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淋了三塊兒，那勺中的蜜糖便用完了。正要再去取，手腕兒便被那人拉了過去。

    那雙鷹眸中的目光如此時(shí)的夕陽一般和煦，以往的威嚴(yán)不再，卻緩緩落去了她鼻尖上。

    星檀自察覺得幾分不對(duì)，方要往后退了退，“陛下，想做什么？”腰身卻已被他鎖住了，那人只循著她的鼻尖兒吻了下來。

    溫?zé)醾鱽恚麉s似是輕舔了一口，方緩緩將她松開。

    “蜜有些淡了。”

    “桂花倒是很香?！?/br>
    星檀這才抹了抹自己鼻尖兒，原方上頭沾著些許桂花蜜的…可他也不能這樣…

    他卻還似幾分理直氣壯：“這么看著朕做什么？朕只是替你嘗嘗那蜜的味道?！?/br>
    夕陽的光，灑在他半邊側(cè)臉上，那嘴角勾著的笑意，有些可恨。她方抹了一手指的桂花蜜，全數(shù)擦去了他嘴角，“那陛下再多嘗嘗?！?/br>
    手腕兒還未落下，便被他扣了過去，身子一傾也跟著跌去他懷里。他正緩緩湊了過來，承著夕陽的光，嘴角那點(diǎn)桂花蜜格外明顯了些。他笑著舔了舔嘴角的位置，方尋著她的唇齒去。

    她腦中已然空空一片，只將將嘗到他舌尖的蜜糖味道，卻聽得門外忽的兩聲咳嗽。那聲音她最是熟悉，每每她做了什么壞事兒，被祖母發(fā)現(xiàn)，都是這樣…

    她忙推開人?；实垡嘤兴煊X，將她松了開來。

    祖母果真被纖云扶著，正在門前望著。星檀只覺面上一陣羞臊，若有個(gè)地洞能鉆進(jìn)去便罷了。皇帝很快將她藏到了身后，卻不緊不慢稱呼了一聲，“祖母?！?/br>
    “……”顧氏幾分語結(jié)，望著孫女兒被皇帝藏去身后的衣角，只得嘆了聲氣兒。“阿檀躲什么？隨我過來?！?/br>
    “……”星檀心虛極了，卻也只得依著祖母的意思，從皇帝身后鉆了出來，方往祖母身旁靠了過去。

    祖母目光中幾分責(zé)備，便當(dāng)著皇帝的面兒，將她拉走了。祖母一路無話，待回了小堂，她方將祖母扶著落座了下來。

    祖母話中自有幾分訓(xùn)斥，“你便就如此隨了他，日后如何辦的好？”

    “我……”星檀正也答不上來。想來這幾日和他的那些事兒，荒唐，簡(jiǎn)直荒唐極了。

    皇帝的聲音卻從后頭傳來，“祖母…想讓朕如何辦？”

    第110章 秋實(shí)(4)   九鼎

    夕陽余暉灑入半邊小堂, 將皇帝的身影斜長(zhǎng)地投落在地上一角。窗外雀鳥正外出覓食，院子里幾聲吵鬧，直打破了幾分氣氛中的肅寧。

    纖云方看來的茶水, 被祖母接了過去?！氨菹伦抡f話吧。”

    老太太口氣從容, 凌燁自也敬著老人家是名門之后，方未曾計(jì)較君臣之禮。循著一旁座椅落座下來，方聽老太太繼續(xù)與他道。

    “陛下住來這松柏院里, 也未曾問過老身的意思。只是國(guó)公府的臉面事小, 皇家的臉面事大。早幾日將軍府老太君來，便有所提及, 這事兒京城都快要傳遍了。老身也是擔(dān)心孫女兒的名聲, 還望陛下體諒?！?/br>
    老太太借著皇家臉面有所提點(diǎn)，凌燁心里卻也清明。只老太太這說法, 他不甚認(rèn)同。

    “朕與阿檀不過走散了三年，卻也從未和離過。京城的人，他們有什么好傳的？”

    “……”顧氏一噎，皇帝如此說, 似也并無不對(duì)。顧氏卻也尋得自己的緣由：“溫惠皇后已下葬三年了，我阿檀如今怎就與陛下是夫妻了？”

    此回輪到皇帝沉了聲兒，星檀望向那邊, 見得他眉間一道兒川字，目光顫動(dòng)著看了過來。她方躲開那目光, 只覺祖母說得沒錯(cuò)。那些微薄的夫妻情分，早斷過一回了。

    半晌兒，方聽他接了話去，“朕一直當(dāng)是，若阿檀覺著不是, 朕讓禮部擬旨，再冊(cè)封一回皇后便是。”

    祖母卻是不緊不慢著，“冊(cè)封什么倒是其次，可老身如今就這么一個(gè)孫女兒了，陛下若仍不珍惜著人，老身娘家還有些陪嫁，要養(yǎng)個(gè)孫女兒一輩子，卻也不是難事兒?！?/br>
    皇帝只答得低順：“祖母說得是?！?/br>
    聽那口氣中幾分認(rèn)錯(cuò)的意思，顧氏都有些心軟，卻仍持著三分冷淡，理清了些嗓子，方與人再道。

    “此事還望陛下慎重，老身這松柏院粗陋，卻也不是留人的好地方。便請(qǐng)陛下先行回了皇城，再多加考量?！?/br>
    “……”凌燁噎了一口氣在嘴邊。他還有什么好再考量的？這三年夢(mèng)中再無他人，后宮也早就清清白白…老太太這卻是下的逐客令。

    他并未思忖太多，只回了話道。

    “祖母擔(dān)心的事情，朕明白了?？煽剂繀s也不必。待改日接阿檀回宮，朕定護(hù)她一生，此乃君王之言，一言九鼎?！?/br>
    他字字如鐘，沉穩(wěn)十分。

    說罷了，他方起了身。再看了一眼那邊立著人，才與老太太作了別，負(fù)手行了出去。

    天色漸遲，秋風(fēng)又起。陸伯依著老夫人的吩咐，將那位主子恭送了出去。

    皇輦行在北城大道上，一路上本是清冷，只一間府邸，接著一間府邸的大紅燈籠，燒得人心煩。

    窗外秋風(fēng)清涼而來，凌燁不自覺摸了摸腰間的位置，那平安扣不在…今夜許是又難入眠了…

    **

    皇帝一走數(shù)日，祖母的病也見好。星檀落得清閑了，方想起那平安扣上的絡(luò)子來。

    那日雖從宮中出來得急，平安扣她卻是帶著身上的。那絡(luò)子染了血色，只尋得把剪子絞了，再置辦些新的絲線回來，編個(gè)新的樣式。

    下午，星檀便帶著丘禾上了東街，尋著東街上的?；捶蝗ィI些好的絲線來。

    宮中司珍坊的東西雖好，總礙著禮數(shù)條框，過于僵化。比不得民間的手藝活潑，大周南北，各式各樣的新絡(luò)子款樣兒，都能見到一些。

    ?；捶坏睦习咫m不認(rèn)得她，卻知道是世家的女兒，便也招待得客氣。星檀選了幾樣兒上好的絲線，又問老板娘學(xué)了最新的款兒，方從店里出來。

    只將將行回來東街，人群忽地?zé)狒[起來。推推攘攘之間，險(xiǎn)些被人撞到。眼前卻忽閃過一抹人影，將那些吵嚷的百姓擋開了一邊，那人方回來與她一拜。

    “陛下讓屬下照看表小姐安危，表小姐可有傷著？”

    “并未。”她見來人是華泱，方與人搖頭。

    只見得那大道兒上行來一襲衣著異域的馬隊(duì)，這才會(huì)引得百姓為觀。為首領(lǐng)隊(duì)的卻是個(gè)女子。那女子一身蔚藍(lán)的騎裝，領(lǐng)口一圈白狐貍絨毛，白靴皎潔，身形修長(zhǎng)，騎在馬上，卻比漢人女子多了幾分健美。

    人群中亦是議論紛紛，正疑惑是哪兒來的異域女子，只有幾個(gè)年歲稍長(zhǎng)的，依著那馬隊(duì)之人的衣著，認(rèn)得出來。

    “萬歲爺就快生辰了，該是赤鑫來進(jìn)貢寶馬的?！?/br>
    “早些年來得勤，自打咱陛下登基以來，還是頭回。”

    星檀記得在沈越軍中那回事兒，那來進(jìn)貢寶馬的赤鑫大王子殿下，分明已被皇帝趕了回去，不想這回，竟換了個(gè)女子來作使臣。

    只跟著那女子身后，還有一身銀色盔甲。星檀若沒記錯(cuò)，便是程將軍府上那位小公子了。那日還曦還念著，要帶這小將軍去國(guó)公府上看麋鹿和孔雀，這回該要如愿了。

    華泱卻在一旁勸了勸，“此處人多，容易出事。屬下還是先護(hù)表小姐回府罷。”

    星檀本也不喜太熱鬧，方應(yīng)聲下來，往國(guó)公府上回了。

    夜里又一場(chǎng)秋雨落了下來，淅淅瀝瀝下了三日不曾停過。天氣濕冷陰寒，星檀自在屋子里陪著祖母，便也不曾出過松柏院的大門。

    手里那些絲線，看著一點(diǎn)點(diǎn)成了形，依著那日?；捶焕习迥锝虝?huì)的款樣兒，是枚半邊的方菱結(jié)子。

    那只平安扣本是一對(duì)，那年出宮之前，另一只被她留在了承乾宮。皇帝卻未與她提起過。待改日問問邢姑姑，若尋見了，將另外半邊的絡(luò)子也換上，方才真是一對(duì)兒了。

    這日清早，雨終是停了。水汽散去，松柏院門前的老桂花樹，又隱隱散出絲絲香氣。

    還曦便已等不及來尋她了。只是未帶著她的小將軍，反倒是要拉著她去宮中圍場(chǎng)，看看赤鑫新來的貢馬。

    星檀想起上回在北疆騎馬，還頗有些心有余悸。只聽得公主說，程家小將軍這幾日總在宮中忙著，多數(shù)時(shí)候不見回府。她方明白其中意思。

    還曦哪兒是去看馬的？是去尋人的。

    **

    雨過天晴，正是風(fēng)和日麗。

    還曦身上帶著御賜的令牌，出入宮闈便無人阻攔。只從宮門到小圍場(chǎng)還有小段的路，陽光璀璨，落在那些金瓦紅墻上，更添了幾分肅穆之美。

    馬車在小圍場(chǎng)邊將將停下，便有馬倌笑盈盈迎了上來。

    “公主又是來練馬術(shù)的？奴才這便讓他們帶銀雪來。”

    還曦卻問起，“馳風(fēng)可回了么？”

    馬倌笑道，“回了。跟著程將軍一道兒回的。”

    還曦的坐騎本是銀雪，四年前生了匹小馬駒，還是星檀與他取的名字，喚作馳風(fēng)。不想如今，已能上戰(zhàn)場(chǎng)了。

    “那他人呢？”

    馬倌幾分恍惚，卻不知公主這問的是將軍，還是馬。

    星檀方替她解釋了聲兒，“若尋不見程將軍，便先帶馳風(fēng)來與公主看看罷?！?/br>
    圍場(chǎng)內(nèi)侍換得勤，那馬倌不認(rèn)得星檀，卻也不敢得罪。既是公主身邊的人的話，他只乖乖從了令。不多時(shí)，一匹銀色高馬被牽了過來。

    還曦一見，目光便有些盈盈。直小跑過去，撫起它的鬃毛來。“又長(zhǎng)高了，還長(zhǎng)壯了。他可待你好？”

    星檀見她一時(shí)又笑著，不知是喜是悲。方跟了過去問起，“我記得公主說，不愿馳風(fēng)上戰(zhàn)場(chǎng)的。怎沒如公主所愿?！?/br>
    還曦轉(zhuǎn)眸過來，睫角晶瑩在陽光下閃著：“將軍說馳風(fēng)是好馬，他屬于戰(zhàn)場(chǎng)，不屬于皇宮?！?/br>
    見她還抽著鼻子，星檀方去撫了撫她的手背，“他們都回來了，還哭什么？”

    還曦這才拿袖口蹭了蹭眼睛，嘴角方重新露出幾分笑意，“嗯。該都回來了?！?/br>
    話還說著，身后卻傳來人聲：“一年多不見，公主馬術(shù)可有精進(jìn)？得讓我這個(gè)表兄看看?！?/br>
    “松哥兒！”還曦只聽得聲音，便將人認(rèn)了出來，回眸已是笑面盈盈，“你回來幾日，早出晚歸，總也不見人？”

    雖是埋怨的話，卻被公主說得全是喜氣。星檀方也跟著，再打量了一番從北疆歸來的小將軍。原在沈越軍營(yíng)，也只是見過幾回，此下經(jīng)得一路跋涉，皮膚黝黑，面容俊朗，那笑容迎著陽光在還曦面前，格外耀眼。

    星檀這才見他與自己一拜，“表小姐。將軍夫人讓帶了好些東西來，改日末將還得上國(guó)公府上拜訪，都給表小姐送過去?！?/br>
    方不見不過兩月，清茴便就念想著了。星檀只微微頷首，道了句多謝。又聽二人要騎馬，她方尋去一旁涼棚底下，不便再做打攪。

    方那馬倌伺候著茶水過來，星檀將將接過了，卻見遠(yuǎn)處一抹明黃的身影，高冠肅嚴(yán)，正緩緩靠近過來。身后跟著的儀仗，多有幾分陣勢(shì)。

    那馬倌見了，方撂下了手中的活兒，“奴才得過去迎駕了?！?/br>
    星檀只微微頷首，那行人走近了些，她方另見得一個(gè)女子隨皇帝一同負(fù)手走著，二人步調(diào)倒是頗為一致。

    那女子一身蔚藍(lán)的騎服，白靴皎潔，身形高挑，正是那日她在東街上見過的赤鑫使臣了。

    方還候著一旁的馬倌兒們，這時(shí)也警醒來幾分。

    “是陛下和赤鑫明澤公主來了，快去迎駕。”

    第111章 秋實(shí)(5)   輕賤？

    雖是第一回 聽得這個(gè)名諱, 星檀卻想起在西涼時(shí)，清茴與她提過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