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帶我上沙場吧。”

    男人聞言，笑著夸什么“虎父無犬子”，他聽不清了，他胸中回到了嘶鳴，掙扎得五臟六腑翻滾一樣疼——

    最好是戰(zhàn)死沙場。

    塞北，冰雪，兵戈，鮮血，傷痕。

    旁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成了他絕佳的療傷藥，他在呼吸著塞北霜雪中的血腥味之時，如獲新生。

    缺乏愛恨嗔癡，讓他拔劍之時不帶分毫憐憫，老練得如同久戰(zhàn)沙場的將軍。

    鮮血濺灑，他只覺得痛快。

    艷紅覆上蒼白，可以洗刷掉那些痛苦的回憶嗎？

    沈辭南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嘗試著，直到把自己劃得傷痕累累。

    失敗。

    推倒。

    再來。

    又失敗了。

    太多的人倒在他的腳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大地染得比夕陽還紅。

    “干得漂亮，今晚去喝一杯？”

    身邊的將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辭南回頭，有些恍惚。

    “你說什么？”

    “我說……今晚……”

    將士話還沒說完，就止住了話音。

    鋒利的刀劍插進他的胸腔中，他一雙眼中明明映著沈辭南，卻布滿了沈辭南陌生的驚詫。

    敵軍，還有敵軍埋伏著！

    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被鮮血浸染的，讓沈辭南銘記的此地，是蕭關(guān)。

    上蒼從不會恩賜他什么。

    沈辭南捂著右腳踝上的傷口，終于在敵軍退盡之后發(fā)出了一聲極為壓抑的哭聲。

    塞外冬夜的鬼哭狼嚎吞噬了他微不足道的這一聲，遍地皆是縱橫的尸體，無人回應(yīng)。

    終究……還是只剩他一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有點虐……評論發(fā)紅包補償一下吧TAT

    第55章 【番外】蘇菱

    從小，蘇菱對冬日就有一種莫名的排斥。

    她知道，自己是國公府獨女，表面錦衣玉食，背地里卻要比別人付出更多。

    旁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父親并不這樣認為，她從小就要跟著府中的嬤嬤學規(guī)矩。

    不能貪食，不能玩樂，不能賴床，不能怠惰，不能大聲說話，不能撒嬌哭鬧。

    要舉止端莊，要知書達理，要溫婉賢惠，要有林下風氣。

    小蘇菱的手心被嬤嬤的板子打得通紅，耳朵里灌進去了好些教書先生的訓斥，心中釀成了苦澀的一片。

    冬日里尤甚。

    蘇菱一雙腳丫子落在地板上，跟著嬤嬤學站坐。國公府中從來都是炭火旺盛，可縱使屋內(nèi)點著炭火，地板卻是涼的，腳底的寒意自上而下，將她整個人倒灌得冰涼。

    小孩子總有貪玩之心，母親心疼她，趁著父親離府，悄悄放她在府中玩鬧，家仆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樂得替她隱瞞。

    父親不在，就可以橫沖直撞在府中亂跑撒歡，弄臟了衣衫母親也不會怪她。

    只是母親自從有孕之后，就越發(fā)的力不從心了。

    不過，母親承諾過她，日后會帶她去放一場紙鳶。

    母親有孕這段時間，父親的朝中事務(wù)愈發(fā)繁忙，時常整日不在家。

    父親在家這段時間，對蘇菱也越發(fā)嚴厲。

    有一日，她因為貪玩被父親罰在屋外跪著。

    身子凍得冰涼，口中背著教書先生今日教授的詩句，瘦弱的背挺得筆直，寒風吹過，混雜著府里那些家仆的竊竊私語。

    “小姐真可憐，明日指不定又要病一場呢。”

    “穿這么少，老爺也狠心?！?/br>
    “凍得臉都白了，我去給小姐放個暖手爐?！?/br>
    “別去，你忘了上次小翠上次給小姐披了件衣服，被老爺罵成什么樣了？”

    冷，真的太冷了。

    蘇菱忍不住搓了搓，一雙手凍得已經(jīng)沒了知覺。

    一只暖手爐被塞到她手中，蘇菱仰起頭來，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凍壞了吧?！?/br>
    小丫鬟在她身邊跪下，悄悄在她耳邊極快說了一句：“小姐，我是春柳，夫人讓我給你帶暖手爐。天要落雪了，老爺不會讓你跪太久的?！?/br>
    蘇菱偷偷用毛絨絨的大氅擋住暖手爐，心中的一層薄冰輕輕碎了一塊，連帶著唇角也不自覺揚了起來。

    天上陰沉沉的，灰黑連綿成了一片，果然很快便如春柳所言，開始落起了雪。

    冰涼的雪落在發(fā)間，寒風吹亂了蘇菱的烏發(fā)，她心中莫名有了一種抽痛。

    為什么呢？

    明明不必跪在地上了，是件好事的……

    有丫鬟急急從門廊那里過來，開口的第一句卻不是“老爺讓小姐不必跪了”，而是——

    “小姐！夫人不行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將整個京都包裹在黑暗之中，寒冷吞沒了一切，冰雪之下沒有希望，唯獨留下了滿地的絕望。

    蘇菱握著母親的手，把小臉貼在她的手上，感受著母親身上的溫度。

    “娘，你會留下來陪菱兒的，對嗎？”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拼命用空著的一只手抹去。

    她想要記住母親的樣貌，她一定要記住。

    可是，淚水越流越多了……

    貼在她臉上的手一動，蘇菱抬起頭，透過一片朦朧的水汽去望床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