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滿是畫材。

    堆疊的微微有些凌亂，一張小臺燈開著，臺燈下留出一塊空地，可以大概判斷出房間主人的活動范圍。

    桌子對面是一個寬闊的落地窗，窗簾大開著。

    舒予白對尤馥始終有種面對前輩的尊敬，早些年，甚至看了她就想跑跟學生看見老師了似的。

    她站在這畫室里，四處看看，四處瞧。

    微微屏住呼吸。

    尤馥倒是不緊不慢地坐在那兒，還給自己和師妹斟了一杯茶。

    過來，喝點水。

    她在那兒招招手。

    舒予白走去，道謝，端起茶杯，紅唇壓在杯沿喝了一小口。

    兩人坐在那兒，尤馥把她正在畫的畫兒分享給舒予白看，兩人就在那兒聊，分析這分析那的。

    聊了些畫畫的事情，接著，尤馥話鋒一轉(zhuǎn)，忽然問：你覺得，我怎么樣？

    她聲音很好聽，略微有些上揚的煙嗓，說起話來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隨意感。

    偏生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人時，微微的笑意里，有有股子認真的勁兒。

    諾大的房間，只開了一盞落地燈。

    燈光偏橘，暖暖的色調(diào)下，她的眼睛被照耀的格外漂亮動人。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尤馥輕聲道：別緊張，我只是問問你的看法。

    師姐，人很好。

    舒予白低頭，臉頰微熱。面前的人目光毫不避諱，就這么直視她。

    她有些不知把目光往哪兒放。

    你在給我發(fā)好人卡么？

    尤馥失笑：沒這個必要。

    舒予白坐在她身邊，目光落在桌上那張畫兒上。

    尤馥話音微頓，輕聲詢問：你看出來，我在追你了么？

    舒予白猝然抬眸。

    尤馥看了她一眼，安靜了一會兒，挑眉，并不在意，她站起身，笑了笑：沒事兒，走，下去弄點兒吃的。

    晚上有些濕冷的氣息。

    出了小區(qū)后左轉(zhuǎn)，有一條稍微熱鬧些的街。商店老舊的雜貨鋪，賣水果的，賣菜的，都集中在那一帶。七八點的時間正是人聲鼎沸的時候。

    一個老人牽著小狗進去逛悠，小狗搖著尾巴發(fā)出吠叫。

    店里賣的水果都很新鮮，蒂兒還是青的，枝葉鮮綠。她看了一圈，挑了一袋子柑橘，幾個番石榴，一提葡萄。

    店里的燈光微黃。

    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韻味。

    舒予白纖長的脖頸微微彎曲著，耳畔有一縷發(fā)絲滑落。她的手很漂亮，骨rou勻稱，肌膚凝白，一看就是一雙適合畫畫的手。她身上很有一股文人氣，安安靜靜的，就像不曾與世俗塵埃沾染。

    她這般微微轉(zhuǎn)過臉，清澈眼眸里的水光一漾而過。

    她的長發(fā)很滑，很順。

    好似綢緞一般。

    尤馥談過許多次戀愛。

    舒予白是那類，最適合長長久久地過一生的人。

    對這種人，她有十足的耐心。

    尤馥幫她提著水果，接著，又被舒予白帶著去買了些蔬菜。

    兩人相伴著，往回走。

    另一邊。

    夜里九點，南雪的房間。

    她開了燈，落地窗開了一條小縫，外頭的冷風刮過來傳來嗚嗚的聲響。窗外，已經(jīng)是一片寂靜，露臺上終年循環(huán)的水流不停息，倒影出一彎月色。

    樓下的張姨又一次上樓，把那杯溫熱的牛奶放在她桌邊：小姑娘，喝點兒。

    南雪轉(zhuǎn)過身，說了句謝謝，把筆記本放在桌上，蜷縮起長腿辦公，手邊是一個筆記本和鋼筆。

    這么寫寫劃劃，每隔一會兒就看看聊天框有沒有新消息。

    過了會兒，聊天框跳躍了幾下，南雪點開。

    心臟一陣狂跳，脊背都有薄薄的冷汗，是她雇的那人發(fā)來照片了，纖白食指輕顫，點開。

    一張放大的照片出現(xiàn)在眼前。

    南雪瞧著那張照片，看了一秒，匆匆關掉。

    她抵著額頭，閉了閉眼睛，指尖泛白，那畫面美好的過分，過分的刺眼。

    隔了一秒。

    她又面無表情地點開。

    畫面里，女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長發(fā)挽起，手上提了兩兜菜，身側(cè)緊緊挨著的是尤馥。行人匆匆，昏暗的街角下背影模糊不清，暗淡的光線反把氣氛弄的更曖昧了些。

    她就那么偏過頭，溫柔地看著尤馥，眼睛里像是只有她一個人。

    兩人就那么對視。

    眼角眉梢溫柔的笑意尚未褪去，定格在畫面上。

    她身邊的尤馥，穿著偏成熟的小黑裙，肩上搭一件薄薄的呢外套。身形窈窕，黑色短發(fā)發(fā)梢微卷，搭在肩上，被風吹的揚起一小縷。

    尤馥的確很漂亮。

    或許舒予白本就喜歡她那種類型的？

    南雪指尖捏著的鋼筆落在紙上，留下一個重重的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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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還有別的照片么？

    夜，南雪的房間。

    她把這句話發(fā)過去后，就耐心的等待，試圖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可看見兩人一塊兒的情形，仍舊有些煩躁。她撐著頭，垂眸，細白指尖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脖頸。

    片刻，叮的一聲。

    那人把拍下來的所有照片都給她發(fā)了過來。

    南雪低頭，不帶表情地一張一張瀏覽，纖長食指輕輕劃過屏幕，點開，放大。晚上她穿的單薄，就一件棉白睡衣，坐在那兒，冷風直灌，心底涼了半截。

    照片里是兩個人的身影。

    從一間別墅走出來，接著似乎是轉(zhuǎn)身去了附近的街道買菜購物，接著又轉(zhuǎn)身回去。

    兩人肩挨著肩，似乎一路上都在談笑，很親昵的樣子。

    南雪看著那張照片。

    舒予白當真很喜歡她？

    可她之前喜歡的不是自己嗎。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回復那人：這間別墅的位置在哪兒？

    過了會兒，那人把定位給她發(fā)了過來。

    南雪掃了一眼，還好，不遠。

    晚上十點多了。

    南雪捏起手機看了一眼，微信的界面，舒予白回復她了。

    之前的信息掛在那兒，她問：小jiejie在么？

    舒予白：在呀，有什么事？

    舒予白：是要退畫兒么？

    南雪指尖顫了顫，回復：不是。

    南雪：是想請問一下您有關繪畫的問題。

    另一邊。

    舒予白看著屏幕上的一行字，輕輕笑了。這還是這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有人當面告訴她，很喜歡她的畫，還想請教她有關繪畫的問題?；蛟S，這個小朋友是個對畫畫感興趣的業(yè)余愛好者吧？否則為什么要花重金買她的畫，又問她這方面的問題呢。

    好學的人總是招人喜歡的。

    她纖白指尖輕顫，回復：好呀，你問。

    兩人就這么聊上了。

    舒予白跟她講，初學者怎么選畫材，從哪一步入手，以及怎么找老師。

    那邊的人聽的津津有味。

    聊完了，那邊跟她說：jiejie，晚安。

    她看著那句話，笑了笑，回：晚安。

    跟一個陌生人聊的這么舒服，還是頭一遭。

    就好像，她們已經(jīng)認識很多年了一樣，有一種獨特的親切感。

    又過了幾天，舒予白仍舊和從前一樣，跟尤馥聊些畫畫的事情，去她畫室，兩人一起畫畫，又去醫(yī)院挨個兒找醫(yī)生掛號問診。

    手的問題之前拍過片子，主要是手骨增生。

    治療起來很麻煩，要動手術，還有一定的失敗率，萬一失敗了，手就徹底廢了。西醫(yī)的法子就是吃消炎藥，外加手術治療。后來又去看了中醫(yī)，中醫(yī)說是居住環(huán)境濕寒氣重，外加心理壓力過大造成的。

    具體怎么解決，還找不到合適的方案。

    她母親甚至開玩笑：后悔當初沒給她這雙手上保險，不然，現(xiàn)在人家保險公司該賠好多錢了。

    這幾天，那個買了她畫兒的小姑娘，似乎認定她了，每天都找她聊天。

    早安，晚安，一個不落下。

    聊的內(nèi)容多是跟美學，欣賞相關的，可聊久了，又多了些別的內(nèi)容。

    有天，那邊給她發(fā)了張照片，問：jiejie，她是誰？你朋友么。

    畫面上是捧著奶茶的兩只手，一只手稍微纖細些；另一只手則關節(jié)分明，稍瘦一些，手腕上還帶了一只腕表。

    這是她一次和尤馥出去玩兒時拍下的。

    舒予白猶豫片刻，回復：是的呀。

    那邊問：不是女朋友？

    舒予白看的一驚，她又回去翻了翻曾經(jīng)發(fā)過的東西，都是出去玩的照片，或是拍一拍家里的寵物貓寵物狗，并沒有太多的暴露個人性取向的東西。她是怎么看出來的？

    過了會兒，那邊給她發(fā)了張照片，也是從她朋友圈里翻出來的。

    里頭兩只不同人的手比了個愛心。

    原來是這個。

    舒予白輕輕笑了下，回她：目前，還不是。

    以后怎么樣，說不準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她也要考慮找一個能陪她度過余生的人，男人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女孩子。是尤馥？或者是別人。

    誰知道呢。

    另一邊，南雪看著這句話陷入沉思。

    目前。

    還不是。

    過了會兒，她又問：jiejie有喜歡的人么？

    舒予白看著那句話，沉默了一會兒，回復：有。

    那邊：她是誰？

    舒予白笑了笑：不告訴你。

    南雪看著那句話，又想起她看著尤馥的眼神，帶點兒崇拜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她指尖顫了顫，問：是不是特別特別喜歡？

    舒予白垂眸，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唇邊有輕輕的淺笑。

    她回：是的。是一種一見鐘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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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一次見到南雪時，她還是個小孩。

    當然了，那會兒，自己也沒有多大年紀。

    微冷的青石板路，白墻黛瓦的大宅子。南雪是對面那家的小女孩兒。

    聽大人說，她們椉沂歉嶄瞻嶗吹模阿姨叔叔都是世交，她們家也有小孩兒，比舒予白年紀小些。

    舒予白站在房間里，透過椛刃⌒〉拇巴外瞧，院子里有個小姑娘，雪白的皮膚，柔軟的發(fā)絲綁了個短短的馬尾，唇色紅的似櫻桃。

    她被大人牽著，有些不安地四處看。

    舒予白跑出房間，她站在那兒，輕輕往大人身后縮了縮，拿一雙小動物一樣烏黑濕潤的眼睛看她。

    隔了許多年，舒予白仍然記得。

    她低頭，輕輕笑了。

    又過了些天，舒予白仍跟著尤馥進出畫室。

    兩個人很合拍，聊起專業(yè)上的事情很盡興，時常椏槎畫畫。尤馥的畫室很凌亂，許多畫紙，顏料，彼此堆疊在一起，充滿了漫不經(jīng)心的感覺，跟她這個人椦。

    可她椕ζ鹱ㄒ瞪系氖慮椋又認真且愛鉆牛角尖。

    近乎苛刻地追求完美。

    舒予白的手雖有問題，可畫一些偏重構(gòu)圖和色彩的畫沒什么問題，主要是那些對靈敏度和精確度要求高的沒辦法很好地完成。像宋元椗傻墓け駛肯定是沒辦法了，但西畫還是可以的。

    桌上點著椪堤ǖ啤

    周遭滿是顏料的味道，椄齙魃盤放在面前，舒予白在仿著莫奈的蛙塘式風格創(chuàng)作。

    月底有個展，尤馥說帶她一把，看能不能幫到她，帶她拿個獎。

    展覽椑嗟模注重展廳效應，畫的尺寸要很大，常常有畫人物的畫家按著真實人物比例創(chuàng)作，椪嘔，耗時很久，很辛苦。

    舒予白畫了棸耄有些不甘心，想繼續(xù)完成。

    可時間晚了。

    平時一個人的話，我就直接在這兒睡了。尤馥低頭看看腕表，現(xiàn)在十點了，我送你回去？

    你睡這兒？

    嗯。

    舒予白不好意思叫別人送，她想了想，說：房間有幾間？

    樓上，還有兩間。

    舒予白頗為糾結(jié)地想了會兒，似乎無論是叫別人送回家，還是借宿，都挺麻煩別人的。

    要不，我自己打車

    尤馥明白她意思了，笑了：別。你要是放心，住我這兒也好。

    舒予白慣來不懂拒絕，另一方面又實在想繼續(xù)畫，她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謝謝師姐。

    那，明天早餐拜托了。

    尤馥笑看她。

    好。

    尤馥揉揉她腦袋。

    舒予白笑著躲去棻摺

    另一邊。

    南雪坐在辦公桌旁，検種ё畔買ⅲ細白手指有椣旅灰幌慮米拋爛妗

    落地窗外是霧蒙蒙的城市，她坐在那兒，纖細的身影有幾分朦朧。

    她等著雇傭的那人給她發(fā)照片。

    好像要每天確認一遍，舒予白和尤馥暫時沒什么，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