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個人，還是個左撇子。

    他用左手抽煙，用左手去摸狗，右手成了自己的擺設(shè)。背部甚至有了一點含胸的弧度，抻拉著背肌，將人制造出一碰就要灰飛煙滅的強(qiáng)者脆弱感。

    “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氣??？”陳雙喝了一大口的冷風(fēng)，他似乎迷失在霧里，如果全世界連自己都找不到屈南，那屈南就真的要消失了，“我是很生氣，因為你騙了我很多事，可是你為什么這幾天都不理我？你哄我兩天，我可能就不生氣了啊。你還說無論多生氣都不會不理我?！?/br>
    一陣風(fēng)吹過來，樓下有了幾聲突兀的鞭炮聲，春節(jié)假期還沒有過去，還有人在慶祝。

    聲音頂破樓層，猶如穿透云層，他和屈南相距幾米，卻仿佛站在不同的孤島上，那邊不放船，自己過不去。浪花洶涌，氣浪彌漫，背光畫出了屈南灰色的輪廓線，孤立無援。

    “你不是說，永遠(yuǎn)都不會不理我嗎？”陳雙不由地吸鼻子，鼻頭通紅?？汕现淮┝艘患承?，他像是沒有感覺。

    “你走吧?！苯K于，不知過了多久，屈南再一次開口，話里話外都是趕人的語氣，“走?。　?/br>
    隨著主人的語調(diào)改變，剛才還趴著的大狗站了起來，再一次對陳雙呲牙。而這一次，屈南沒有伸手阻攔，任憑那只狗朝著陳雙逼近。

    陳雙不得不后撤，從天臺上退下來，情緒上太過震撼，以至于剛才沒有心痛。直到他重新回到屈南的臥室，真實的情緒大面積鋪開，疼得肚子絞起來，蹲在地上一步都走不動，汗如雨下。

    怎么會這樣??？他為什么不認(rèn)識自己了？陳雙扶著墻才能站起來，怎么走下樓的都不知道。當(dāng)他從樓梯處轉(zhuǎn)彎時，墻上的一張合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合影里是三個人，幾乎差不多高，每個人都穿著運(yùn)動短褲和背心，從體態(tài)上分辨，可能是同一個訓(xùn)練項目。

    其中最靠左的那個，就是剛才自己見過的，屈南的姥爺。那時候他還處于壯年期，盡管頭發(fā)已經(jīng)半百，胳膊和腿上的肌rou并沒有流失。

    底下的名字是，張輝。中間那個，名字是屈鵬，最右邊的那個，右肩膀貼著巨大的膏藥貼，名字是屈向北。

    陳雙震驚地看過去，那人根本就不是屈南。

    “見到阿南沒有?。俊崩褷敹酥煌胫兴幊鰜?，“那張照片啊可有年頭了。阿南有沒有想下樓吃飯?。俊?/br>
    “他說……他不是屈南。”陳雙慢慢走過去，這個人就是張輝，“他說他不認(rèn)識我，他還要放狗咬我，可是我認(rèn)識他，我真的認(rèn)識他。”

    張輝聽了，嘆嘆氣，搖搖頭?！澳阕?，坐吧。你不要怪他，阿北去世之后，他就這樣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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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屈南啊，委屈的屈。

    第114章 跳高世家

    阿北去世……陳雙像是被中藥味熏了，眼睛前面起了水霧。屈向北去世？他難道已經(jīng)死了？那屈南為什么說他是屈向北？

    “阿北啊，已經(jīng)走了好久咯。”姥爺慢慢地說，慢慢回憶，“他是玉蘭和屈鵬的第一個兒子，是我第一個外孫?！?/br>
    “玉蘭？”陳雙再次看向樓梯，屈南沒有要下來的意思。樓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玉蘭，我女兒。”張輝靠向了椅背，“我啊，是很早那一批在中國搞體育的人，那時候搞運(yùn)動的人少，田徑少，跳高的人更少，有領(lǐng)導(dǎo)支持，有領(lǐng)導(dǎo)不支持，經(jīng)歷了很多事。連場地都沒有，我們都是盯著外國選手的錄像帶來練，很辛苦……可是怎么都跳不過人家，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人家老外，從小就有系統(tǒng)訓(xùn)練，也有科學(xué)飲食，咱們啟蒙很晚，一直在趕，趕不過。”

    陳雙再一次打量老人的腿，他穿著一雙棉拖鞋，兩只腳的腳踝顯然不一樣粗，左邊的變了形。

    “屈鵬是我的學(xué)生，我親手帶出來的孩子。”姥爺搖起蒲扇，“以前肯搞體育的孩子，家里普遍條件不好。他沒有親人了，吃飯都成問題，我就把他帶在身邊，用自己的糧票和隊里的伙食票給他補(bǔ)營養(yǎng)，中國人要吃rou蛋奶，要補(bǔ)很多才夠。他是個苦孩子，家里只有一個人?！?/br>
    屈鵬？現(xiàn)在陳雙終于捋清了關(guān)系，那應(yīng)該是屈南的父親。張輝是姥爺，張玉蘭是mama。

    “他超過了我，對跳高也很有熱情。他說，中國人遲早有一天會站在最高領(lǐng)獎臺上，中國人遲早能跳過2.40。”老人繼續(xù)說，渾濁的眼睛里忽然發(fā)光，仿佛看到了那個年輕的黃金時代，血液沸騰，“后來，我女兒和他慢慢走近，兩個人互有好感，他和隊里打報告，提出了結(jié)婚申請。我很高興，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交給知根知底的學(xué)生，我很放心。沒過兩年，我家阿北就出生了，一生下來，我就開玩笑說，這小子的腿很長，將來適合搞體育。后來他長大了，他確實很適合，比我，比他爸爸和mama都優(yōu)秀，生下來就是要跳高的人。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他的成績很快就超過我，超過屈鵬那年，他才17歲。他有天賦，待人接物又很有禮貌，見過他的人沒有不夸他的?！?/br>
    “可是早知道我會害了他，我寧愿他一輩子都不會跳高?！焙鋈?，張輝的語氣轉(zhuǎn)變，呼吸加重，胸口像手風(fēng)琴那樣起伏，“他死在了跳高上，跳高害死了他?！?/br>
    “他……怎么死的？”陳雙禁不住問。原來，屈南還有一個這樣完美的哥哥，所有人都在找的屈向北，就是他的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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