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特別有攻擊性的長相。眼睫分明向下垂落，卻與無害扯不上關(guān)系，純粹顯得慵懶散漫、不服管教。鄧諄剛剛才和幾名素不相識的女粉絲道別，踏入便利店時，嘴角仍然向上，笑起來的雙眼微微泛亮，足以令人懷疑，是否隨便面對路邊的垃圾桶也能如此深情。

    廖茗覺看得呆了，但沒忘記重復(fù)那句工作用語：“歡迎光臨——”

    鄧卓恩是鄧諄的藝名，稍微口頭讀一讀就能清楚緣由。他側(cè)過頭，終于從營業(yè)恢復(fù)到私下的狀態(tài)。改變是一瞬間發(fā)生的，笑時的確足夠治愈，迷人得無可救藥，但一旦不笑，就是另一個極端。鄧諄給人的印象莫過于纖細和冷漠。

    他收斂笑容的那一刻，她只錯覺自己好像看到晴天轉(zhuǎn)陰，頓時從暖洋洋的三亞跌入冷冰冰的馬里亞納海溝。

    一個人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反差。

    鄧諄拿了香煙和咖啡。廖茗覺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自己全程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超過2000萬，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就算再見，記得對方的幾率也微乎其微。

    他走過來結(jié)賬，語氣刻薄，神情鄙夷，以差得不能再差的態(tài)度說出了他們相遇以來交談的第一句話：“看什么看？”

    第6章 城里套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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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諄是小學(xué)三年級進的公司，不是街頭被星探搭訕，也并非自己有這方面想法，而是mama帶他去的。曾經(jīng)他mama十分癡迷于小虎隊，大學(xué)時更是頻繁參加試演會和電視臺舉辦的歌手比賽，只可惜最好的成績也止步于三甲。曾經(jīng)被環(huán)球唱片挖掘過，但卻輸給水準明明不如自己的日本籍女藝人。

    mama是個美女，爸爸也儀表堂堂，生出來的孩子巧妙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點。從小，鄧諄就被規(guī)定了睡姿，因為要防止后腦勺形狀變奇怪；翹二郎腿之類的就更不用說了，必須當心體態(tài)；發(fā)育期被壓著吃營養(yǎng)品，生怕長不高。

    都說小孩是在三歲左右第一次有個人意志，假如說此前都是大人說什么照辦什么的布偶，那之后，人才迎來出生的第一個叛逆期。不過，鄧諄好像沒有。或許在一部分人眼里，男生想做偶像有點娘們兒唧唧。但人生目標這種事，偶爾就是無跡可循的契機。mama希望，小小年紀的他也沒什么主見，先乖乖聽從，結(jié)果不知不覺，就錯過了反抗的時候。

    七歲到八歲期間，他參加了不止一個公司的面試。街舞是他的主要項目，最擅長的是log，唱歌的話備選曲目是The Boomtown Rats的《I Don\'t Like Mondays》，沒有伴奏也能唱，又還沒變聲，音色尤其好聽。

    他通過的公司很多，最后，鄧諄的mama為兒子選擇的，是專門培養(yǎng)唱跳藝人的J3。

    一開始，鄧諄只是把這當作補習(xí)班。反正別的同學(xué)周末也要學(xué)特長，去公司還不用付錢。更何況，可能有年紀小的緣故，大家都對他格外照顧。

    第一次被公開是在初三，當時mama欣喜若狂，拿著視頻在社交賬號拼命轉(zhuǎn)發(fā)。那興奮的狀態(tài)幾乎嚇到了鄧諄，他也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mama那種判若兩人的喜悅姿態(tài)。雖然J3以公司拿大頭著稱，當愛豆賺不了幾個錢不說，還只能吃青春飯。但他還是這么想了。

    那就做偶像吧。

    做偶像也不錯。

    他是這么想的。

    后來一次公司內(nèi)考核，他唱的還是那首《I Don\'t Like Mondays》。公司里的老師拿著筆敲打?qū)懽职?，慢慢說了：“怎么這么喪啊?！?/br>
    鄧諄，或者說鄧卓恩正朝攝像機熠熠生輝地微笑，最后一個詞唱完，走出拍攝范圍，那布置得美輪美奐的面部表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回答：“還好吧?！?/br>
    在公司熬了這么久，培訓(xùn)在生活中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小男生也經(jīng)歷了變聲、抽條后參加高考，變成大人，不再是孩子。

    就像這一刻，他在便利店問店員借打火機。

    被說過以后，廖茗覺已經(jīng)低下頭去，但再反應(yīng)過來，就發(fā)覺了比起那句沒教養(yǎng)的問候更令人沖擊的事。

    他！

    走！

    了！

    他拿著她借給他用一下的打火機直！接！走！了！

    虧她剛才還覺得他長得眉清目秀人模狗樣，結(jié)果竟然是她最討厭的顧客類型。廖茗覺大為震驚，但需要整理的商品還很多，只能自認倒霉。當時是半夜兩點。差不多四點時，阿姨在點煙，廖茗覺準備去座位上小睡一下，結(jié)果門又開了。

    鄧諄走進來，全程盯著手機，默不作聲走到收銀臺。對他說“歡迎光臨”的是阿姨，他抬頭，笑了笑權(quán)當問候，轉(zhuǎn)頭掃視一周，終于在貼著海報的櫥窗邊看到女生趴倒的背影。

    他走了過去。

    打火機放到桌上時，廖茗覺睡眼惺忪地側(cè)過頭，隨即蹙眉起身。鄧諄轉(zhuǎn)身就走。辨認清楚他是來還什么時，她下意識抱怨了一句：“喔，算你不是低素質(zhì)?！?/br>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被評價“低素質(zhì)”，鄧諄也不由得回過頭：“你說我什么？”

    “啊，”廖茗覺沒想到會被聽見，急忙地用傻笑彌補，“不好意思，哈哈哈。因為半夜會有很多奇葩客人，我還以為你也是。”

    鄧諄逐漸意識到什么：“你不認識我嗎？”

    廖茗覺感覺莫名其妙。

    發(fā)現(xiàn)便利店員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著自己，鄧諄頭一次像這樣無言以對。她真的不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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