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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濯枝在線閱讀 - 濯枝 第98節(jié)

濯枝 第98節(jié)

    這邊的傭人是老宅那邊支過來的,半點(diǎn)不對勁就往老宅打電話,他模糊的記憶里,有無數(shù)個舒晚鏡和程靖遠(yuǎn)大吵的場景,都是極深的夜。

    燈火那么亮,一抬頭,天黑得像兜頭壓下來的濃墨,避無可避。

    他面無表情地被老保姆和管家接走,他沒有害怕,只是很木然地隨這些人挪動,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安穩(wěn)下來。

    程靖遠(yuǎn)也會走,他幾乎不在這里留宿。

    那是舒晚鏡一個人的地方。

    但從小到大,但凡需要填寫家庭住址,他看著家庭兩個字,最后都會寫鉑悅天城的地址,總想著舒晚鏡說過,她只有他了,如果他也不認(rèn)這個家,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再清煙冷火,他也始終當(dāng)這里是自己的家。

    明明已經(jīng)很久沒來了,但有種骨骼里的記憶,叫他輕車熟路。

    車子停在門口的停車位上,他解了安全帶,沒下車,隔窗看著二樓自己的房間,從落鎖開始這房子的水電就停了。

    那扇窗不會再亮。

    他下車走到門廳下,入戶鋪的是整塊的石板路,石縫里的雜草已經(jīng)擠滿縫隙,門口立的綠色信箱,風(fēng)吹日曬敗了色,駁了漆,連投信口都上了一層黃褐色的銹。

    旁邊掛的是四位的密碼鎖。

    鎖芯應(yīng)該也銹了,他轉(zhuǎn)動舒晚鏡的生日有幾分卡頓,第四位數(shù),直接卡死,怎么撥也撥不動。

    他打算放棄。

    好多年了,一個舊信箱里也不會有什么。

    可偏偏這個時候,蓄力的轉(zhuǎn)鎖似邁過一個艱難關(guān)隘,咯噔一聲,夜色里,指引一般的轉(zhuǎn)到了初始的位置。

    鎖環(huán)猛然彈開。

    程濯將鎖拿下來,沒有了鎖環(huán)束縛的鐵質(zhì)箱門自動朝外打開,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里面真的有信。

    好幾封,程濯一把拿出來看,有藝術(shù)機(jī)構(gòu)的邀請函,公益活動的感謝信,還有消費(fèi)賬單,都逾時了。

    翻到最底下,一封普通的、寫著致程濯的信箋赫然闖進(jìn)視線里。

    指尖難以自控地顫了一下,他凝目,不可思議地看著“程濯”兩個字,熟悉的瘦金體,第一次是在哪里見呢?

    是從金霖路出來的路上,路過寶岱廣場,昏暗的后車座,醉酒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拉著他的衣角。

    他明知她有點(diǎn)麻煩,見她眼角通紅,還是忍不住心軟哄她,叫車子開回柏莘會所,托人翻找,取來那個并不出色的蛋糕。

    蛋糕和賀卡上都寫著程濯這兩個字,祝他生日快樂。

    是走勢纖細(xì),卻傲骨稠芳的瘦金體。

    程濯覺得呼吸里哽住什么,將其他信擱在信箱上,打開手里這封。

    年深月久,連信封口的紙都有些粉化了,他動作磕巴又著急,一時撕斷一角,信封沒有完全打開。

    他指端懸在空氣里。

    很麻,又輕微抖著,像一層陳年銹跡被剝落,那些新稚的、隱藏的部分乍然接觸氧,很措手不及。

    緩了兩秒,他將信口完全撕開,抽出里頭的信紙,輕屏一口氣,將那兩道規(guī)規(guī)矩矩的折痕攤開。

    程濯:

    你好!

    我是高一(12)班的孟聽枝,想給你寫信很久了,得知你出國的消息,冒昧寫下這封信。

    看到這里你大概會皺眉孟聽枝是誰?

    你不會記得高三開學(xué),你在食堂窗口給一個高一新生指過相思奶茶,那天你穿14號的球服,微微流汗,從窗口取走一個球隊的飲料,路過門口的冷氣簾,一步踏進(jìn)陽光里。

    我愣了好久,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紅豆奶茶為什么要叫相思奶茶,窗口的老板告訴我,因為此物最相思。

    軍訓(xùn)后,我曬黑了一個度,開課后很怕在校園哪個角落遇見你,可我時刻在期待遇見你。

    班里課間總有女生提程濯這個名字,我模模糊糊聽著,直到國慶放假前,那天下午學(xué)校提前放假,據(jù)說是有校際籃球賽,我被前桌的女生拉去球場,人山人海外就有人撕心裂肺地在為程濯加油。

    前桌的女生拽著我擠進(jìn)人潮,你投了一個三分,她在我耳邊尖叫,指著你說,程濯學(xué)長帥死了。

    那一刻,我像是誤闖了一個獨(dú)屬于程濯的星球,這個星球的文明刻板,所有的文字和語言都與程濯有關(guān)。

    最后我心無旁騖又靜默至極地和她們成為了同類。

    可我不能說話,我是你國度里的一個平民啞巴,那些排山倒海般的對你的喜歡,赤.裸直白,愛意盈天,我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環(huán)節(jié),你下場擦汗,掠過看臺的那一眼,甚至不會為我停留0.01秒。

    我不該再有太多癡心妄想,可十一月,高一期中考,我在天臺哭,你解開手表借給我,我又開始沉溺。

    每天早上,你路過秀山亭的長街去十四中,我跟在你身后和你同行一段路,都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

    或許別人的喜歡對你來說已經(jīng)成了一種困擾,我沒有想過告白,可我太想見你了,哪怕遠(yuǎn)遠(yuǎn)的看一眼也可以。

    我作文一直寫的很差,我也不喜歡寫作,但我太想在不打擾你的情況下見一見你了,所以我參加了校報社,大概是有才氣的人太多,校報社缺我這種任勞任怨的,我很順利的進(jìn)入。

    每周我都可以去高三樓發(fā)校報,高三一共四十三個班,我發(fā)過二十七次校報,你有十一次在班里,從我手里接過報紙,看也不看地塞進(jìn)桌屜里。

    發(fā)完報紙,每次都會沾一手的印刷油墨,我洗很久才能洗干凈,就像對你,很喜歡很喜歡,但不會有人知道。

    你也不會知道。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我從沒想過單方面的喜歡如此難受,那些戛然而止的歡喜和猝不及防的傷心,將我本該乏善可陳的青春填得那么滿。

    你出國的消息來得毫無預(yù)告,隔周的升旗儀式結(jié)束,貼吧里很多女生難過失意,她們祝你如何如何。

    我沒有祝福給你,你那樣光風(fēng)霽月的人,去到哪里應(yīng)該都會順?biāo)斓?,你本來就是發(fā)光的,我只希望,我的孤月永不墜落。

    我心里的程濯,永遠(yuǎn)快樂。

    你出國后,我恍惚了好多天,今天我在我家二樓窗邊系鞋帶,我之前就是這樣磨蹭著等你出現(xiàn)的,可我忘了,你不會再出現(xiàn)了,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的窗戶里。

    我要遲到了,干脆就翹了課。

    外面在下雨,蘇城從來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雨,夏天真的來了,你也真的消失了,我在寫這封信。

    我忽然能預(yù)見自己的未來,是波瀾驟歇的海,所有風(fēng)浪都離島很遠(yuǎn),你也是。

    我試著問過自己,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這樣的喜歡算什么呢。

    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

    暗戀是帶著所有金銀細(xì)軟,在你的海域沉船。

    不出意外再難見天光,別人救不了,而你不會來,我心甘情愿的蒙厄,束手就擒的淪亡。

    可我仍有貪心,以后的許許多多年,程濯,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落款是孟聽枝。

    時間是七年前的六月。

    良久,末尾那八個字像一記重錘般落在心上,那種無孔不入的擠壓力,叫程濯每個呼吸都開始酸脹疼痛。

    他合上眼,仿佛能看見那個十六歲的少女穿十四中的校服站在他面前,膽怯又勇敢地問他,以后的許許多多年,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說完那雙溫軟的眸子就濕紅了。

    將七年后的程濯,破碎地映照著。

    信里的話,一字一句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他難以承受地捏著信,輕垂脖頸,調(diào)整氣息,想將那股從心臟上蔓延開的酸痛緩過去。

    但無濟(jì)于事。

    他看著這個老舊信箱,想著她的信在這里不見天日地擱置了七年,不受控地就要去想,倘若他沒有在美院的會展中心和她重逢,倘若他沒有機(jī)會再打開這個信箱。

    還有多少個七年要擱置?

    倘若他真的不知道孟聽枝是誰,他此刻打開這封信,或許只會毫不掛心地看一遍,甚至沒有耐心看完就會放在一邊。

    沒有人會去在意。

    沒有人會在意十六歲的孟聽枝。

    吐出一口肺部淤著的濁氣,程濯又將信看過,目光停在末尾那句。

    他曾以為時間太久,信已經(jīng)丟了,明明也問過她的,問她在信里寫了什么,好怕她有一個什么遺憾,是他過去欠她的。

    可她不說,她說她只是祝他前程似錦的其中一個。

    又騙他。

    可真看了這封信,心緒難平,他欠她的遺憾又何止一個。

    程濯給她打電話,說她騙人,她根本就沒有祝他前程似錦,她說的是,她仍有貪心,以后的許許多多年,程濯,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他最后問她,“孟聽枝,你還想見我嗎?”

    電話里靜了片刻,似是反應(yīng)過來他知道了什么,那聲音忽然就軟了,微帶一點(diǎn)顫抖鼻音,先是“嗯”了一聲,又補(bǔ)充:

    “我想見你?!?/br>
    程濯:“告訴我,你在哪兒?”

    孟聽枝抬頭看著6號別墅,又看身邊那盞特意留下的地?zé)?,微哽著回答:“我在枕春公館……程濯,我在我們曾經(jīng)的家。”

    他緩住一口氣,聲音極具安撫力度。

    “等我,孟聽枝,我一定會來,你不要哭。”

    她想答應(yīng)他,可剛應(yīng)了一聲嗯,垂下腦袋,眼淚就不受控地吧嗒掉落了,她很快速地抹掉,握著手機(jī)難受地說:“我等你,程濯……”

    “我一直在等你?!?/br>
    第74章 摘月亮   只想叫月亮為她沉溺

    孟聽枝在枕春公館等著, 腦子里想了很多事,想到那封信。

    她其實(shí)只能記個大概。

    碎片化的記憶,印象更深刻的是那天三生有信外下了好大的雨, 上課期間, 店里人少, 老板在卸貨碼貨, 門口風(fēng)鈴來來回回被撞出聲響,混在細(xì)密的雨水氣息里, 清脆潮濕。

    她買了印有“三生有信”鴉青色logo的信封,老板收了錢,看她身上的十四中校服, 納罕地問她:“今天不上學(xué)嗎?”

    “我翹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