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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亡國后我飛升了在線閱讀 - 分卷(7)

分卷(7)

    這樣想著,沈既明也安下心來,背過身去閉目養(yǎng)神。

    他失眠成疾,睡與不睡從來不是由他自己說了算。沈既明生怕自己翻來覆去的聲響驚擾了羲翎,只好像一尊木偶似的一動也不動。白白躺著實在無聊,沈既明默默在心中數(shù)羊,數(shù)著數(shù)著又想起剛剛羲翎以羊自比,心里不自覺地默念起:三十二個仙長,三十三個仙長

    如此這般,竟真叫他睡了過去,醒來時夜色已深,山洞深處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沈既明心下一驚,想起與羲翎處理九尾狐的事還沒有著落,生怕自己睡過頭誤了時辰。他心中焦急,開口道:仙長我

    不對。

    沈既明隱隱察覺一絲不妙,他伸手揉了揉眼眶,眼珠處卻無半點知覺。他霎時間明白了怎么回事,果然,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雙眼上時,眼前并非漆黑一片,取而代之的是虛無,換言之,山洞內(nèi)未必昏暗,而是沈既明又一次犯了眼疾他瞎了。

    成神以來他身上的舊疾不曾復(fù)發(fā)過,突如其來的失明讓他有些亂了陣腳,好在他馬上安定下來,沉聲問了一句:羲翎仙長,您在附近嗎?

    沒有回應(yīng)。

    被剝奪視覺后,沈既明的雙耳更加敏銳,然而他周身鴉雀無聲,除去自己粗重的呼吸外,他聽不到任何細(xì)微的聲響。這不合常理,他身處山洞內(nèi),即使四周無人,說話時也該有回音。

    沈既明心下一沉,暗罵一句,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越是危急的關(guān)頭越不能沖動,早些年邊關(guān)戰(zhàn)事頻繁,沈既明也算是在刀尖上摸爬滾打過的,許多道理他心里清楚得很。這件事來得古怪徒然,保不準(zhǔn)是山中的妖邪在作亂。沈既明作為神仙實力欠佳,羲翎雖修為高深,可他們二人對敵人的了解甚少,萬一對方人數(shù)眾多也是雙拳難敵四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與羲翎匯合,不給妖邪逐個擊破的機(jī)會。

    沈既明獨自一人走了許久,由于人生地不熟,他又處于失明的狀態(tài),不得不放緩腳步以防摔倒。他本打算摸清楚這里的地形,卻發(fā)覺腳下的路十分平坦且寬敞,甚至漫無邊際,就算他看得見恐怕也一眼望不到盡頭。青丘山周圍都是山地,怎么可能憑空出現(xiàn)足夠馬匹馳騁的平原。

    心里頭正納悶,倏地,他耳朵一動,當(dāng)即震聲道:什么人?

    來者的腳步聲怯生生地,約莫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呼吸略顯急促,顯然被沈既明的質(zhì)問嚇了一跳。他回答的小心翼翼:參見十九殿下

    沈既明臉色一變,停下步伐不再向前一步,那孩子企圖往他的方向靠過來,畢恭畢敬道:久聞殿下飛升,實乃我朝幸事,如今殿下飛升近百年有余,臣等對殿下十分思念,遂來朝拜。

    孩童字字懇切,語氣中難掩重逢的歡喜。

    沈既明心中惻動,一把抓住男孩子的胳膊,他很想問明白這是何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又怕自己開了口,一切就會歸于虛影。男孩任憑他這樣拉著,連手臂被握出了淤痕也不介意,他輕聲與沈既明道:殿下,這些年您不在,我

    很想你。

    讓發(fā)熱的頭腦冷靜下來往往是一瞬間的事,沈既明在瞬間松開了男孩的手,神色也輕松下來。畢竟沈既明早就不是當(dāng)年的小十九,這一百來年的歲數(shù)和資歷可不是白吃干飯的。那孩子還在情深意切地說著什么,沈既明則不為所動,滿臉好笑地聽著他還能說出什么鬼話。無神的眼瞳配上這副看好戲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滑稽,偏這人自己不知道,反而換了一種舒服的站姿抱起了雙臂。

    不得不說,男孩說的話確實誘人,沈既明心想著,他如果早些遇上這招,保不準(zhǔn)真就折在里面了。

    折磨村民的夢魘并非是他們驚懼之物,正相反,是欲望才勾得他們沉溺于夢中不愿醒來,直至斃命的那一刻才知道短暫擁有的一切只是蜜糖味的毒藥。他不知會不會有人在離世的那一刻后悔沒有識破這個幻境,大概是有的,否則死去的村民不會是那般表情。如果換作他自己,他一生未有什么真正如意的事,幻境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誘惑,即使只是短暫地享受了這一刻,為此喪命也值了。

    身后響起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小十九。

    即使知道是假的,沈既明也忍不住轉(zhuǎn)過身去。

    朕這幾個兒子里,唯有你最出色,你母妃將你教得很好。

    朕這幾日想了許多,天上神仙固然快活,可獨身一人總歸是寂寞,你若不愿就回家吧。朕已決意將皇位傳于你,把江山交給你,朕才放心。

    沈既明不由得苦笑一聲,若非這幻境,他不曾察覺自己當(dāng)年萌生了奪嫡之心。只是他母妃式微,又身有殘疾,這大統(tǒng)就輪到監(jiān)天寺那群神棍的頭上去也不會由他繼承。

    雖然最后他還是實現(xiàn)了稱帝的愿望,只是這登基的前因后果忒不光彩,荒唐得很。

    他笑著沖著男孩的方向說道:這么算來,你待我比我親爹還好?

    幻境里除沈既明外沒有活人,男孩自然不會對沈既明不合常理的話有所回應(yīng),依舊如公開處刑般宣讀著連沈既明自己都不愿深想的欲念。多虧這里沒有外人,否則十九殿下本人一定要難堪到鉆進(jìn)地縫里去。

    殿下,梅園的梅花開了,您要隨我去看看嗎?

    沈既明已經(jīng)中了法術(shù),說明妖物已經(jīng)現(xiàn)身,再沒有時間供他在這里消磨時間。沈既明開始琢磨起從幻境里出去的辦法,既然這里是幻境,說明他的眼睛不是真的瞎了回去,只要出去就還有復(fù)明的可能。

    洛清講學(xué)時曾說過,破除幻術(shù)唯有兩條路,一是毀壞幻境本身,二是強(qiáng)行使中術(shù)者抽身其中。這種順口一提一句的話,真難為這瞎子記得住。只是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實際cao作起來頗有難度,沈既明目不能視,連構(gòu)造布局都摸不清楚,又如何能毀壞。何況他又不是盤古,沒有開天辟地的本事,總不能在這里一通打砸,那恐怕不是中了幻術(shù),而是中了邪。

    莫非,要毀壞的不是承載幻術(shù)的空間,而是引誘人沉淪的這些欲念?

    沈既明遲疑了,他后腰處別著一把匕首,算不得做工精良,用著倒也順手。先皇手無縛雞之力,此時的李龍城又是個小孩子,他的兄長們更是與先皇一脈相承的不學(xué)無術(shù),母妃也是個孱弱女子,只是將他們?nèi)繗牡脑?,一把匕首足夠了?/br>
    沈既明抽出匕首,暗罵一句:我瘋了吧。

    說罷,手起刀尖落,匕首刺穿了沈既明的左肩。

    第11章

    錐心的疼痛并沒有使沈既明清醒,他不得不咬著牙擰動刀把,耳畔傳來骨rou碎裂的聲音,卻始終不見血。

    這幻境里的rou體不是真的,該遭的疼倒是一點不少。眼下擺在沈既明面前只有兩條路,要么趕快清醒過來,要么活活痛死在這里。誰料李龍城這小子在幻境里也如此不識好歹,只會給沈既明添堵,他在這里痛的死去活來,李龍城還在一旁自顧自地念叨他那顆赤誠之心。沈既明半蹲下身,豆大的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他終于受不住了,發(fā)泄似的對面前的假人道:少說兩句吧,但凡有一句是真的我都不會在這個鬼地方碰上你。

    假人不會聽他說話:我愿輔佐殿下,護(hù)我大昊盛世。

    沈既明忍無可忍,倏地奮起,他將匕首從肩頭拔出,直直逼向李龍城的喉間。

    刀刃距離割破少年的喉嚨僅有不到一寸的距離,而手持匕首的人永遠(yuǎn)也下不去這個手,哪怕他知道這只是他的心魔。

    沈既明果然頓住了,他急火攻心,百感交集,身上又忍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劇痛,終于嘔出一口熱血。

    洛清說他搶了寂夜神君的劫數(shù)才英年慘死,據(jù)十九殿下自己琢磨,神君的劫數(shù)多半就是李龍城這個小兔崽子,如果沒他橫插一腳,說不定和李龍城糾纏半生的就該是寂夜神君本人。這家伙恐怕只有神仙才伺候得起,他等凡人實在無福消受。他們二人你一刀我一劍,彼此傷害如此之久,事到如今卻也不能真正惡毒地罵上他一句,更別提將匕首刺進(jìn)他的喉管。

    沈既明無法從幻境里清醒,也做不到傷害幻境半分,已然兇多吉少。

    想通此節(jié),沈既明竟松了一口氣,思緒也清明了許多。只這一瞬的功夫,他模糊地聽聞有人喚他的姓名。

    沈既明。

    這怕是新的幻覺吧,沈既明記得人之將死時,過往遇見的人,經(jīng)歷的事都會一一浮現(xiàn),被稱之為人生走馬燈。這聲音聽起來有些清冷,許是羲翎,說起來他這一生得以見過羲翎,也算得上死而無憾。如果可以選,他不想死在這不明不白的地方,能死在羲翎懷里就不錯,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這樣的想法可稱得上是大不敬了,也不知肖想上位神仙是什么罪名,會不會影響到下輩子投胎什么的,不管了,左了再差也差不過這一生就是。

    沈既明!

    心頭一顫,一股異樣的感覺升起,沈既明緩了緩神,不敢相信似的回應(yīng)道:仙長?

    幻境內(nèi)不得久留,你盡快清醒。

    說得倒是簡單,他也知道待在這鬼地方不是長久之計,可他連利刃刮骨的法子都試過了,幻境還是不見破碎的跡象。

    仙長,我怕是醒不過來了。

    羲翎沉默下來,沒有回應(yīng)。

    死到臨頭有熟人身旁有作伴,黃泉路上想必也不會孤單。沈既明繼續(xù)道:仙長,你我相識不過幾日,卻因為我一己私念將你拉進(jìn)這樁事里來,是我對不住你。但是這妖物實力不俗,連仙長的神體都不能庇佑,恐怕香粉的作用也會大打折扣,還請仙長去救村民們一命。

    這是沈既明第二回 死了,不過交待遺言還是頭一回,他胡亂思索一通,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從何下口。何況羲翎與他又非至交,也不好太麻煩人家,只好撿些重要的:凡人本就遭受輪回之苦,活著時就別難為他們了,人間動亂遭殃的只有百姓,還求仙長保李氏江山百年無虞。

    沉冷的聲線重新響起:你倒有心思說這些。

    沈既明一聽,大喜過望:原來仙長你在聽啊,那我還有最后一個遺愿,真的是最后一個!我在一重天種了一棵梅樹,梅樹自修仙識,化出一個仙童叫綠萼。仙長若不嫌棄可否將他帶在身邊教養(yǎng),若他能得仙長照拂我死也死得安心了!

    他這旁喊得壯烈,羲翎的反應(yīng)依舊冷淡,只道:抓緊我。

    沈既明不解其意,抓緊?往哪里抓緊?羲翎難道也進(jìn)來了?

    他下意識張開尚能活動的右臂,向前伸去,竟真被他觸到一只骨骼勻稱的手,染著山泉般的涼意。

    剎那間,一股強(qiáng)勁的力道將他從混沌中抽離出來,令人窒息的拉扯感席卷全身,五臟六腑好似被牛車碾過一樣難受。饒是沈既明這般忍痛忍慣了的也忍不住擠出幾句悶哼。

    身體上的不適遠(yuǎn)沒有對欲望的不舍來得痛苦,在抽身的一瞬,沈既明忍不住要觸碰瀕臨破碎幻象,他清楚地知道,一旦離開這里,往后漫長余生里他再也見不到這些曾鮮活地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的人。這種事不能細(xì)想,既已知曉往事不過云煙,再勞心費神也不過徒增傷感??缮蚣让鞅揪褪且簧淼脑┠?,拿得起由他,若要輕易地放下,他那被狗啃過的良心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他甚至未曾察覺在腦海中一晃而過的念頭,若他真的死在這里未嘗不是好事,羲翎仙長心善,待他死后真的會幫李龍城的后人守住江山也說不定。

    他沒能碰到少年李龍城,先皇,母妃,兄長,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明,沈既明定睛一看,手里抓著的不是幻象的衣角,而是雪一般的一截發(fā)尾。

    沈既明所認(rèn)識的天生華發(fā)的人就那么一個,發(fā)尾的主人不作他想。他驚魂未定,甚至將幾縷發(fā)絲放在指間捻了捻,終于可以確認(rèn)自己從幻境中脫身了。此刻他枕在羲翎的大腿上,身上蓋著貂裘披風(fēng),羲翎的發(fā)絲柔順地垂下,輕刮他的臉。沈既明來不及心猿意馬,脫口而出:羊有失蹄啊,仙長。

    羲翎一貫冷靜的神色難得有些許擔(dān)憂,他竟認(rèn)真地思索起自己的錯處,歉然道:抱歉,是我輕敵。

    沈既明身上一僵,手腳并用地從美人膝上爬起來,著急道:仙長切莫自責(zé),是我實力不濟(jì)才給了妖邪可乘之機(jī)。我這人說話不過腦子,剛剛只是無心之言,沒有責(zé)怪仙長的意思。若非仙長出手相救,我早就死在里面了也說不定。我

    激動之下拉扯了左肩處,沈既明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身體無法自控地向前倒去,一頭扎進(jìn)羲翎胸口上。他還來不及窘迫,誰料羲翎比他還夸張。他發(fā)覺沈既明肩上有不妥,手上施力,本就不修身的衣料被輕易地拉脫。沈既明肩上一涼,鎖骨處一片重傷后的淤青完整地暴露于人前。

    這場面多少有點難以處理。沈既明再扶不上墻也是皇室出身,還從未被人如此唐突過,哪怕是后來為李龍城所俘,李龍城也算是以君子之禮待之互毆歸互毆,人格上的羞辱是沒有的。換作別人跟他拉拉扯扯,連衣服都拽掉半邊,他不反手給這人一個過肩摔他就不姓沈。但偏偏干這事兒的人是羲翎,他不但扒了沈既明的衣服,面上還毫無愧疚神色,理所當(dāng)然得很。而沈既明這邊也不覺得生氣,他甚至還覺得把這事想歪了的自己簡直是褻瀆了冰清玉潔的羲翎仙長。人家只是要看他傷勢罷了,這不是再正常不過?

    如果說他種的那棵見了美人才開花的梅樹是個色胚,那十九殿下本尊就是色胚頭子。

    你在幻境里受了傷?那些幻象傷了你?羲翎的語氣有些疑惑。

    啊,這我自己弄的,我是想用疼痛讓自己清醒過來,不過最后沒能成功,還是靠仙長才得以脫身。

    羲翎眼神復(fù)雜:是你自己足夠清醒,才感覺得到我的神識,若你沉浸其中無法自拔,我有心助你也無濟(jì)于事。

    他拿起披風(fēng),重新給沈既明披上。沈既明見羲翎神色凝重,不敢輕易打擾,于是安靜下來,低頭想自己的事去了。

    沈既明能有什么事,無非是被幻境中的情形勾走了人魂。

    要死了。

    在幻境里時,李龍城那些感人肺腑的發(fā)言他只覺得心煩,現(xiàn)在細(xì)細(xì)想來才后知后覺地難堪起來。

    那是他的幻象,是他自己的心魔,是他從未宣之于口的欲望。

    他恨過李龍城,更深切地恨過自己,在世最后幾年變故繁多,實在提不起力氣傷春悲秋。時間一長,他自己都快忘了,其實他生前最溫柔的一段時光,也是與李龍城綁在一起的。

    他最初把李龍城帶在身邊,并未想太多,只是這孩子稚氣未脫便家破人亡,自身安危亦是難保。他既然遇上,出手相救并非難事,他好歹是個皇子,想保一個孩子不死并不難。李龍城天資聰穎,念書寫字一教就透,沈既明閑來無事還教過他彈伽倻琴,這原是他母妃未瘋迷時教給他的,他又原封不動地傳給李龍城。這孩子學(xué)得有模有樣,宮人們都說不遜色于他母妃。后來,他又摸出李龍城根骨奇佳,專門請了師傅教他習(xí)武。沈既明自然不懂如何撫育孩子,只是他自己爹不疼娘不愛,就一股腦地將自己的遺憾都傾注在李龍城身上。當(dāng)然,這些在沈既明看來也不過是順手而為之。而李龍城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后來六親不認(rèn)的模樣,這孩子在成長為李大將軍以前,也曾真心喚過他十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