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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71節(jié)

    秦?zé)o天在這七八年中,已經(jīng)成了謝瓊最信任倚重的人,見狀便問道:“郎君因何發(fā)愁?”

    謝瓊秉性柔弱,耳根子太軟,又很怕拿主意,與秦?zé)o天是完全相反的性格。所以謝瓊很欣賞秦?zé)o天,甚至在她身上能找到安全感。

    “如今陛下要玉璽,我卻拿不出玉璽來。陛下又要我去洛陽,必然是要治我的罪了。這可怎生是好?我若是寫信去問義兄,一來一回耽擱了時日,怕讓陛下覺得我不恭敬?!?/br>
    秦?zé)o天道:“玉璽必然在你叔父身邊?!?/br>
    謝瓊愁眉不展,道:“這我也知道??墒鞘甯覆豢夏贸鰜恚矣钟惺裁崔k法?”他對上秦?zé)o天的視線,微微一愣,猶疑道:“我有辦法?”

    秦?zé)o天道:“你叔父如今的狀況,哪里還能自己藏著玉璽?他身邊百事都是徐氏在料理,這玉璽肯定也一樣。你若是問你叔父,他多半不肯告訴你。但你找了那徐氏來,又不一樣?!?/br>
    謝瓊猶豫道:“這……不成的吧?徐氏會告訴叔父……”

    “不會的?!鼻?zé)o天看得很明白,道:“你以為徐氏是因為對你叔父忠誠才留下來的嗎?井不是的。她是因為在外面漂泊苦楚,在府中至少有一份安穩(wěn)飯吃,這才不顧臟污照料你叔父。我以前……”她頓了頓,道:“我以前跟山里人打交道多,他們沒什么主仆的念頭,不過是賣了力氣賺口飯吃而已?!?/br>
    謝瓊被說動了。

    秦?zé)o天又道:“待到把那真玉璽拿出來,給你叔父刻個假的放在原處便是。只要他不要人拿出來看,便一直不會知道。”

    謝瓊點頭道:“那我去找徐氏試一試?!彼鉀Q了第一件事,又為第二件事情發(fā)愁,望著秦?zé)o天道:“果然還是你有辦法!不如這次去洛陽,你也陪我一起去吧?”

    秦?zé)o天還假意推辭了一句,道:“那這府中的小白驢怎么辦?”

    謝瓊理所當(dāng)然道:“我去洛陽,小白驢自然也要跟著一起?!?/br>
    秦?zé)o天垂眸道:“奴聽從郎君安排?!彼x瓊興沖沖跑出去找徐氏的身影,搖頭一笑,不知到了洛陽,待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今皇帝竟是當(dāng)初的驢友會是什么反應(yīng)。

    第259章

    正如秦?zé)o天所言,通過徐氏拿到玉璽的過程并不困難。

    只是從前皇帝的權(quán)力還未得到充分鞏固之前,哪怕是謝瓊也不愿冒著得罪叔父謝鈞的風(fēng)險,去暗中行事。

    如今這一枚玉璽的歸屬,正說明謝鈞的徹底失勢,哪怕是昔日唯命是從的侄子謝瓊,也已經(jīng)并不如何畏懼于他了。

    徐氏并不知她換走的乃是傳國玉璽,只知是一樣重要的東西。她居住在謝府日久,明白雖然她服侍照料的人是謝鈞,但真正管她衣食住行的卻是謝瓊。她知道該怎么選擇。

    但是事情做完之后,徐氏還是惴惴不安好幾日,這是一種屬于本分人的質(zhì)樸良心。

    謝鈞自那日見客之后,連日暴躁而又陰沉,大半時間都在湯藥的作用下昏昏沉沉,根本想不起玉璽來。

    徐氏松了口氣。

    這日謝鈞忽然要見謝瓊。

    徐氏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叔侄兩人關(guān)起門來說話,時有激烈的爭論聲。

    最后謝瓊開了門,道:“此事侄兒實在不能做主。”

    謝鈞在里面道:“叫你義兄來陳郡。”

    謝瓊匆匆離開,像是要哭的樣子,又像是天要塌下來。

    徐氏擔(dān)心是偷東西一事被謝鈞察覺了,躲在外面一時不敢進去,過了半個時辰都沒聽到聲息,又疑心謝鈞出了事兒,悄悄探頭進去,卻見謝鈞坐在那把特制的椅子上,正望著墻面上的一處光斑發(fā)呆。他神情蕭索,聽到徐氏的動靜,緩緩回過頭來,眼神從她身上劃過,卻像是看過一塊石頭。

    沒過幾日,原本在荊州西府兵中的中郎將謝欽便趕到了。

    這次是三人關(guān)起門來說話。

    徐氏守在門外,這次卻沒有聽到任何爭論聲。

    不過片刻過后,門便從里面打開了。

    謝瓊先走出來,低聲道:“此事就交給義兄了。我得奉命往洛陽而去?!?/br>
    謝欽道:“不急于這一日。待到事情結(jié)束,你再走——到了洛陽,也是給皇帝一個交待。”

    朝堂上的事情,徐氏一向是不懂的,離她太遠。

    她探頭看向房內(nèi),見謝鈞仍是發(fā)呆——他近日總是發(fā)呆,便自己在門外臺階上坐下來,要夏日暖陽烘烤著她的后背,出汗也是舒服的。

    大約是見了謝欽的緣故,第二日晨起,謝鈞顯得心情很好,要徐氏給他周身沐浴,從里到外都換了新衣,還要徐氏把他最愛的一組環(huán)佩系在腰間,又要徐氏把他最愛的印章取來。

    徐氏心里咯噔一下,那“印章”她已偷偷取了給謝瓊。

    不等她想出逃避之法,謝鈞看她反應(yīng)已經(jīng)全然了解,他淡聲道:“不見了吧?”

    他并不奇怪。

    他已經(jīng)是個廢人,所擁有的東西給親人“偷走”,還算是給他臉面了。對方便是明火執(zhí)仗來搶,他又能如何?

    只是他不曾想過,就在謝府之中,如今連一個粗鄙的村婦也敢欺瞞他。

    徐氏囁嚅不能答。

    謝鈞不愿破壞此時平和的心境,道:“推我到小園門外,再喚謝欽與謝瓊前來,你就不必過來了?!?/br>
    徐氏一愣,道:“郎君不要我伺候了?”她有些焦急,不愿失去這份安穩(wěn)的飯食。

    謝鈞抿唇,道:“你在這里等著?!?/br>
    徐氏松了口氣,以為謝鈞是要在小園見謝瓊等人說話,不愿意叫她在旁邊聽著。

    她按照謝鈞吩咐的,與扈從推著他到了小園門前,又去請了謝瓊與謝欽,便回到謝鈞的居所,給他疊被鋪床、灑掃庭院。

    太陽暖融融的,她做完活計,便躺在花架下歇息,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

    徐氏是被涌入院中的扈從與侍女驚醒的。

    這處原本只有她與謝鈞的小院,忽然間來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扈從整齊有序搬動房中的家具出去,而侍女則提著花瓶或畫作。

    徐氏不知所措,一個人也攔不住這許多人,站在花架旁張著手,樣子有些可笑。

    侍女中有一人面熟,乃是當(dāng)初在荊州被徐氏救下來的,上前安慰道:“jiejie不必擔(dān)心。新家主脾氣好,又仁善,只要jiejie愿意,肯定會讓jiejie留下來的?!?/br>
    “郎君呢?”徐氏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

    直到徐氏跟隨家主謝瓊前往洛陽的車隊,坐在搖晃的馬車上,她細想謝瓊與侍女的只言片語,又回憶那夜謝鈞不同尋常之處,才漸漸拼湊出一個濕寒的真相來。

    那日謝鈞要她送去的小園,里面有一處深深的湖水。

    她想到那日下午,那兩個總是搬動謝鈞的扈從,他們下擺上的濕痕。

    謝鈞脾氣古怪,只許她近身伺候。

    而她跟隨車隊離開陳郡,已經(jīng)有三日。

    若是沒有人照顧,謝鈞能活過三日嗎?

    除非他已經(jīng)不需要人照料了。

    他給自己選了另一條路,而謝欽與謝瓊都同意了。

    徐氏感到心中發(fā)寒。

    她是山里來的村婦,與那些世家貴人不同。她大約不能懂謝鈞深切的痛苦,在她看來,活著總比死了強。

    可是不只在謝鈞看來,在謝欽、謝瓊看來也一樣,他們有另一種觀點。

    這是徐氏所不能理解的。

    她想,這口安穩(wěn)飯并不適合她。

    她還是應(yīng)該回到山里去,那里就連落在石頭縫里的棗子,都能長成碩果累累的樹,拼盡全力向著陽光生長。

    “你別緊張?!钡竭_洛陽城外那一日,謝瓊特意過來找她說話,道:“你幫我拿出來的印章,很重要。那是傳國玉璽。我據(jù)實上報,陛下對你很感興趣,也想見一見你?!?/br>
    徐氏這才知道她卷入了多么大的事情中。

    “你真的別緊張?!敝x瓊又道。

    徐氏看著他臉上細密的汗水,心想,也不知是誰緊張。

    謝瓊拿細白的絹布擦著汗,道:“陛下說不定要問你之前的經(jīng)歷,你……”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秦?zé)o天,仿佛是要尋求她的肯定,“你就如實說?!?/br>
    徐氏都答應(yīng)下來。

    皇帝接見謝瓊等人,所選的地方卻有些奇特。

    入洛陽城后第三日,謝瓊奉召前往城西的驢市。

    這里不但有民間的驢子交易,還有官方開設(shè)的養(yǎng)驢所。

    謝瓊原本是極愛驢的,但因為心里裝著要見皇帝這件大事,又有叔父的事情,宛如壓了一塊巨石,竟也無心四顧,來到養(yǎng)驢所左近,心不在焉看著來往的人,思量著等會兒面圣要如何應(yīng)答。

    忽然,人群像是被無形的手分開,一人越眾而出,走過謝瓊身前。

    謝瓊在失神中下意識道:“云、云弟?”他回過神來,卻見被他喚住的那人,明眸皓齒、娥眉高貴,分明女子裝扮。

    “對不住……”謝瓊一面抱歉,一面越看越奇——怎得與雍州驢市見過的那位云弟如此相像?

    穆明珠笑道:“子玉兄好眼力?!?/br>
    謝瓊愣住,退后兩步又看她,一拍腦袋恍然道:“竟給我那家仆說中了!”

    “說中什么?”穆明珠笑問道。

    在她身后,齊云與眾扈從作常人打扮,已經(jīng)將她與人群分隔開來。

    謝瓊完全陷在重逢故人的驚喜中,上前笑道:“咱們第一次見,我只當(dāng)你是男子,還是我身邊的家仆看出端倪來。后來我年歲大了,始終不曾娶親,家仆都為我心急,便說起你來,說那次見面的云弟乃是女郎。他想著我既然愛驢,又有你這樣與我趣味相投的女郎,何不湊做一對?他說的時候,我并不曾相信,只當(dāng)他著急瘋了。如今一看,竟是我那家仆看得準(zhǔn)些??上н@趟他留在陳郡不曾前來,否則……”他心中不存別的想法,所以才能坦然告知,可是說到后來,他越來越意識到云弟非“弟”,望著眼前眉眼含笑的女郎,想到自己竟大談婚嫁之事,終于醒過神來——哎唷,這么談話可不合適。

    謝瓊吞下了后半段話,臉上已經(jīng)紅了,伸手扇風(fēng),示意“云弟”往路邊來,嘀咕道:“這次相見,云弟總該告訴我家在何方。當(dāng)初你送了養(yǎng)驢的侍女給我,卻是七八年不聞音訊?!彼噶酥干砗蟮那?zé)o天,笑道:“多虧云弟送的這侍女,不光是養(yǎng)驢,平時也幫我良多呢?!彼麚?dān)心這次錯過之后,又要七八年才能再相見,主動道:“我乃是陳郡謝氏,上次是否已經(jīng)告訴云弟了?你呢?”便眼巴巴望著她。

    齊云聽完全程,也靜默望向穆明珠。

    穆明珠不答反問,道:“子玉兄今日來此,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謝瓊又是“哎唷”一聲,醒過神來,他今日可不是往驢市閑逛來的,而是要見皇帝的!

    他總算是想起正事來,忙對穆明珠道:“對不住,我即刻還要見一位重要的人。這樣,我將在城中下榻之處告訴云弟,云弟若愿意交我這個朋友,便派人來尋我?!?/br>
    穆明珠忍俊不禁,兩人距離已近,低聲說話倒也不怕旁人聽去,便笑道:“那位重要的人,可是朕?”

    謝瓊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