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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0)

    太宰治無聊地歪了歪頭,此時中原中也卻哐當(dāng)一下砸到他身上,他一瞬間僵硬了起來,臉上凝固在一個介于微妙和惡心之間的神色,嘴唇動了動,最后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把中原中也放到背上,再往港口黑手黨的據(jù)點走,中間他身上的通訊器斷斷續(xù)續(xù)震了兩次。

    等他為自己重新?lián)Q了一套衣服,掏出通訊器撥打回去,一接通,便十分不客氣地:森先生,你說過這事由我全權(quán)負責(zé)吧?

    森鷗外放下手中的鋼筆,眸中隱隱浮現(xiàn)出一些黑壓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他盯著聯(lián)絡(luò)員發(fā)給他的由太宰治親自制定的作戰(zhàn)計劃,始終都沒開口,直到電信號另一邊的呼吸節(jié)奏變得不耐煩,太宰治提高聲音:森先生?

    治君。

    過了一會,森鷗外將那張薄薄的信紙對折,將那些太宰治隨意寫上去的文字都掩在白色之下,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我以前教過你戰(zhàn)略上的最優(yōu)解吧。

    旗會的人本不該活著。

    魏爾倫的目標(biāo)是摧毀中原中也和世界的一切聯(lián)系,順便除掉反對勢力,而魏爾倫的暗殺目標(biāo)那張寫滿人名的暗殺名單卻是太宰治給他的情報決定的,也就是說,魏爾倫的暗殺順序,其實是由太宰治一手策劃。

    原本森鷗外排在這張名單的首行,但為了拖延時間,太宰治調(diào)換了暗殺順序,用其他人的性命換取森鷗外的安全時間。

    一切本該如此進行,旗會的五人是最先扔掉的犧牲品,在加劇中原中也和魏爾倫之間矛盾的同時,同伴七零八落的尸體和鮮活的記憶,會變?yōu)樽罾喂痰捻椚?,將中原中也牢牢拴進港口黑手黨。

    港口黑手黨五大干部之一的位置,只能是中原中也。

    森鷗外毫不懷疑太宰治也會這樣行事。

    畢竟,他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都是森鷗外一點一點雕琢出來的。

    他熟悉太宰治內(nèi)外的每個角落,從性格到喜好,從思想到潛意識,再到每個無意識的微小習(xí)慣他看著太宰治從不到腰部的幼童長成如今只比他矮一點的少年,苒弱柔軟的骨頭漸漸堅硬,那個小小的津島修治變成太宰治,夜鶯變成懷刃,再變成如今這個令人聽見名字都覺得恐懼的黑手黨干部。

    森鷗外隱隱察覺到有什么變化正在發(fā)生,不可逆轉(zhuǎn)、不可阻擋,那柄尖銳鋒利的懷刃被其他人用殼子裹住,鋒芒磨得鈍化,純黑混合色彩,他的孩子斂起那些冷漠,再被人用軟綿綿的手套包住利爪和尖牙,磕磕絆絆卻也滿懷期待,試圖甩開纏繞著他的那些孤獨。

    太宰治無辜地笑了一聲,將中原中也扔給前來接應(yīng)的部下:我偶爾也想換種做派,畢竟以后這只蛞蝓就要成為我真正意義上的搭檔了,不是嗎,森先生?

    中原中也此次暴露出的異能力底牌,污濁的真正形態(tài),森鷗外不可能放任這種力量不為自己所用,蘭波留下的帽子其實是個異能力控制裝置,日后能幫助中原中也自主選擇是否開啟污濁狀態(tài)。

    但是,只有人間失格才能成為關(guān)掉污濁,否則中原中也就會被自己的異能力吞噬。

    太宰治隨手關(guān)掉通訊器,再扔到一邊,再看向指揮臺的目光多了些頭疼森鷗外才是正確的,他這番舉動純粹是自找麻煩,如果他之后還想要保全那位對中原中也有特殊意義的刑警先生的話,計劃的不確定性和變數(shù),還會繼續(xù)指數(shù)級上升。

    他為港口黑手黨添了不少沒必要的風(fēng)險。

    多此一舉。

    堆積如山的工作量。

    太宰治又往玻璃杯里面注滿氣泡水,藍色冰塊浮浮沉沉,他用指尖點了點浮冰,長長地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

    算了。

    第59章

    太宰治把中原中也從拷問架上摘下來時, 這人已經(jīng)變得破破爛爛,無堅不摧的身體上全是傷口和焦痕,他順著中原中也側(cè)腹的傷口伸手進去, 已經(jīng)能觸摸到柔軟的肌rou,再深一點就是柔膩的內(nèi)臟, 大概估計了一下, 太宰治沖著對方晃了晃手里小巧的手術(shù)刀。

    要我?guī)湍憧p住嗎?

    啊,拜托了。

    最簡單的縫合,粗暴地將酒精倒上去,中原中也摳著地板, 指頭幾乎要挖出幾個坑洞, 太宰治已經(jīng)做好這人痛得對他破口大罵的準(zhǔn)備, 誰知道中原中也嘴唇抖了又抖, 愣是一聲沒坑,等他處理完最慘烈的那幾處, 悶悶地說了一聲:謝了。

    那雙總是熠熠生輝的藍眸暗淡了不少,此刻倒是顯得放松,太宰治嗤笑了一聲, 用力扯了一下中原中也腹部的繃帶,對方喉嚨溢出悶哼,不善地抬起眼皮,太宰治才慢悠悠地接了一句。

    那個刑警沒有死。

    中原中也猛地睜大眼睛,兩顆藍色眼珠猶如被拭干凈的琉璃彈珠, 他哽了半天,適才他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 現(xiàn)在恢復(fù)了些知覺, 才發(fā)現(xiàn)太宰治的狀態(tài)也不怎么好。

    臉色慘白, 眼下青黑。

    太宰治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淡淡地挑起眉:我更愿意看見中也作為人類痛苦呢。

    他當(dāng)然不怎么好。

    港口黑手黨的人員都對太宰治抱有一種盲目信任,無論平時對這人有多么畏懼,關(guān)鍵時刻見到他仍然會重重松一口氣,中原中也則更鬧心一些,他最厭惡太宰治的一點,就是這人會在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自暴自棄。

    通俗點說,就是找死。

    太宰治的思考速度連人工智能都無法企及,但魏爾倫卻又是一個絕對不講理的存在他本身就是異能力特異點,一旦擺脫人格公式的控制,除了中原中也能與之對抗一二,再無其他手段。

    更何況太宰治為了保全中原中也在意的人的性命,一開始就放棄了最優(yōu)解,如果仔細盤算,從魏爾倫進入橫濱開始,他就再也沒有休息過,高強度的腦力活動不斷消耗精力,再用意志力活活抵著,很多人都容易忽略一件事,里世界被稱為雙黑的兩個人。

    今年也不過十六歲。

    即便如此,港口黑手黨也付出了慘重的損失,而他即將要拿十?dāng)?shù)個珍貴異能力者的命去堵魏爾倫的窟窿,森鷗外事后絕對會找他麻煩,太宰治眼皮跳了跳,一把將中原中也扯起來,將眼下的局勢一五一十給他講了個透徹。

    中原中也的視線越來越復(fù)雜,半天過去,干巴巴地說了聲謝謝。

    他沒說我欠你一個人情這種話,不過這一次他卻貨真價實地將人情欠大發(fā)了,只要之后太宰治不觸及中原中也的底線,從此便能在中原中也的世界里暢通無阻,他扶著裹滿繃帶的胳膊站起來,跟著太宰治上了直升機。

    從高空往下俯瞰,荒無人煙的郊野早已變成人間地獄,所有人的死相都很奇特,不慘烈,但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被重力凝結(jié)成的黑洞碰到,那地方就會缺失一大塊,驚人的破壞力令他們說不出什么,而他們兩人都知道,從直升機下去以后才是真正的開始。

    你想好了?太宰治說:只要你解放污濁形態(tài)的異能力那串字符式會抹掉你對過去的全部記憶,一點不剩,你再也沒有能確認自己是不是人的機會,也就是說,你很可能變成魏爾倫這樣。

    他掏出懷表:我能再拖延戰(zhàn)局兩分鐘,如果你不想使用控制接觸式,我還有備用計劃。

    他眨了眨眼看向下面的景象,覺得魏爾倫所變作的怪物真是可悲之極,刺鼻的血腥味和灼燒氣息不住沖擊著他的大腦,太宰治頓了頓,繼續(xù)對下屬下達命令,中原中也看了他一會,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你還好吧?

    死不了。

    我是說,你之后怎么辦?

    中原中也指了指下方的場景:底下已經(jīng)死人死成這樣了,到時候這些責(zé)任都得算到你頭上,就算能擊敗魏爾倫,組織這一次也元氣大傷。

    接受處罰。太宰治平淡地說:不過這些損失在我的預(yù)料之中,無論我怎么安排,都是必要的代價,中也,這些暫且不提,你的決定做好了嗎?

    還剩一分三十秒。他盯著懷表,一邊在腦海里組合可能通向勝利的途徑,而中原中也站在直升機門口,一秒都沒有猶豫,縱身躍了下去。

    太宰治猛然回過頭。

    [汝,容許吾陰郁之污濁,勿復(fù)吾之覺醒。]

    他也笑了起來,底下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類在打架,無數(shù)火力跟著他最后一道命令向魏爾倫變成的巨獸擊去,作為代替中原中也的誘餌,在所有人都關(guān)注戰(zhàn)局的時候,太宰治卻沒向底下看一眼,反而拉開駕駛座下的抽屜,取了一只小小的藥瓶。

    他cao縱著直升機降落到戰(zhàn)場邊緣,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身前沒有任何掩體,然后神情專注地盯著手里的小藥瓶,他又倒出了一些白色藥片,手指夾了一片放進嘴里。

    舌苔上頓時傳來苦澀的味道,在轟轟嚷嚷的爆炸聲里,太宰治面容始終保持著不可思議的平靜,他挪了一下腿,好讓流過來的血水不要弄臟衣服,同時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藥片,干干地吞咽下去,圓圓的硬物劃拉到喉管,又噎又疼,他望著那處重力與重力攪拌著的恐怖之所,笑了笑。

    好想死啊。

    藥效分解還有一會,這些時間應(yīng)該夠小矮子打敗魔獸,他到時候去按下中止鍵,不然就是森鷗外惡心他的如果你沒有救下中也君,兩人一起死,你們就殉情了。

    他不覺得自己心血來潮救下幾個人就能改變什么,救下幾個不相干的存在就像他隨手在海邊撈起一把貝殼,貝身閃著點光,但仍然是一撈一大捧的廉價品,但中原中也向下急墜的背影卻著實吸引人,他也許應(yīng)該多活幾天,欣賞一出好戲再死。

    [為什么都想活著呢?]

    他百無聊賴地想著,又吞下十幾片白色藥片。

    [膩煩透了。]

    太宰治將手指在外套上蹭了蹭,準(zhǔn)備去戰(zhàn)場中間將小狗撿回來,中原中也正好從空中往下掉,他還殘留著一點意識,人間失格在觸及皮膚的時候綻開青色光芒,特異點被關(guān)閉。

    太宰治將通訊器塞到中原中也衣兜里,隨便撬了輛車,打著火,一路順著山路往山腳開,車速飛快,并且撞到了不少路旁高大的灌木,最后一次他撞上了一顆櫻樹,哐當(dāng)一聲,腦袋重重磕上車廂,繃帶一瞬間就變得濡濕,他面無表情地沾了沾傷口,笑了一下。

    我可以搭個便車嗎?

    太宰治看向窗外,兩人對視的時候都很是驚訝,織田作之助看起來比太宰治還要狼狽,像是在泥巴堆里打了個滾,太宰治沉默了半天:織田作,你來這里干什么?

    織田作:打掃。

    [每次見到這個人,他身上的傷口都能多一些啊。]

    他倒是把太宰治出現(xiàn)在這種下級成員才會用的便宜車?yán)锩娴氖虑楹雎粤恕?/br>
    太宰治強行擯去睡意:?。?/br>
    將同伴的尸體裝進黑色袋子,將遺失物撿起來歸類,運送彈藥織田作用黑西裝向太宰治匯報的常見語氣回答,他說話的語調(diào)相當(dāng)平直,太宰治越聽,表情就越發(fā)一言難盡起來。

    就像是做夢還沒睡醒。

    巨大的割裂感營造出有些好笑的荒謬,古里古怪的,而織田作總是很認真平淡的表情令他覺得這人也沒有故意在說笑所以果然是很有趣的人,他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與之對應(yīng)的,織田作毫不作偽地露出了困惑神色。

    啊啊,上車吧。太宰治讓出駕駛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過先把我送去醫(yī)院才行。

    織田作:醫(yī)院?

    太宰治點點頭:我剛才吞了一大把安眠藥,不出意外,半個小時以后就要死掉了,說起來,那些藥片的味道可真夠難吃的。

    那一定是很難吃了??椞镒饔酶悠降目谖腔貞?yīng)。

    太宰治的表情更加難以言喻起來。

    [之后應(yīng)該告訴織田作什么時候適合發(fā)表恰當(dāng)?shù)脑u論不,維持原狀就好,這樣更有趣一些。]

    明天再一起喝酒吧,織田作。他興致勃勃地瞇起眼睛,雀躍地說。

    第60章

    太宰治醒來的時候在醫(yī)院森鷗外過去的私人診所, 兩塊雕花玻璃窗擦得干干凈凈,光線柔和地灑進來,他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針頭:森先生。

    他的聲音不如往日清亮, 摻著一絲不自然的嘶啞,聲帶和喉管被胃酸灼燒后有種火辣辣的疼,安眠藥吃多了需要洗胃, 但太宰治嘗試過的也不只是安眠藥, 早已對后遺癥習(xí)以為常, 倒是眼前這副情景確實許久不見, 仔細算來, 應(yīng)該是從森鷗外接任首領(lǐng)開始。

    穿著醫(yī)生白大褂的男人轉(zhuǎn)過身,神色平靜,遞了杯熱水過去, 太宰治摸了摸杯壁, 端過來握在手里,慢慢啜著,等他放下杯子,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過來取走了那盞骨瓷茶杯,洗凈, 放入櫥柜。

    然后他坐到病床邊上的那把椅子上, 不動聲色地看著太宰治地像一條沒有骨頭的青花魚一樣滑進被窩,平淡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太宰君。

    森先生, 您還在這里呀。

    太宰治像是才發(fā)現(xiàn)森鷗外一樣, 驚奇地轉(zhuǎn)過頭:今天您竟然有空在我這里浪費時間嗎?

    他話鋒一轉(zhuǎn):還是您想和我談一談這次的事件。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在森鷗外面前, 他根本懶得做什么遮掩, 扯出一個眼睛毫無高光的瘆人微笑:中也還不知道他的小矮人朋友本來都活不下來呢。

    港口黑手黨是個規(guī)矩森嚴(yán)的組織, 獎罰分明,沒用的部下就應(yīng)該被處理掉,這次魏爾倫事件明面上讓港口黑手黨勢力大幅縮水,珍貴的異能力者死了一百多個,資產(chǎn)損失和普通人員的傷亡,呈在紙面上的數(shù)字更是觸目驚心。

    事實上,若是單看結(jié)果,人形異能特異點魏爾倫成為了港口黑手黨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從此對組織忠心耿耿,港口黑手黨的行動在軍警那方過了明路,更不用提國家間異能力機構(gòu)之間的暗潮涌動

    無論怎么說,這次魏爾倫事件,都算圓滿完成。

    但除了極少數(shù)知道內(nèi)幕的人以外,其他人只能看見呈現(xiàn)在表面上的結(jié)果,巨大的傷亡數(shù)字,異能力成員數(shù)量銳減,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宰治親自決策,他與眼下的局面有著無法回避的干系。

    港口黑手黨是個充斥著黑暗和鮮血的殘酷組織,這種結(jié)果足以讓太宰治在處刑室呆個三天三夜,只剩下一口氣再被抬出來,根據(jù)他對森鷗外的了解,太宰治毫不懷疑森鷗外會讓他經(jīng)歷上這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