,”季鳴銳說完又擺手道:“開玩笑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讀心術(shù)這種東西——” 走廊盡頭,洗手間。 池青站在鏡子前,手上濕漉漉的,指節(jié)被淋得像是沒有溫度一樣。 他和鏡子里的自己無聲對視。 透過鏡面,同樣的場景在鏡子里面對面重現(xiàn),經(jīng)過反射成像,世界仿佛也跟著分成兩個。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一瞬間并非幻聽,失真的聲音的的確確自大腦深處緩緩爬上來,詭譎般地喃喃著:【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兒子偷的東西……】 池青垂著眼,最后若無其事地擦干手。 第2章 身份 從洗手間出來的那條走廊很長,長廊靠墻擺著排椅子。 天氣不好,所里人也不多。 常有警察家屬到點兒接了孩子,讓孩子在這等家長下班。 池青出去的時候外頭正坐著個女孩,動作嫻熟地從小書包里掏出文具和練習(xí)簿,坐在長椅上,腿都挨不著地。 看年紀應(yīng)該還在上小學(xué)。 池青經(jīng)過女孩身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戴上手套的手被人輕輕拽了拽:“……哥哥?!?/br> 小女孩的手又rou又軟,聲音奶聲奶氣,連帶著耳邊出現(xiàn)的失真的聲音都變得可愛起來:【這道題窩不會做,昨天爸爸才剛教過,要是再去問他,肯定會覺得窩很笨qaq。】 “你能不能……” 女孩話沒說完,池青盯著那兩根rourou的手指,又看向有些猶豫和不好意思的小女孩,毫不留情地說:“是很笨?!?/br> 女孩小奶音一噎,一瞬間遭受巨大打擊,都忘了思考這位大哥哥怎么知道她想說什么。 她其實有點怕這位大哥哥,正想松開手,卻見他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抽走她手里的練習(xí)簿。 “哪題不會?!?/br> 女孩:“空著的題。” 池青:“你空了很多題?!?/br> 女孩:“……” 池青:“我教完,能保證明天不會忘嗎,我不想像你爸爸一樣,花時間做無用的工作。” 女孩:“…………” 池青:“看來不能。” 池青說話一針見血,但還是把空著的算術(shù)題給她講了一遍,盡管講到后面女孩的心思全然不在題目上。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拉著你是想讓你給我講題目?” 女孩眼睛很大,純真無邪的樣子,帶著困惑:“我剛剛話還沒有說完呢。” 池青把筆帽蓋上:“聽到的,你在心里說了。”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像讀心術(shù)那樣嗎?” “算是。” “只要碰一下,就可以聽到嗎?!?/br> “差不多吧?!?/br> 女孩晃晃腦袋后面的馬尾辮,羨慕道:“如果我也有讀心術(shù)的話,我就能知道爸爸把我的糖罐藏哪兒了,我偷偷找了兩天也沒有找到?!?/br> 池青把練習(xí)簿遞還給她,說的話超出女孩能理解的范圍:“小孩,在大人的世界里,是找不到糖罐的?!?/br> 女孩顯然沒有聽懂:“為什么?你們不喜歡吃糖嗎?” 池青沒有回答她,把手套重新戴上,走進辦公室之前豎起一根手指抵在下唇前,唇色被黑色指套襯得異常濃烈,只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冷的:“今天跟你說的話是個秘密?!?/br> 女孩:“那你還告訴我?!?/br> 池青推開門:“因為你太小,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女孩:“……” 辦公室里,木雕糾紛總算進入尾聲。 “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王阿婆聽到是他兒子小康偷的東西,不忍追究一個小孩兒的過錯,只道,“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孩子,別因為貪玩就隨便拿人東西……” 池青洗完手回來,雙方已經(jīng)就此事達成了和解。 工裝男人連連點頭,跟在阿婆身后出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王阿婆走到半道,又停住腳步,想折返回來,緊張道:“警察同志,我們小區(qū)里最近發(fā)生很多起失蹤案,我想尋求你們的幫助?!?/br> 季鳴銳已經(jīng)不是先前在電話里被這位阿婆用“祖?zhèn)鲗毼铩r值連城”這個說法糊弄住、急急忙忙出警的單純調(diào)解員了:“您方便說得更具體點嗎?!?/br> “是我們小區(qū)的流浪貓——” “……”果然。 “這幾天給它們準備的貓糧也沒吃,以前從沒有發(fā)生過這種事?!?/br> 王阿婆自己也養(yǎng)貓,心思總是柔軟些,時常會給偷溜進她家院子里的流浪貓準備些貓糧。 “阿婆,”季鳴銳道,“這不能定義成失蹤案,我們也沒辦法出動警力去小區(qū)里抓貓,流浪貓居無定所的,它、額它可能去其他地方了,也許很快就會回來。” 季鳴銳送走阿婆,見池青回來,孝敬大哥般地給他敬了杯茶:“喝水么,渴不渴,你看你來就來吧,還順便幫我調(diào)解。” 池青接過水杯:“本來不想管。” 季鳴銳:“那后來是因為?” 池青:“你們效率太慢,我怕我再等下去,可以直接吃明天的早飯了?!?/br> 他說完又補上一句:“現(xiàn)在可以下班了么,什么時候吃飯?!?/br> …… 敢情您是因為餓了才從沙發(fā)里坐起來。 季鳴銳看了眼窗外沒有停歇跡象的暴雨,又看眼時間,最后看了看周圍陪著他一起加班到這個點的片警同事們:“這個點,飯店還開著的估計沒幾家了,附近有家大排檔味道還不錯,營業(yè)到凌晨兩點?!?/br> 雨似乎小了一些,大排檔雖然仍在營業(yè),但顧客不多,墻上掛著張價目表,紅底黃字,油煙味直直地從后廚竄出來,伴隨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他們這一桌足足坐下八個人,老板額外給加上兩張凳子,很勉強地擠成一桌。 季鳴銳摸摸鼻子解釋:“那什么,這么晚了,大家伙湊一起吃頓飯得了,都挺辛苦的?!奔绝Q銳又一拍腦袋,“啊,忘了給你介紹,我們都是同一批畢業(yè)的,今年剛上任?!?/br> 他簡單介紹,從坐在池青對面的女警蘇曉蘭開始,后者爽朗一笑:“本來是你倆約的飯,我們這么多人湊進來真是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br> 雖然池青沒說話,但是蘇曉蘭很明顯從他臉上讀出一句話:是挺麻煩。 …… 池青清洗完餐具,看了眼手上戴著的手套。為了以防吃飯時不小心在餐桌上碰到人,這手套是摘不了了。 蘇曉蘭等了又等,沒等到他摘手套,終于忍不住問:“你吃飯也……戴著嗎?” 池青:“我比較注意衛(wèi)生?!?/br> 蘇曉蘭:“……” “不用管他,”季鳴銳十分適應(yīng),率先夾起一筷子菜,“他就這樣,這潔癖已經(jīng)到了連空氣里的灰塵都不愿意碰的程度,以前人送外號池別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