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手背搭在眉骨上啞聲道：“他一直覺得是他配不上我。”

    但其實(shí)，配不上他吳楚的從來都是他殷縉。

    而被困在里面出不來的人從來也不于是吳楚，而是他們而已。

    *

    第88章

    殷縉知道，凡是自己身邊知道吳楚存在的人，都知道吳楚身上發(fā)生過一大堆破事。

    那些陰差陽錯的破事挑一兩件出來放在常人身上，就足夠讓常人壓抑到崩潰窒息，但是這些年吳楚一個人全部承受了下來。

    所以殷縉身邊大多數(shù)人都有以為那個包容甚至是拯救的角色，一直都是他殷縉。

    但在那么多破事面前，吳楚不僅是一個人扛了下來，更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撐著來哄他。

    殷縉深呼吸，眼眶有些紅，胸腔那股情緒一絲一縷墜得人心口發(fā)疼，像是被密密麻麻纖弱的藤曼纏繞得密不透風(fēng)，而后被大片大片斜斜壓下來的情緒覆蓋。

    那些原本纏繞在扭曲內(nèi)心的晦澀陰暗想法漸漸在吳楚那雙亮晶晶眸子中消逝，也逐漸變得平和起來。

    甚至柔軟得有些讓人想嘆息。

    殷縉啞著嗓音對著電話那頭的老友道：“掛了?！?/br>
    他抬眼透過玻璃窗望向大雪紛飛的窗外，靜了靜，眼神帶著點(diǎn)溫柔輕聲道：“回去陪他了。”

    除夕的凌晨，外頭的雪越落越大，普通病房中沉睡的吳楚呼吸淺淺，另一間急救室中，刺目的紅燈依舊亮著。只不過無人問津。

    殷縉微微彎腰，將手頭上的煙給掐滅，起身朝著長廊盡頭的普通病房走去。

    ----

    國內(nèi)s市。

    某個公園長椅上，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彎腰，替面前的人整理著圍巾。

    吳楚臉色看上去不大高興，他硬邦邦道：“我覺得它剛才就是想在我腿上拉屎?！?/br>
    冬日陽光清透，長椅不遠(yuǎn)處是一處噴泉，幾只白鴿正慢悠悠踱步，一尊線條優(yōu)美天使銅像上也停著幾只白鴿。

    殷縉替他將圍巾掖好，聞言眼里帶了點(diǎn)笑意，他低聲道：“人家來吃你手中的面包屑，你說人家想在你腿上拉屎？”

    吳楚靠在椅子上嘀咕道：“你不懂?！?/br>
    他從小就不招動物喜歡，鴿子在他身上拉屎對于他來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殷縉半蹲在地上，伸手揉了揉他的頸脖低聲道：“那我們換個地方？”

    除夕過后，第二天他就將吳楚帶回了國，做了一次徹底的檢查，檢查結(jié)果顯示吳楚恢復(fù)良好，基本上沒有他害怕的意外發(fā)生。

    但了解吳楚全部行程后的醫(yī)生委婉地提出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病人的心理健康著想，建議多陪同病人出去走走，緩沖一下之前經(jīng)歷帶來的負(fù)面影響。

    吳楚自然是不知道這回事，他只知道在一大早，就被男人從被窩中薅了出來，半醒半睡間知道了要去曬曬太陽。

    他對曬太陽習(xí)以為常，以為又是在花園長廊中曬曬太陽，沒想到殷縉帶他出來了s市的某一處公園。

    吳楚聽到那句換地方后，他猶豫了一會道：“算了。”

    殷縉起身，他微微偏頭望著那群鴿子，對著吳楚道：“我去買一些鴿子飼料?！?/br>
    吳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著殷縉向遠(yuǎn)處噴泉前兜售鴿子飼料的小販走去，他視線中出現(xiàn)了一只雪白的鴿子，慢慢踱步到了吳楚面前。

    沒過幾秒，那只鴿子似乎是受到了驚嚇，振翅而飛，吳楚抬頭，就看到了一瘸一拐的人出現(xiàn)了在他面前。

    那人套著夾克，看起來有些狼狽，嘴角還青著，來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第一句話就是：“好巧?！?/br>
    吳楚：“……”

    他帶著點(diǎn)詫異盯著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的杜航，實(shí)在是想象不出有人被打得渾身青青紫紫，還能跑來公園跟他偶遇。

    吳楚沒說話，而是將屁股挪了過去一點(diǎn)，抬頭望著遠(yuǎn)處噴泉兜售飼料的地方。

    杜航也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嗓音有些低道：“跟他一起來的？”

    遠(yuǎn)處兜售飼料的地方，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格外出挑，身材挺拔，氣質(zhì)絕佳，深刻的臉龐上不帶什么情緒，神色冷淡。

    但只要男人微微一偏頭，目光觸及到遠(yuǎn)處長椅時，眼神下意識便柔和了一些，連帶著周身冷淡的氣質(zhì)也跟著變化了起來。

    吳楚皺眉道：“有什么事嗎？”

    潛臺詞便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耽擱他的時間。

    杜航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帶著點(diǎn)失落道：“我又被我哥打了?！?/br>
    吳楚：“……”

    他神色帶著點(diǎn)無語道：“你姓杜，我他媽姓吳。”

    “你哥打你關(guān)我什么事？”

    又不是吳翰打的，這事還能賴在他頭上？

    杜航?jīng)]說話，而是望著身旁的吳楚，他看起來身形瘦削了一點(diǎn)，黑發(fā)也長了一些，落在眉眼上顯得五官沒有那么銳利，哪怕臉色臭起來也看上去沒以前那么兇。

    他沒說自己被打的原因是什么，而是繼續(xù)低聲失落道：“你那時被他們打，是不是比我還慘？”

    吳楚：“……”

    他聽著杜航繼續(xù)低聲道：“現(xiàn)在我才知道，其實(shí)我現(xiàn)在一點(diǎn)能力都沒有。”

    那些無法無天、囂張跋扈的過去，全部是仗著杜家小少爺?shù)纳矸?，一旦脫離了杜家小少爺這個身份，他就什么都不是。

    連跪在祠堂上對著杜錦承認(rèn)自己喜歡吳楚的能力都沒有——被杜錦打得話都說不出來。

    “我那些年一直挺混賬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一直針對你。”

    杜航忽然就像是平靜了下來，他眼眶泛著那些極細(xì)微的紅，此時此刻都好像無聲無息地消散了去。

    吳楚帶著點(diǎn)詫異抬頭，望著杜航手指在褲子上摩挲了下低聲道：“圈子里的人我都跟他們打過招呼了，以后也不會再針對你了?！?/br>
    杜航望著吳楚的眼睛道：“不是因?yàn)槲抑懒藚呛铂F(xiàn)在護(hù)著你了，才去打招呼的。”

    他頓了頓低聲道：“如果吳翰又出爾反爾，我還是會攔著他們的，不會讓他們再針對你?！?/br>
    吳楚神色有點(diǎn)難以形容，他神色復(fù)雜開口道：“那什么，你哥打你腦袋了？？”

    杜航深呼吸一口，啞聲道：“我以前養(yǎng)有一只小狗。”

    “是一個小土狗。”

    “它長得不是特別好看，脾氣也不好，但是我特別喜歡它……”

    他叨叨絮絮跟著吳楚說著他的小土狗，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看上去狼狽極了。

    吳楚能扛得住打，也能扛得住罵，但是他壓根就被想過這輩子杜航會在他面前紅著眼眶，說著他的小土狗。

    他心里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么，但卻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于驚恐，甩了甩腦袋立馬就把那想法甩出了腦海，閉上嘴一聲不吭。

    說到最后，杜航望著面前的吳楚，伸手揉了揉吳楚的腦袋，低聲說：“我要去我哥的公司了。”

    他也想保護(hù)他的小狗。

    而不是在吳楚出事以后，只能像個廢物一樣去哀求哥哥，或者是每天像困獸一樣在家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吳楚猝不及防被揉了揉頭，他愣了一下，然后皺著眉頭不善道：“你他媽找抽？”

    杜航吸了吸鼻子，身子卻蹭了過去道：“你抽啊，我都欺負(fù)你那么多年了，現(xiàn)在讓你欺負(fù)回來不是不是不行。”

    他看上去很瀟灑，卻被吳楚一腳踹了過去，皺著眉頭道：“理老子遠(yuǎn)點(diǎn)?！?/br>
    一副顯然是不想讓蹭過來的警惕模樣。

    杜航被踹了一腳，他死皮賴臉道：“我最近還撿了一只狗?！?/br>
    “毛茸茸的那種，我給你看……”

    他掏出手機(jī)給吳楚看，小聲道：“你看一下……真的是毛茸茸的……”

    吳楚看了一眼，確實(shí)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土狗，眼神亮晶晶的，看起來活潑可愛。

    杜航點(diǎn)開了錄制的視頻，低聲道：“可愛吧？”

    吳楚望著視頻中兩個爪子撲著毛球的小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杜航偏頭望著低頭望著手機(jī)的男生，認(rèn)真道：“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br>
    “叫楚楚?！?/br>
    吳楚：“……”

    他想象了一下，杜航那個傻逼對著小土狗笑嘻嘻地拋出一個圓球，然后鼓勵地喊道：“楚楚，去把他撿回來?！?/br>
    他面無表情踹一腳過去道：“你他媽腦子有?。俊?/br>
    這個名字真他媽不能不讓人多想。

    還他媽說那些年干了太多混帳事對不起他，感情鋪墊了那么久，就等著后面這一出呢？

    杜航挨了一腳，沒吭聲，只認(rèn)真盯著他啞聲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只小狗?！?/br>
    喜歡到連說都不敢說出來。

    *

    第89章

    “說完了？”

    開著窗的黑色車內(nèi)，杜錦一手搭在方向盤上，臉龐上神情很淡，夾著煙的指骨敲了敲煙灰缸邊緣，微微抬眼望向一瘸一拐上車的杜航。

    他嗓音聽上完全聽不出喜怒繼續(xù)道：“按照你說的，人給你見了?！?/br>
    杜錦垂眸，摁滅了猩紅的煙頭，淡淡道：“以后就別念著了?！?/br>
    杜航坐在副駕駛上，沒有說話，他被打得青紫的唇動了動，然后嗓音很啞道：“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