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告訴面前的人，如今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是他一步步引導(dǎo)張懷遠(yuǎn)走上今天這一步的，才導(dǎo)致了今天這個結(jié)果。

    是他在以前以為在這段關(guān)系中，一直認(rèn)為被偏愛照顧的人是吳楚，離不開他的人也是吳楚。

    但是直到后面他才發(fā)現(xiàn)，在這段畸形關(guān)系中，被偏愛照顧的那個人永遠(yuǎn)都是他沈秋澤。是面前這個男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用力地把他拽向水面，但是他在恐懼和瘋狂抗拒下，固執(zhí)地選擇像以前那樣的生活方式。

    他選擇了張懷遠(yuǎn)，他知道每一個像沈余的人都能讓他勉強喘息一段時間，張懷遠(yuǎn)保質(zhì)期更是要比其他人長，但是他從來不去也不愿深思為什么自己會心甘情愿待在吳楚身邊兩年。

    但是如今再想明白又有什么用？褚萼步步逼緊，他身上有太多不能深查的東西了，就像是定時炸、藥，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將吳楚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炸得粉身碎骨。

    隨便哪一件事擺在吳楚面前，都足夠判他死刑。

    眉目冷清的沈秋澤唇色有些發(fā)白，他輕輕籠著面前人的衣領(lǐng)，晦澀沙啞道：“不會再有事了……”

    但是沒關(guān)系，等到吳楚這次比賽完后，他會直接帶著吳楚出國，到沈家的地盤，不管用什么方式，他都會選擇先將人死死鎖在自己的身邊。

    紛飛的鵝毛大雪很快將地面鋪上了一層雪，而在不遠(yuǎn)處，停著一輛黑色車子，看上去很安靜。

    黑色車子內(nèi)是一片死寂，助理苦著臉小心翼翼從后視窗望著自家老板的臉色。

    自家老板臉色很平靜，座椅旁放著一件外套，一看就是要給那小男生的。

    助理苦著臉想著，他在當(dāng)初a大廁所中就知道了跟在老板身邊的小男生玩得花，但是萬萬沒想到能夠玩得那么花。

    當(dāng)著他老板的面在公路上跟著別的男人摟摟抱抱，最大的問題是他老板居然還一聲不吭地忍著。

    半晌后，殷縉的嗓音有些啞道：“走吧?！?/br>
    助理小心翼翼地發(fā)動引擎，殷縉只慢慢抓緊了車椅旁的外套，狹長的眸子中滿是陰霾和晦澀。

    他知道沈秋澤對于吳楚意味著什么，作為第一個走進吳楚心中的人，沈秋澤的存在現(xiàn)在對于吳楚來說幾乎是不可撼動的存在。

    也知道在這個情況下，對于吳楚來說，沈秋澤的出現(xiàn)要比他的出現(xiàn)要好很多。

    他都理解，他都明白。

    但是依舊有種想要掰斷那人伸向吳楚手腕的沖動，甚至是想要一點一點地碾碎那人在吳楚心底的每一絲痕跡，再強勢地用自己的氣息用力地覆蓋上去。

    殷縉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淡淡道：“去拳館?！?/br>
    助理立馬將導(dǎo)航位置定在了殷縉常去的拳館，車窗外的雪紛紛揚揚，將整條公路都鋪上了一層厚雪。

    ---

    偌大的辦公室中，抽著煙的男人神色晦澀，他眉眼看上去跟吳楚有些相似，但卻帶著幾分強勢凌厲，他垂著眼彈了彈煙灰，對著面前的心腹下屬啞聲道：“下去吧?！?/br>
    下屬恭敬地退了下去，只留下桌子上一沓的文件。

    那一沓文件是張懷遠(yuǎn)近來的全部動態(tài)，不管是資金流動去向還是見到的人，記錄的程度足以讓人頭皮發(fā)麻。

    吳翰看上去沒有什么情緒地翻了翻面前的文件，文件中看上去完美無瑕沒有什么破綻，就像是所有人嘴里真心誠意笑著祝賀恭喜的那樣完美。

    “恭喜吳總找回了親弟弟！”

    “兩兄弟團聚在一起真是不容易?！?/br>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吳翰找回了親弟弟，百般寵愛，不僅以雷霆手段把鵲占鳩巢的私生子給逼了出去，甚至讓剛接回來不久的親弟弟開始著手處理公司，并在前陣子生病期間給了不少權(quán)力和工作給親弟弟。

    垂著煙抽煙的吳翰手機震動起來，他將煙掐滅，盯著屏幕上的名字跳動了一會，才接起電話。

    吳翰聽著電話那頭張懷遠(yuǎn)嗓音帶著笑意不好意思道：“哥，今晚我跟同學(xué)在外面聚會，就不回去了?！?/br>
    “不用擔(dān)心我。”

    靠在背椅上的吳翰一邊冷眼翻著文件，一邊慢慢對著電話那頭的男生道：“去吧，注意安全?！?/br>
    “卡里的錢不夠就問何叔要?！?/br>
    那邊的男生笑了起來，帶著這個年紀(jì)有的活潑朝氣道：“知道了，哥，你也別忙那么久，注意休息?！?/br>
    嗓音聽上去滿是孺慕關(guān)切之情，帶著點親近。

    幾分鐘后，吳楚掛斷電話后，他將手機隨意地丟在了桌子上，指節(jié)敲出煙盒里的一根煙點燃，漠然盯著桌子上那沓文件。

    他面上全然不見剛才對著電話那頭的柔和語氣，凌厲眸子中甚至還帶著點森寒陰鷙，像是嗜血的野獸嗅到了血腥味，只等待獵物落網(wǎng)。

    這段時間吳翰將張懷遠(yuǎn)捧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捧到連張懷遠(yuǎn)自己都信以為真，捧到連暗地的人都覺得他吳翰是真的毫無防備，一頭栽進了苦求已久的親情中。

    公司的文件隨便讓張懷遠(yuǎn)看，帶張懷遠(yuǎn)出入圈子熟悉人物鋪路，甚至還為了張懷遠(yuǎn)舒心，利用手上股份來逼迫私生子退位。

    在前段生病修養(yǎng)期間，在公司給了張懷遠(yuǎn)足夠多的權(quán)力和人脈。

    但只有吳翰自己心里清楚，從一開始，他壓根就沒有把張懷遠(yuǎn)當(dāng)一回事，只不過是冷眼旁觀著這個人是從哪一方派來的人而已。

    早在很久之前，吳翰就察覺了自己身邊出現(xiàn)了像是內(nèi)鬼，時間越久，他就越篤定內(nèi)鬼的存在。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聲張而是如往常一般，只不過在暗地中一遍又一邊地排查，卻依舊是一無所獲。

    直到張懷遠(yuǎn)的出現(xiàn)。

    一個干凈得查不到一點破綻的資料，憑借著完美的時機和巧合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足以讓吳翰起了疑心。

    靠在椅背上的男人慢條斯理將猩紅煙頭燙在文件名字上，晦澀的神情中帶著幾分陰鷙。

    他不管張懷遠(yuǎn)背后的人是誰，是虎視眈眈的趙家，還是一直以來都想并吞的吳家旁支，他只想讓他們知道。

    有些東西，是動不得的。

    動了，不脫一層血淋淋的皮，就別他媽想著離開。

    吳翰將文件丟到了碎紙機中，他看著這份行跡查得密密麻麻卻依舊沒什么破綻的文件被攪成了碎末。

    這份文件吳翰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有什么問題。

    因為這是他陪著身邊內(nèi)鬼演的好戲，包括了之前那場病，甚至是包括了逼走吳楚。都是為了徹底清理干凈自己身邊的內(nèi)鬼。

    他漫不經(jīng)心想著，這次過后，吳家應(yīng)該就能干凈許多了，那些扒著他弟身份茍活的蛆蟲，總算也能夠清理清理了。

    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一個穿著酒紅色襯衫，看起來風(fēng)流的花花公子懶散地走了進去，走進去時還神色輕佻地笑著逗了逗門外吳翰的秘書。

    等到了進來后將門關(guān)上后，那看起來輕佻的男人收斂了懶散的笑，換了另一幅模樣，他深呼吸一口氣，搭在門把手上的指尖有些抖。

    他叫張銳，從小跟吳翰一塊長大，兩人交情自然是鐵得沒話說，更何況在交情背后還交織著利益。

    表面上兩家沒事業(yè)沒什么來往，實際上張家早就將籌碼壓在了吳翰身上，認(rèn)定了吳翰作為吳家以后的掌權(quán)人，早早決定于吳翰聯(lián)手。

    張銳抬頭望著靠在椅背上的男人，啞聲道：“去里面說?！?/br>
    吳翰辦公室中有個私密性很好的隔間，一般只在里面談隱私性特別強，特別機密重要的事情。

    吳翰微微抬頭，知道是面前的張銳查到了什么東西，他眉頭輕輕一動，起身走向里面的隔間。

    幾分鐘后，神情帶著點頹然的張銳坐在沙發(fā)上搓了搓，深呼吸后手卻依舊有些克制不住發(fā)抖，他沒敢看面前的吳翰，而是嗓音干澀道：“阿翰，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br>
    四周很寂靜，吳翰靠在沙發(fā)上，臉上沒有什么情緒啞聲道：“查到了？”

    他語氣很平靜，聽上去早就預(yù)料了什么一樣。

    雖然一開始他就沒有把張懷遠(yuǎn)當(dāng)回事，但吳翰不是沒有幻想過，如果這一切只是單純的巧合呢？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他的弟弟，如果這不是一場算計跟陰謀，如果張懷遠(yuǎn)真的是他的弟弟……

    可如今那點幻想在現(xiàn)在被徹底殘忍打破。

    再也沒有半分希望的余地。

    張銳喉嚨動了動，嗓音嘶啞道：“查到了?！?/br>
    “張懷遠(yuǎn)背后的人，是吳宗盛。”

    吳翰驀然抬頭，他神情晦澀盯著面前的人，像是要觸及到一個巨大而觸目驚心的真相一般，渾身僵硬聽著面前的張銳艱澀道：“張懷遠(yuǎn)確實不是你弟弟，他是吳宗盛養(yǎng)在外面十多年的私生子?！?/br>
    吳翰心中的預(yù)感越來越不好，眸子中滲出了些紅血絲，像是鬼一樣死死盯著面前的人。

    張銳抓緊了拳，幾乎不忍心抬頭望著面前的男人，嗓音艱澀到有些發(fā)顫道：“我們這邊查到的信息是，吳楚可能跟吳宗盛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但是他可能跟你有血緣關(guān)系。”

    “你身邊的何叔，很有可能是吳宗盛那邊的人?！?/br>
    吳翰腦子猛然嗡嗡響，像是被人迎頭重重一擊，耳邊驟然間炸起尖銳的噪音。

    他近乎是帶著點茫然地將面前張銳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認(rèn)識，卻發(fā)現(xiàn)這些字像是燒得發(fā)紅的鈍刀子一般，一點一點刺進了心窩。

    當(dāng)初小時候，他背著所有人去查私生子的事，等到稍大一些后，他手中慢慢積攢了一些人，交給了他最信任的何叔去查。

    因為何叔是他母親留給他的人，從小看著他長大，在他心中幾乎就像是一個父親一樣的存在，甚至還為了救他，兩條腿都被截肢。

    而當(dāng)初很多調(diào)查結(jié)果都是何叔給他，一直讓他有了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

    站在原地的吳翰盯著面前的張銳，嗓音啞道：“不可能，何叔是我媽留給我的。”

    張銳咬牙顫聲道：“他一開始就是監(jiān)視阿姨的人！從一開始就是！阿姨當(dāng)初也被他騙了?！?/br>
    吳翰盯著他，沒有說話，很久以后才忽然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語啞聲道：“我不信?！?/br>
    張銳眼眶也紅了起來，他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他看著吳翰有些踉蹌起身，似乎是極力想要維持著什么，卻在起身后后緊緊扶著柜臺，幾乎是從喉嚨中擠壓出帶著血腥味的嘶啞嗓音朝他道：“我不信的……”

    吳翰弓起身子，他赤紅著眼一字一句朝著面前人嘶啞喃喃道：“我查過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你現(xiàn)在跟我說吳楚是我弟弟……”

    “說吳楚跟我有血緣關(guān)系……”

    吳翰紅著眼眶，近乎是字字泣血嗓音像是帶著哽咽崩潰道：“張銳，你他媽要我怎么信你？”

    張銳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他紅著眼眶啞道：“別說你，我他媽也不敢信……”

    當(dāng)查出這件事時，張銳幾乎是不敢想象面前的吳翰知道后會有多崩潰。

    倘若吳楚真的是吳翰苦苦尋找多年的親弟弟，最可笑的是，那么這些年他親弟弟痛苦的最大源頭是來自于吳翰的折磨。

    吳翰說過，他想讓他的弟弟活在光明之下，平平安安開朗活潑，擁有一個健全的人格，那些骯臟污穢的事情，由他扛著就行了。他不想讓他的弟弟像吳宗盛那個畜生一樣，也不要像他一樣在陰暗中從根部就爛掉了。

    這么多年行尸走rou般的吳翰幾乎就這靠著這個信念咬牙活下去，一步一步撐起整個吳家。

    但他張銳這些年，看著吳翰將對吳宗盛的厭惡一同加在了吳楚身上，只恨不得這個私生子早日在賽道被碾碎得血rou模糊。

    張銳最不敢想象的是，當(dāng)吳翰知道了自己就是那個將親弟弟推向深淵的罪魁禍?zhǔn)讜r，將會崩潰到什么地步。

    吳翰弓著身子，顫抖著，五臟六腑仿佛都被一只大手死死攥著，他扶著柜臺重重喘著氣，眼珠子燎出一條又一條的血絲，半跪在地上哽咽喃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的……”

    他雙眸赤紅死死盯著張銳，顫聲嗓音嘶啞道：“再查一遍……再他媽給我查一遍……”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