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陳梟逆著光而立,背后是茫茫雨夜,此時半張臉浸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神情靜默著看向她。 “什么意思?” 黎笙渾身上下已經(jīng)被冰冷的雨水浸透,水珠沿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滴落,劃過臉頰,啪嗒落在鞋面。 她扯了扯嘴角,明明想笑,卻比哭還難看。 “那是你養(yǎng)金絲雀的籠子?!?/br> “現(xiàn)在,我不是了?!迸⒌穆曇艉茌p,風(fēng)一吹就飄散,一字一語無比平靜。 陳梟緊抿著唇,沉默無聲地和她對視,慢慢開口:“別說傻話,我們回去?!?/br> 黎笙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濕透,陳梟見狀,脫掉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靠近,黎笙整個人身體一僵,意識完全清醒過來。 陳梟牽住她的手腕,想要帶她走。 黎笙指尖都在哆嗦,胃里翻江倒海,出現(xiàn)生理性干嘔。 冰冷的手背被男人溫?zé)岬恼菩陌?,她瘋了似的開始掙扎:“你放開我!” 黎笙在他身上又抓又掐,修剪過的指尖揮向陳梟的脖子,抓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冒出鮮紅的血絲。 陳梟完全不在意脖子上的抓傷,臉色陰沉,卻絲毫不松手。 兩人對峙間,黎笙抬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對眼前這張臉狠狠揮過去。 “啪”的一聲響,陳梟的頭歪向一邊,冷白的臉頰出現(xiàn)明晃晃的五指印。 深淵一般漆黑寂靜的夜,周遭流動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只有淅淅瀝瀝的雨,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 兩人許久未說話,陳梟維持著被打的姿勢,舌尖頂了頂發(fā)麻的腮幫子,而后緩慢地回過頭。 “一巴掌夠嗎?” 他垂眸,看向面前單薄纖瘦的女孩,眼眶泛紅,似乎哭過,輕飄飄的身體風(fēng)一吹就會倒。 “不夠接著打?!?/br> 陳梟緩慢地咽了咽喉嚨,滿是苦澀,眉眼間的怒意漸漸平復(fù)下來。 黎笙覺得冷,掌心發(fā)麻,倔強(qiáng)地挺直腰板望向他。 “陳梟,我有問題想問你?!?/br> 她頓了頓:“你老實回答我?!?/br> 面前的男人脊背微彎,肩膀淋了雨,衣服也已經(jīng)濕透,此時緊握著傘柄,黑眸盯著她,眼神不曾移動半分。 她問:“你當(dāng)初接近我,是不是因為夏蔓笙?” 陳梟呼吸微頓,喉嚨里像是扎了根刺,輕輕一碰就痛。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夏蔓笙僅僅——”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黎笙目光冰冷地望向他,出聲打斷。 陳梟唇角收緊:“是?!?/br> 聽他親口承認(rèn),遠(yuǎn)比夏松怡的轉(zhuǎn)述更令人心寒。 黎笙兀自點點頭,蒼白的唇瓣微張,一開口,聲帶本能地帶了絲哽咽。 “就連我的名字也是?” 朦朧雨霧中陳梟眼窩深陷,薄唇緊繃成一條僵直的線。 心里有個聲音叫囂著辯駁,可看到女孩眼眶中滑落的淚水,他卻沒辦法騙她。 陳梟機(jī)械地動了動嘴唇,“是?!?/br> 如果言語是利刃,黎笙現(xiàn)在早已千瘡百孔。 黎笙一直都是涼薄寡淡的性子,在黎家的那幾年更是將自己完全封閉,后來遇到陳梟。 他或許并不知道,她一直視他為神明,燎原上的心火。 他在暴雨中遞給她一把傘,替她擦干臉上的淚痕,告訴她,以后有他在,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哭,肆無忌憚地笑。 黎笙像個刺猬,膽怯又警惕,卻還是愿意向他露出自己的軟肋,僅有的愛都給了他。 可惜,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jié)果。 迎面而來的晚風(fēng)夾雜著潮濕的雨水落在她臉上,黎笙的眼眶干澀,早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單薄瘦弱的身體像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 陳梟似乎想向她伸手,黎笙搖著頭步步后退。 她說:“陳梟,你沒有心。” 八年啊,原來他騙了她這么久。 陳梟神情冷峻,喉嚨發(fā)澀:“笙笙,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黎笙執(zhí)拗地看向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里噙著淚珠。 “八年的時間,我比不上她,是因為我還活著嗎?” 陳梟看牢她,低估了女孩往人身上扎刀子的能力。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黎笙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心口梗著一股涼意:“夏松怡說得很對。” “活人怎么爭得過死人?” 陳梟咬緊牙關(guān),閉了閉眼,聲音嘶啞低沉:“笙笙,不要再說了?!?/br> 她不需要跟任何人爭,他從頭到尾心里的人,只有她黎笙一個。 “我們回家好不好?!彼⒐贡?,生平第一次放低了姿態(tài),變得小心翼翼。 黎笙充耳未聞,轉(zhuǎn)身看向身后墓碑上女孩的照片,那抹笑燦爛如朝陽,照出黎笙心底的一片荒蕪。 “其實咱倆都挺可悲的,你愛的人死了,只能找個替身?!?/br> “而我,可能生來就是當(dāng)替身的命?!?/br> “笙笙,這件事并非——”陳梟艱難地開口,卻被黎笙輕聲打斷:“陳梟,我們分手吧。” 陳梟靜默半晌,倏地冷冷開口:“我不同意?!?/br> 黎笙神情冷漠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出愚不可及的笑話。 “不同意又怎樣?” “我已經(jīng)開始恨你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