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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凌晨, 一支五千人的融兵隊伍浩浩蕩蕩沿金道而來，他們行進的方向正是孟陽城，士兵手中執(zhí)的火把連成一片, 在夜幕里像一條火蛇。

    夜間，士兵行進的腳步聲特別響亮，聽起來雄赳赳, 氣昂昂，即便看不清士兵的模樣, 也能感覺到這是一支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

    這便是桓通將軍麾下的精兵，本來應(yīng)該在云越北地平亂, 由于云越西部的刑徒造反，而被派往西部，支援孟陽城。

    孟陽城的東城門啟開, 屈駿和鄭信站在城門外, 迎接這等待已久的援兵。

    昭靈和衛(wèi)平在城樓上，他們的視野更開闊, 能看清援兵的全貌, 遠遠就認出率領(lǐng)隊伍的將領(lǐng)不是桓通老將軍，而是一名年輕將領(lǐng)。

    桓通將軍正在討伐云越北部的賊目常貴, 他無法兼顧兩地，于是派出自己的部下。

    等援兵接近城門，衛(wèi)平認出領(lǐng)兵的年輕將領(lǐng), 說道：領(lǐng)兵的是趙璋，此人有將才。

    衛(wèi)平說有將才，就肯定不是屈駿那樣的庸能之輩。

    趙璋英姿颯爽，躊躇滿志，他身穿锃亮的甲胄, 腰佩華貴的玉具劍。

    援兵井然有序進入東城門，城中早就為他們準備好食物，還有歇息的場所。

    一路風(fēng)塵仆仆，終于抵達孟陽城，眼下，這支援兵需要好好吃一頓，歇歇腳。

    昭靈步下城樓，朝議事廳走去。

    燈火通明的議事廳里，趙章與眾人講述云越北地的情況，他道：北地的賊寇在短短數(shù)月之間暴起，賊目常貴一連攻下三座城，有部眾六萬。賊寇看似強盛，其實都是不經(jīng)打，遭遇王師，一觸即潰。而今常貴棄城逃亡山林，妄圖躲避王師的討伐。末將隨桓通將軍征討云越，還從沒遇到能打仗的賊寇。

    屈駿道：北邊造反的都是群愚昧的田夫，貪生怕死，和我們這兒兇暴的刑徒不能比。

    趙章抬起手臂，雙手并攏，對在座的眾人行禮，朗聲道：如今末將到來，正好會會這幫刑徒。

    衛(wèi)平開門見山問：不知趙將軍打算如何攻打金谷關(guān)？對當?shù)氐木謩萘私舛嗌伲?/br>
    議事廳里頭傳出嘈嘈切切的交談聲，等外頭的天徹底亮起，趙璋才離開議事廳。

    趙璋的隊伍入駐孟陽城，只在孟陽城歇息半日，午后，大軍出動，在距離金谷關(guān)北城門三里之外的地方設(shè)營，為攻打金谷關(guān)做準備。

    營地連綿一片，蔚然可觀。

    這還只是金谷關(guān)北面的情況，金谷關(guān)的南城門外，早有大批融兵駐扎。

    只需一聲令下，融兵便會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金谷關(guān)。

    昭靈登上山峰，眺望金谷關(guān)，關(guān)外的林地中點綴著一座座融兵營帳，融兵對金谷關(guān)已經(jīng)形成包圍之勢。

    以現(xiàn)在的局勢看，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zhàn)爭。

    鄭信歡喜道：八千個刑徒八千張嘴，金谷關(guān)內(nèi)的食物很快就會吃完。我軍就是不攻城，圍困它一個月，餓瘋了的刑徒，也會主動將城門啟開。

    必須速攻。

    衛(wèi)平聲音頗為嚴厲：時機到了不果斷行動，反而會遭受殃禍！

    自知失言，鄭信閉嘴。

    昭靈的目光眺望巍峨的群山，與群山中的金谷關(guān)，喃語：此戰(zhàn)過后，你我便前往云水城。

    北風(fēng)將昭靈的衣袍吹得凌亂，紅色的纓帶在風(fēng)中飛舞，他的臉龐無喜無悲，表面看著很平靜。

    站在金谷關(guān)的城樓上，越潛掃視南北方向的融兵營地，如原先意料的那般，金谷關(guān)被融兵包圍。

    彭震瞪圓雙眼，怒視城外的敵軍，急切道：青王，北城門外的融兵剛剛到來，剛扎好營，我們正好趁機攻打！不能再等，再等就換他們來攻打我們！

    大敵當頭，不只彭震緊張，不少守卒都面露憂色。

    越潛沒開口，他在權(quán)衡，現(xiàn)在面臨兩種選擇，要么保存實力守城，要么率軍隊出城迎戰(zhàn)。

    如今情況十分危急，只要走錯一步，就再沒有挽回余地。

    風(fēng)伯益道：讓他們來打，我們兵少，最好堅守城門不出去。

    守金谷關(guān)的士卒不到四千人，而融兵這陣勢，士兵應(yīng)該有萬人。

    越潛道：北城門外的融兵裝備精良，士氣強盛，與他們正面交鋒，我軍占不到好處。

    敵軍明早肯定會來攻打城關(guān)，諸君要有死戰(zhàn)的決心。掃視身邊的追隨者，越潛下達命令：彭震，你守北城門。

    彭震應(yīng)道：是！

    風(fēng)顯，你來守南城門。

    風(fēng)顯斬釘截鐵道：是！

    越潛目光落在樊春身上，喚道：樊春！

    樊春走上前，大聲道：屬下在！

    越潛的手拍在樊春肩上，說道：城中的弓兵、弩兵都聽你指揮，由你來領(lǐng)導(dǎo)。交戰(zhàn)時，要是有融將靠近城墻，你要把握機會，務(wù)必將對方射殺！

    樊春驕傲地拍胸脯，說道：屬下最擅長干這個！

    眾人發(fā)出笑聲，原先緊張的氛圍蕩然無存。

    不就是打仗嘛，他們經(jīng)歷過不少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能活著站在這里，因為他們不弱，是強者。

    樊春是名神弓手，別看他又干又瘦，長得很普通的，由他來守城，他能憑借手中的弓箭，以一擋百。

    青王？沒有提及自己，風(fēng)伯益不解。

    我有重任交付風(fēng)兄，請風(fēng)兄坐鎮(zhèn)金谷關(guān)，我則領(lǐng)一支隊伍，從東面襲擊南城門外的融兵。越潛神情毅然，他自己認領(lǐng)最危險的襲擊任務(wù)。

    眾人心中大驚，用憂慮的眼神看向越潛。

    風(fēng)伯益出聲反對：不可，青王身上有傷，還是由我領(lǐng)兵出城作戰(zhàn)！

    在場的人要么神情凝重，要么默默點頭。

    越潛仰起頭，身姿雄偉，不怒自威，朗聲道：風(fēng)伯益，我命你留守金谷關(guān)！

    緩緩彎下腰，風(fēng)伯益道：是，青王。

    眾人領(lǐng)走各自的任務(wù)，紛紛離去，越潛佇立在城樓上，望向北城門外的融兵營地，他想此時公子靈一定就在營中。

    越潛低喃：明早會是場血戰(zhàn)，請公子留守后方，多保重。

    第二日清早，金谷關(guān)南北兩個方向同時遭受融兵的攻擊，融兵攻勢猛烈，在前后夾擊之下，金谷關(guān)岌岌可危。

    融兵顯然想一鼓作氣攻下金谷關(guān)，他們推動笨重的攻城武器，架起射箭臺和云梯，以多種方式攻打城關(guān)。

    樊春率領(lǐng)□□隊一刻不停歇朝敵軍射箭，射殺射箭臺上的敵方弓兵，射殺憑借云梯試圖爬進城樓的敵方士兵。

    融兵像似殺不盡，殺不完那般，如潮水般涌向城墻，在敵方射箭臺的壓制下，樊春的□□隊感到極大的壓力。

    彭震守北城門，他面對的是攻城武器和強大的敵軍，在一次又一次的沖擊下，北城門搖搖欲墜。

    拿木頭來！快，快將城門堵??！彭震急得朝后方大吼。

    后勤隊伍由老弱婦孺組成，他們齊心合力將一根大木頭搬運到城下，士兵豎起木頭，用它加固城門。

    轟隆！

    攻城武器再一次撞擊，厚重的城門裂開一道大口子，融兵想要往里頭鉆，彭震用自己的身軀頂在最前方，與融兵拼殺。

    南城門同樣遭遇到融兵的攻打，不情況比北城門要好一些，融兵沒能使用攻城武器撞擊城門，城樓上的□□兵反應(yīng)迅速，射傷了好幾名推動攻城武器，試圖靠近城門的敵兵。

    沒過多久，南城門外的攻城武器再次移動起來，此時城樓上的□□隊已經(jīng)應(yīng)接不暇。

    樊春射箭的速度飛快，甚至看不清他手上的動作，他的每一支箭，都能放倒一個融兵。

    重復(fù)無數(shù)次的拈箭，射箭，他拈箭的手指流血，血流至肘。

    砍傷一名登上城樓的融兵，大力推倒云梯，風(fēng)伯益鼓勵守城的將士，高呼：大伙堅持??！敵軍的攻勢很快就會減弱！

    守城的將士都知道，青王會襲擊南城門外攻城的融兵，只要青王率領(lǐng)隊伍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他們就能緩一口氣。

    只要青王出現(xiàn)，就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

    樊春！射箭臺下有名大將！

    聽到有人喊話，樊春停下射擊動作，抬頭一看，見是樊魚在喊他，樊魚手指地面上一座射箭臺。

    射箭臺附近有無數(shù)的融兵，樊春一時半會搜尋不到融兵大將的身影，喊道：哪個？

    樊魚無法回答，他揮動短劍與一名登城的融兵打斗，更多的融兵沿著云梯上來，樊魚苦戰(zhàn)不得脫身。

    風(fēng)伯益趕來救援，他不愧是名老將，一連擊殺兩名融兵，救下樊魚一命。

    守城的士卒浴血奮戰(zhàn)，負責(zé)后勤的老弱婦孺疲于奔命，阿寶背著一大捆箭爬上城樓，他剛冒出一個頭，就被樊魚大喝：你去城門，別上城樓來！

    這里太危險了！

    阿寶卸下背上的箭，委屈巴巴道：彭震叫我別去城門，你又讓我回去。

    他是個半大的孩子，還不清楚自身的處境，等他看清城墻上，城墻下殘酷的戰(zhàn)斗，他紅了眼眶，哽咽：青王什么時候來救我們呀。

    一名同樣負責(zé)運輸物品的婦人走到阿寶身邊，用身子護著他下樓去。

    不要慌。

    樊春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再次拈弓搭箭，將箭矢瞄準射箭臺上的敵兵弓手，在弓手探出腦袋的瞬間，一箭將他射殺。

    弓手從高高的射箭臺上墜下，掉落在地面。

    地面的融兵慌忙散開，這時，樊春看到一個身影一晃而過，是名大將，對方的甲胄比其它士兵穿的光鮮，他正揮動手中劍指揮戰(zhàn)斗。

    距離太遠了，樊春心里沒把握。

    樊春再次拉弓，屏住呼吸，此時他耳邊的廝殺聲都消失了，唯有自己的心跳聲。

    弓弦抖動，箭矢飛出，樊春默念著，向神明祈求。

    箭矢消失在眼前，瞬間，那名融國大將倒地，樊春喜道：中了！

    他這一聲中了剛落下，忽然身后響起一片歡呼聲，無數(shù)的人都在高呼一個名稱：青王！

    樊春意識到他面朝著北城門，于是他轉(zhuǎn)過身，往南城門的方向眺望，他看見往外頭潰逃的融兵，還有追擊的云越士兵。

    熱淚溢出眼眶，樊春抹去淚水，跨過地上同伴的尸體，再次面對北面的融兵，無數(shù)支箭從他手中射出，他拈箭的手指鮮血直流，他意識不到疼痛，也忘記疲憊。

    南面融兵在遭遇越潛率領(lǐng)的士卒突襲后，實在抵擋不住，選擇撤退。南面融兵撤退后不久，北面的融兵也鳴金收兵了。

    從早上打至午后，不說守城的將士力竭，融兵也同樣疲憊，對雙方都是苦戰(zhàn)。

    融兵邁著沉重的步子，攙扶著受傷的同伴，朝營地的方向撤退。

    金谷關(guān)的城墻上留下眾多尸體，有融兵的，有云越士卒的；金谷關(guān)的城墻下，有更多融兵的尸體，鮮血染紅大片沙土，整個戰(zhàn)場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一戰(zhàn)，融兵死傷無數(shù)，趙璋還折損一員大將，這名大將被守城的弓兵射殺，箭矢射中的正是眼睛。

    那么遙遠的距離，有這樣的準度，真是令人膽寒。

    越潛這邊也是損兵折將，守北城門的彭震身受數(shù)創(chuàng)，被士卒抬下戰(zhàn)場；守南城門的風(fēng)顯腳板被敵兵的長矛扎穿，行走困難。

    樊春拉弓的手臂發(fā)麻，幾乎抬不起來，險些廢掉；風(fēng)伯益被流矢射中背部，傷勢不輕。

    樊魚差點被融兵打死，他身上小傷口無數(shù)，但沒有大傷口，很幸運。

    由于南北城門一度被融兵用攻城武器擊破，云越士卒的尸體都堆積在城門口，他們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抵抗，還在堅守。

    越潛拭去臉上的血跡，把豁口的短劍擱放在大腿上，他坐在通往城樓的石階上，看著城門內(nèi)云越士卒的尸體，神色凝重。

    樊魚遞給越潛一碗熱湯，他見到對方的戰(zhàn)甲被血染紅，一時無法判斷是否身上新增了傷口。

    默默在越潛身旁坐下，樊魚很惆悵。

    融兵可以不停增兵，而他們就這么一些人，只會減少，不會增加。

    下一次攻城又是什么時候呢？

    樊魚小聲問：青王，彭縣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燕起前往彭縣已有數(shù)日，不是沒有消息，而是我們被包圍，燕起不方便傳達。越潛擱下空碗，拿起佩劍看視，用戰(zhàn)袍拭去劍上的血跡。

    夜晚，后勤隊伍出城門撿兵器，尤其是箭，守城需要大量的箭，能回收的就回收。

    風(fēng)顯領(lǐng)著一支小隊，在城門附近巡邏，忽然看見數(shù)人圍聚在一起，他連忙過去探看。

    一名婦人遞給風(fēng)顯一支箭，箭上綁著塊白絹。

    將白絹取下，打開檢查，上面似乎有字。

    風(fēng)顯喚士兵舉火把照明，他在火光下閱讀，發(fā)現(xiàn)是融兵的招降書。

    呵，投誠不殺，還是老一套，以前那一批批投降的人，哪個不掉腦袋。再說了，要想當刑徒茍活，我們又何必造反。

    風(fēng)顯將白絹放在火上焚燒，將它燒成灰燼。

    圍觀的人聽到風(fēng)顯的話，才知道是招降書，議論紛紛，他們之前都是刑徒，打心底不信任融人，不只不信任，對融國官員還充滿著仇恨。

    融兵射入金谷關(guān)的招降書有好幾份，其中一份擺在越潛書案上，越潛已經(jīng)看過。

    將招降書仔細讀閱，風(fēng)伯益道：詞句優(yōu)雅，言語誠懇，真是魅惑人心的東西。

    樊春把腦袋往上湊，也想看招降書，可惜他是個文盲，不知道都寫些什么，只是惱道：融人不會真以為我們走投無路了吧！

    樊魚道：就是死，我也不降！

    他再不會任人宰割，與其投降，還不如握著劍戰(zhàn)死在金谷關(guān)上。

    越潛的手指撫摸招降書，文風(fēng)很熟悉，他猜測出自昭靈之手。

    將書案上的招降書大力撥開，風(fēng)顯取來一份地圖，把地圖攤平，指著南城門外的融兵營地，說道：請青王率領(lǐng)大部隊突圍，由我和老弱留守金谷關(guān)，拖住融兵。

    越潛淡然道：沒必要。

    風(fēng)伯益搖頭，訓(xùn)風(fēng)顯：你啊，總是急性子，忘記彭縣了嗎？

    張軍師還在攻打彭縣，他們?nèi)杂邢Ｍ?/br>
    融兵營地，昭靈待在營帳內(nèi)，低頭讀閱從云越各方送來的戰(zhàn)報，他身邊是正在總結(jié)今日戰(zhàn)事的衛(wèi)平和趙璋。

    其中有一份來自彭縣的戰(zhàn)報，它被放在其它文書的后頭，顯然傳信者剛剛送到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