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于是，許凌霄趕緊上道地轉(zhuǎn)移話題, 朝一旁粘著她的程少川道：“jiejie要吃湯圓了，你吃不吃？”

    程少川搖頭：“新娘子吃湯圓，新郎喂！”

    許凌霄看向程少微：“這都誰教他的？”

    程少微揉了揉額頭：“隔壁家的向老太太，喜歡唱戲?！?/br>
    許凌霄：“……”

    許凌霄坐到餐桌前，吹了吹湯圓，正要送嘴邊, 一旁的程少川雙手抓著桌角，rourou的臉蛋墊在手背上，一雙葡萄大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他的“新娘子”吃湯圓。

    她指了指程少微，問小川：“那他當什么？”

    小小的腦袋歪了歪：“拆散新郎和新娘的，婆婆。”

    “噗！”

    許凌霄捂住嘴巴，努力把湯圓咽下去，猛地咳嗽出聲，程少微一把將這個弟弟拽到跟前，沉聲教訓(xùn)道：“程少川，你才四歲，當什么新郎！你給我閉嘴！”

    程少川氣鼓鼓，雙手叉腰：“你，壞婆婆！”

    許凌霄第一次意識到，留守兒童的教育問題。

    “我覺得小川朋友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了，不然你給他換個角色，他平時最怕誰？”

    程少微：“你沒看，我爸媽在家的時候，他還是個正常小孩嗎？”

    許凌霄點了點頭：“那你演你爸?！?/br>
    程少微頓了頓：“惡公公？”

    許凌霄的白眼翻得跟這湯圓一樣白：“我不是他新娘！”

    聽到這話，程少川轉(zhuǎn)過身，委屈道：“那jiejie，你想演誰啊？”

    這小孩一可憐，許凌霄就硬氣不起來。

    “不如，我來當老師，你來當學(xué)生？我教你疊紙飛機？”

    “紙飛機！好耶！”

    小川朋友一聽有新玩意，就高興了，迅速沉浸在角色扮演中，坐到了茶幾邊邊，雙手疊放，乖巧地等待老師開課。

    程少微無聲笑了下，拿起許凌霄吃光了的碗，去廚房洗干凈。

    “在疊紙飛機前，你要許一個愿望，寫在里面，等飛機疊好后，站到一個高高的地方放飛它，你的愿望就會實現(xiàn)的?！?/br>
    程少川聽了，眼睛撲閃閃地發(fā)亮，見程少微出來了，忙道：“哥哥，哥哥，一起來疊紙飛機！”

    說著，就拿出程少微給他買的彩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方塊，許凌霄笑道：“你這是什么？”

    此時程少微坐在許凌霄身邊，弟弟很專業(yè)地在他面前擺了紙和筆，然后指著自己的畫，說：“這是牙齒?！?/br>
    許凌霄好奇問道：“牙齒怎么了？”

    程少川看了眼程少微，忽然縮了縮腦袋，不說話。

    許凌霄把腦袋靠過去：“你小聲跟老師講?！?/br>
    程少微：“……”

    小川果然吃這一套，捂著嘴巴生怕讓別人聽見，在許凌霄耳朵輕聲道：“我的嘴巴里，有一個地方，長出了兩顆牙齒，我許愿它，能變成1顆，不然，我就會變成小怪物了！”

    他說得又緊張又神秘，許凌霄看著他，這大約是一個四歲的小孩，最大的煩惱吧。

    于是，許凌霄坐回身，低聲跟程少微道：“他要換牙了?！?/br>
    兩人不動聲色地疊起了紙飛機，見程少川折好后，許凌霄難得有耐心，笑道：“那我們到樓頂去放飛吧。”

    小朋友很上道地點了點頭。

    樓頂，程少川虔誠地許了個愿后，揮手放飛了紙飛機，這時候，許凌霄半蹲下身，問程小川：“現(xiàn)在，讓老師看看，你的牙齒有沒有變好吧！”

    程小川聽話地張大了嘴巴，指了指要換牙的地方，這時，一旁的程少微趁機用鑷子伸進去，搖了搖舊牙，確實很松了，不拔掉，乳牙長不出來，以后牙齒就不好看。

    “嗚嗚嗚”

    程少川察覺到了不舒服，想要縮回去——

    許凌霄虎口箍住程少川的下巴，手臂環(huán)住他動彈的小身板，安撫道：“牙齒好像真的在變成一顆噢”

    程小川驚喜地睜大眼睛，嘴巴想說話，卻被許凌霄固定了上下齒。

    “別動，你一動，另外一顆牙齒，它就要不好了，可就會變?nèi)毖类蕖?/br>
    許凌霄真是用盡最大的“耐心”加“恐嚇”，安撫了程小川躁動的心靈。

    這時，程少微朝她使了個眼色，許凌霄立馬提了聲音：“呀，小川，你真是個勇敢的小戰(zhàn)士！”

    就在同一瞬間，程少微手里的鑷子一用力，只見小小一顆的舊牙就從牙床里被扒了出來，許凌霄眼疾手快地拿出一個小盤子，上面放了塊浸滿酒精的棉花球。

    小川同學(xu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牙齒很痛，眼眶濕濕的想要哭，嘴巴里被塞了個什么東西，然后又抽走了。

    許凌霄松開他后，他一臉懵懵地看著眼前“面帶微笑”的哥哥和jiejie。

    受傷地捂住臉頰。

    不知道為什么，他眼眶就開始有眼淚，一顆顆地滾了下來。

    許凌霄哄道：“恭喜你，程少川同志，你的壞牙齒，已經(jīng)被紙飛機帶走了，現(xiàn)在，你是個健康的小戰(zhàn)士啦！”

    程少微聽她在胡扯，笑道：“不信你下樓拿鏡子照照。”

    許凌霄牽起還沒從夸獎和疼痛中醒來的程少川，剛轉(zhuǎn)身，就看到樓頂角落里放著的一個天線蓋，指了指，朝程少微道：“你接一下天線，我到樓下開電視接信號，給小川看看，這玩意能止哭?！?/br>
    下了樓，許凌霄給程少川拿鏡子，讓他坐到沙發(fā)上獨自顧影自憐。

    她則開始調(diào)試起電視信號，突然，電視機里發(fā)出沙沙的聲音，緊接著冒出一片雪花，許凌霄看著上面越來越清晰的畫面，穩(wěn)住手里的插線不動。

    “近日，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爆發(fā)，黎巴國的貝卡爾谷地發(fā)生空戰(zhàn)，僅兩天內(nèi)，以色國就擊落了利亞國的80余架戰(zhàn)機……”

    許凌霄瞳孔里，映著轉(zhuǎn)播中的空戰(zhàn)畫面，睜睜地看著無數(shù)架飛機像飛蛾一樣被追著打落……

    雖然畫面模糊，但飛機的作戰(zhàn)方式她最熟悉不過，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許凌霄轉(zhuǎn)頭看去，程少微的目光斂了斂，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許凌霄站起身，“程長官，這才是你今天不回飛行院的原因吧？”

    她語氣冷靜，但垂在身側(cè)的手卻微微發(fā)抖，轉(zhuǎn)播里被大量擊落的戰(zhàn)機，是蘇國的米-23，而華國最新研制的戰(zhàn)機，就是以米-23為追逐目標而設(shè)計的，但現(xiàn)在，卻眼睜睜地，看著它一架接著一架，被粉碎在敵人的彈藥里。

    好像一瞬間，所有航空人的信念，都塌了。

    連追逐的目標都做不到保護領(lǐng)空，那華國現(xiàn)在研制的戰(zhàn)機，還有意義嗎？

    今天沒有試飛任務(wù)，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會有。

    什么時候恢復(fù)試飛，沒有人知道。

    飛行院內(nèi)部的消息，肯定比電視機的還要快。

    程少微：“飛行院歷經(jīng)艱難研制出來的戰(zhàn)-9，在出生的這一刻，就要面臨落后的時局，它沒有足夠的底氣可以確保領(lǐng)空的安全?！?/br>
    他的話很平靜，也很殘忍。

    許凌霄：“以色國的飛機，知道是誰給的嗎？”

    程少微：“燈塔國的f15，第三代戰(zhàn)機。”

    許凌霄看著電視屏幕，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新聞轉(zhuǎn)播，她起身走到茶幾邊，鋪開程少川的畫圖紙，用彩筆在上面勾勒出了線條：

    “三代戰(zhàn)機和二代戰(zhàn)機的致命差別，第一是機動性，第二是電子火控系統(tǒng)?！?/br>
    對于她說的這些，程少微隱隱驚訝，因為技術(shù)封鎖的原因，連一些老資歷的飛行員都沒碰過燈塔國的f15，但從資料錄像來看，這場空戰(zhàn)，就是三代機和二代機的比拼，雖然知道比不過，但沒想到，實力會如此懸殊。

    程少微咬了咬牙：“電子系統(tǒng)，對我們來說還只是個概念，人家就已經(jīng)研發(fā)出來，并用于空戰(zhàn)了。”

    許凌霄神色凝重：“很多頂尖技術(shù)都是先從軍事需求而來。”

    此時她根據(jù)剛才的畫面，在圖紙上描摹出了f15殲擊機的清晰輪廓：“技術(shù)本身就是在競爭中成長的，程叔也說過，最怕的就是閉門造車，現(xiàn)在既然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那就改進。”

    程少微看到許凌霄認真的心態(tài)，心里輕嘆了聲：“凌霄，你知道嗎，戰(zhàn)-9的研制，已經(jīng)做了十年了。”

    許凌霄的筆跡，在紙上頓了頓。

    十年，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付諸一切的努力，卻被毫不留情地擊滅，連她這個年輕人都覺得艱難，更何況是他們。

    程少微見她抿緊嘴巴，仍舊低頭畫圖。

    他坐在許凌霄身旁，后背倚靠在沙發(fā)腳邊，角落里程少川小朋友還在強忍難過地堅強，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仿佛在給這個寂靜的屋子，又渲染了更沉重的氣氛。

    “世界變了，規(guī)則也變了?！?/br>
    許凌霄忽然說了這一句話。

    程少微心頭像被錘子狠狠砸下，摸不著的痛：“從前我以為，只要飛得夠快，飛得夠高，就能打贏。現(xiàn)在，呵，天真?！?/br>
    許凌霄看著畫紙上的f15，眸光里，仿佛看見這架飛機就在白云間穿梭自如，如閃電迅速，它有最精密的雷達，最頂尖的控制系統(tǒng)，她仿佛看到了，一場真正航空革新的到來。

    她站起身，走到程少微身邊：“你，起來?！?/br>
    她聲音冷酷，以致于一旁的程少川都不敢委屈吧啦了，扁著嘴巴，看向自家的倒霉哥哥。

    程少微偏過頭去，沒動身：“飛行院今天停工，程舟言他們也不在那里，你去了也沒用。”

    許凌霄踢了他一腳，丟了句話：“你不起來，我就走了?！?/br>
    逋一轉(zhuǎn)身，纖細的手腕，就讓一道大掌牽住。

    少女腳步微頓，聽身后的聲音隱忍道：“現(xiàn)在的問題，不是如何改進戰(zhàn)-9，而是，到底要不要放棄，十年來堅持的自主研制之路，轉(zhuǎn)而仿制最新型的戰(zhàn)機。許凌霄，我們的領(lǐng)空，等不起了。”

    許凌霄的手攏了攏，緊緊握成了拳。

    她深吸了口氣，突然轉(zhuǎn)身，雙手穿過程少微的手臂，用力將他架起身，男人的身體寬闊，她就像纖細的支桿，將他張開。

    少女想要他站起來，如果連他都這樣，那其他人怎么辦。

    忽然，頭頂?shù)哪腥藟毫讼聛?，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身子，腦袋埋進了她的脖頸間。

    許凌霄身子微微一僵，一時沉默，目光看著發(fā)愣的程少川，許凌霄伸手，捂住了小朋友的眼睛。

    “放心吧，不會的?！?/br>
    她輕輕在程少微耳邊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