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69節(jié)
周佞眸底掠過一絲煩躁的意味,他幾步上前,看到來電顯示的【周朝】二字時,帶著些許顯而易見的陰郁,他按下接聽,下一秒,眉間的陰郁卻只重不輕。 關山月眸光微漾。 只見周佞按下掛斷,然后四目相對間,笑也像泛著森冷的寒: “周睿文回周家老宅了?!?/br> 第五十六章 當年那場大火,是他放的?!?/br> 盲目的雨滂沱地澆下來,似乎是用力地想將北城角落的污垢都洗刷干凈,纏綿的,潮濕的,霧蒙著城市。 當周佞走進周家老宅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地上那個跪著的人。 周睿文就跪在那里,在周家老太爺?shù)拿媲?跪成一尊石膏像。 “……” 周佞目不斜視地路過周睿文,他身后跟著垂眸的元皓,周佞略過了所有人,就這么走到了最中央的那個拄著拐杖的老人面前,微微頷首,表情平淡: “爺爺?!?/br> 身旁的周父被無視得徹底。 周老太爺兩鬢斑白,卻精神抖擻,他掀起眼皮,看了周佞一眼,不怒自威,半晌,才開口: “回來了?!?/br> 周佞嗯了一聲,才狀似不經意般瞥向地上死死咬著牙的周睿文,喲了一聲,語氣頗有些譏笑的意味,在肅靜的老宅中格外清晰: “這不是四叔嗎,怎么在地上跪著呢?” 兩旁的人心思各異地對視了一眼,而周睿文抬起頭,目光死死地鎖著周佞的眼,像是在忍耐著什么,始終沒有說話。 “阿佞。”半晌,周老太爺終于開腔,他抬眼在地上的周睿文身上掃了一眼,復而望回周佞,沉聲,“他剛拿回一份東西——” “兩年前的口供,說周祁,是你指使人推下水的?!?/br> 一室死寂。 周佞面不改色。 周老太爺口中的那個周祁,就是周佞那個溺水而亡的“弟弟”——周父的私生子。 眾目睽睽下,周佞背脊不彎半分,他只是輕輕地、扯了個笑,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連半分眼神都沒給過其他人: “是么……” “說來聽聽。” 十分無謂的語氣。 “兩年,你指使保衛(wèi)調走了當天所有巡邏的人,那么大一個老宅,在那天下午,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钡厣系闹茴N呢5亻_腔,聲聲質問,“我找到了當時的保衛(wèi)隊長,他現(xiàn)在就在鄉(xiāng)下。” 周睿文猛地抬頭,望向正襟危坐的周老太爺,身形微動: “爸,他什么都招了——當時,是周佞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調走保衛(wèi)隊,還將周祁推進水里,時候又給了封口和安置費,目的就是為了封口!” 周睿文余聲振振,兩側站著的周家人卻互相交互著眼色,半句話都不敢說,周佞已經掌控了整個周氏集團,他們便是想說什么,也不敢。 周佞垂眸,面無表情地聽完全程,最后微微嗤諷,沉聲:“就這?” 周睿文咬著后牙槽。 “弄死他,跟我有什么關系么?”周佞笑意漸深,開腔卻冷冷,眸露不屑,“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就算平平安安地長大,也絕對踏不進周氏半步——” 周佞一頓,好整以暇地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再續(xù)一句: “我弄死他,做什么?” 誰都懂的道理,可偏偏那么聰明的周睿文,卻拿著這件事回來鬧—— 不是因為他瘋了。 在加州的那幾天,周佞已經摸清了周睿文在加州所有的防線,查出了他背后的支持者,查出了當年助他潛逃的人—— 也查出了當年當場幾乎將周睿文燒死的大火,究竟是誰下的手。 周睿文聽到了風聲,或者說,他同樣也知道了什么,所以,今天才會踏進周家老宅,鬧這么一場,他的目的不在周佞。 逃不掉,不如鋌而走險一回。 周佞眸底微漾,只是轉瞬即逝,他在一群復雜的眼神中轉身,微微頷首,身后沉默的元皓馬上遞上文件: “爺爺,這是您想要的東西?!?/br> 周老太爺身后的人接過文件,在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中,遞到了周老太爺?shù)氖稚稀?/br> 那上面每一句話,都足夠周睿文永劫不復,嚴重的,連整個周家都得拖下水。 半晌,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周睿文咬緊了牙關,他死死盯著地板,只覺膝蓋生疼,泛著無機質的冷,然后周老太爺猛地揮手,狠狠地將手上的文件砸到了周睿文的身上,冰冷的文件夾劃過周睿文的臉,一片生疼: “逆子!” 周老太爺大怒,冷過三九冰霜: “我周家世代清白,怎么就生出了你這么一個逆子,當初強迫一個女人也就算了,幫你壓了下來,現(xiàn)在你竟然敢——” “竟然敢在外國,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怎么配得上周家世代勛貴的祖宗!” 周睿文被砸得額上生疼,他咬緊著牙,腦海里那個念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昨天就已經得到消息,不過幾天加州的一切都已經被周佞連根拔起—— 可是他還是回來了。 只想問一句話。 “……”周睿文笑了,他抬起眼,穩(wěn)住了麻木的雙腿,只望向周老太爺,“是,是我做的?!?/br> 他回答得坦蕩。 周父眸光微閃,而兩旁的周家人一時分不清,周睿文是不是真的瘋了。 “當年,大哥一手提拔我,所有人都說我是天之驕子,可當我被人指控上法庭的時候,周家分明只需要說一句話,都能將我撈出來——” 周睿文眼尾猩紅,像是要把周家外殼的盡善盡美撕碎,碾進泥濘荒蕪的沼澤里: “可是你們沒有,行,我做的事,我認——我出來之后,大哥將我丟進董事局,所有人都嘲諷我,說我是階下囚、喪家犬?!?/br> “周佞說不要的時候,我是他的替補,可我分明盡心盡力為周家做了那么多事,您為什么看不見我——周佞一個字,我就成了您的棄子!” 周睿文一直以來的信念,都因為昨天得到的一條消息而全然崩塌,他面露癲狂,面目扭曲: “是,我是做錯了事——可是我也是您的兒子,論資排輩,我比周佞有資格得多!您為什么——” “為什么就是看不見我?” 可他的聲聲控訴,在如今的周家人看來,不過是笑話一場。 周老太爺不動如山,仿佛地上跪著聲嘶力竭的那個人跟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系,他只面不改色地聽周睿文說完,而后一杵拐杖,聲音輕飄飄的,卻震進所有人的心: “你早就不在周家的族譜里了?!?/br> 周睿文一怔,而后,嗤笑了出聲,眼底最后一絲光亮也全然熄滅,只余癲狂,他兀地開口: “是,周祁的事,是我下的手?!?/br> 周父雙拳瞬間緊握,可她看了眼不動如山的周佞,始終沒說過一句話。 周佞就這么看著地上的周睿文不語。 “當年董事局里所有事,也是我做的,我想踩死周佞——”周睿文改了跪姿,就這么在地上坐了下來,毫無儀態(tài),“加州的那些事、境線上的交易,也全都是我做的?!?/br> 幾乎是同一時間,周老太爺猛地站起,舉起拐杖就狠狠砸了下去:“逆子!” 劇痛自手臂襲來,周睿文面目一瞬扭曲,可他仍然笑著,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全是我做的——可是您不能把我丟進監(jiān)獄?!?/br> “那樣整個周家、整個周氏,都得完蛋。” 都得跟著我,一起完蛋。 周睿文瘋笑著,笑得旁人一頭霧水,卻什么都不敢問。 周老太爺居高臨下地看了地上的周睿文好一會兒,才沉聲,開腔: “關進祠堂?!?/br> 周佞眸光微動,而其他人早已面露訝異——周家祠堂。 那不是個人呆的地方。 周睿文卻像是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可他還是不管不顧地笑著,笑到周老太爺拂袖轉身的那一秒,周睿文停了下來,他就這么癱坐在地上,眼底泄出了難得的清明,只一瞬—— 他開口,看著那個老態(tài)龍鐘的背影,咬牙問: “爸,當年,是不是您……” 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周佞忽然開口打斷,身后的保鏢馬上上去捂住了周睿文的嘴,將他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其他人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周佞已經平靜地掃了一圈,開腔逐人: “我跟爺爺,有私事要聊。” 周父一頓,壓著怒氣開腔:“周佞,有什么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面……” “周董?!敝茇喙馄橙?,扯了個笑,微微揚起下顎示意背對著眾人,身形不動的周老太爺,“這是爺爺?shù)囊馑肌!?/br> 一句話就堵住了周父的口,其他人看出了周佞的示意,紛紛打著哈哈離開。 最后,偌大的老宅中,只剩下背對著的周老太爺,站著的周佞,以及地上癱著的周睿文。 周睿文躺在地上喘著粗氣,他艱難地爬著坐起來,被打了一棍的手臂已經失去了知覺,掙扎間,他喉嚨的傷疤顯露了出來,瘸了的那條腿也使不上力。 整個人,都像一條名副其實的喪家犬。 周佞冷眼看著他,眸中恨意更深。 “阿佞?!北硨χ闹芾咸珷斀K于開腔,音色沉沉,像是翻不起半絲波瀾,“都交給你了?!?/br> 一句話,兩個意思。 都交給你了。 掙扎著坐起來的周睿文眸底絕望意味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