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妻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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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沁小臉繃緊,就不低頭。 慕月笙氣樂,“依著你這架勢,是想我堂堂首輔當(dāng)你入幕之賓,無名無分跟著你?” 崔沁杏眼瞪圓,失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呀!” 外頭風(fēng)聲鶴唳,人人聞慕月笙之名,恨不得退避百里,他卻在她這里胡攪蠻纏。 只是默了片刻,將他這話給嚼了一番,暗道這個主意也很不錯,遂得意洋洋掀起了唇角。 慕月笙瞇眼笑,“既是覺得我胡說八道,那將這個給簽了!” 他話音一落,竟是從胸口掏出一燙金的紅帖,帖子上明晃晃寫著“婚書”二字。 這可是他著人從京城八百里加急給送過來的,有戶部官印,請了禮部尚書范玉清當(dāng)證婚人,崔棣與他母親皆已允婚, 現(xiàn)在只差崔沁。 先用婚書綁住她,待金陵事了,再回京大婚。 慕月笙面色鎮(zhèn)定將婚書攤開,抽出一支狼毫沾了些許墨汁,遞到崔沁手里, “簽字畫押!” 崔沁眸眼盛滿了驚愕,被他這番動作給整蒙了。 她這是被敲詐了吧? 第48章 簽下婚書 民間行納彩禮便可締結(jié)婚書, 偶有鄙陋之地,需大婚之夜圓房后再簽下婚書。 對于復(fù)合的夫妻,約束便沒那么多, 或有一頂紅轎便迎回家,抑或直接跟著夫君回府,重新舉辦婚禮者并不多, 慕月笙與崔沁欲復(fù)婚,先締下婚書, 也不算失禮。 更何況證婚人是當(dāng)今禮部尚書, 內(nèi)閣次輔范玉清, 范閣老已經(jīng)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臣, 可見慕月笙很慎重。 崔沁只堪堪掃了一眼那四角燙金的婚書, 不曾往內(nèi)容處細(xì)看,便別過臉去。 俏臉盈紅, 骨碌碌的眼神兒脧著樹影婆娑的窗欞,飽滿的菱嘴兒也翹得老高, “你想糊弄我,沒門!” 烏黑的墨發(fā)悉數(shù)被一只玉簪給挽起, 露出光潔白潤的脖頸, 骨細(xì)勻稱的肩骨撐著那雪白的中衣,將姣好的身形給勾勒無余。 人還坐在他身上, 偏偏那神氣又傲又嬌,是鮮少的模樣。 慕月笙失笑, 也曉得一時半會是哄不住她,遂將人兒往懷里一帶,咬著耳低語道, “那你想怎么樣?” 崔沁將紛亂的發(fā)絲別至耳后, 從他懷里起身,復(fù)又坐在他身旁的高墩,她胡亂整理著衣裳,喉嚨里悶出幾聲亂息,正色望他, “慕月笙,我問你一個問題?!?/br> 到手的兔子又跑了,慕月笙繃緊的身慢慢松懈,唇角牽起溫和的笑,“你問?!?/br> 崔沁頓了片刻,迎視他,坦然相問, “我想知道,你與裴音的事。” 終究是一個坎,必須越過去。 慕月笙微愣,似沒想到她會問起裴音,復(fù)又緩緩綻放出一個笑容來,清淺的落下一字,“好”。 只聽他娓娓道來。 “我三歲那年,被父親送去裴家,受教于太傅膝下,彼時裴音才數(shù)月,被太傅抱在襁褓里,她母親生她血崩而逝,她也因此落下頑疾,坊間傳言她克母,被裴老夫人所不喜,老太傅格外愛重她些。” “太傅在府內(nèi)設(shè)明瀾閣,朝中大臣并皇親貴胄皆將子弟送去讀書,我,文玉,歐陽娘子,及她前夫鄭營皆在其中,因她身子不好,大家都偏疼她幾分,想著她不曾出過府門,外頭有好吃的好玩的,總是第一個給她?!?/br> 慕月笙從不是耽迷于過去的人,這般回想起來,竟是還有幾分艱難,他揉了揉眉心,繼續(xù)道, “我那時性情略有些孤傲,獨(dú)來獨(dú)往,與他們都玩不到一處,太傅總說我性子過于沉穩(wěn),不像孩子,遂私下給我開小灶,只是太傅雖是當(dāng)世大儒,卻鉆研儒家經(jīng)學(xué),我略有些離經(jīng)叛道,不愛之乎者也,遂常獨(dú)自鉆入藏書閣,細(xì)讀天文地理,五行八卦.....” “我與她偶論詩書,暢談文史,皆是在私塾里,我雖不諳女色,卻也曉得名聲貴重,即便她是師妹,也不曾與她獨(dú)處,更從未私下說過什么?!?/br> 說到這里,慕月笙見崔沁眸眼湛湛,聽得認(rèn)真,不由失笑,將她手牽起, “后來父親便提起了與裴家的婚事,母親不樂意,她老人家的性子你也曉得,果決能干,遂暗中給我相看姑娘,還將京城名門貴女的畫像給搜羅來,供我挑選,我抵觸之至。” “我與裴家的婚事終究是漏出了風(fēng)聲,諸多女子皆使出渾身解數(shù)在我跟前露臉,我煩不勝煩,待我平定江南回京后,名聲大噪,說親者踏破門檻,陛下欲將嘉慶公主嫁我為妻,我見過那嘉慶公主,性情跋扈,實(shí)非良配,心中不喜?!?/br> “又恰恰裴音病重,耳聞她繼母苛刻她,加之父親臨終遺言欲叫我與裴家結(jié)通家之好,我便上門見她,將事實(shí)以告,她幫我擋婚事,我給她一隅,讓她安度余生?!?/br> “后來她也安生,我也安生,二人仍以師兄妹相待,我從不進(jìn)她閨房,她也不曾有失禮之處,與她合作詩畫,也是成親后的事?;楹笪冶隳舷抡D江南,與她相處時間甚少,皆是葛俊奉命看顧她,再有她身旁的劉嬤嬤照料,直到聽聞她將死,我才從江南回京?!?/br> 慕月笙眉峰微微一蹙,嘆息道, “我與她成婚一事,是我主動提起,我不怪任何人,那時是我意氣用事,視女子為畏途,念著是家中少子,不用傳宗接代,又將婚姻全然不當(dāng)回事,遂釀成錯事,但她不該將婚事當(dāng)做與她繼母的交易,欲讓裴佳給我續(xù)弦,意圖將我綁在裴家這條船上。太傅與她皆辜負(fù)我的信任。” “事情便是這樣,你還有要問的嗎?”慕月笙凝望她。 崔沁從他掌心將手抽出,緩緩抬眸,目光從他朗雋的面容掠過,直射他心底, “慕月笙,你如實(shí)回答我,你真的沒喜歡過她嗎?” 慕月笙雙眸如月,淺淺迎視她,點(diǎn)頭道,“我那時對她確實(shí)比旁的女子要好,便如兄長對meimei,我看顧她,照料她,是希望她無憂無慮,希望她得嫁良人?!?/br> “有一樁事忘了告訴你,鎮(zhèn)北侯世子霍序曾向她求婚,彼時我們已成婚,我問她肯不肯,她拒絕了,那時我只當(dāng)她不喜霍序,略覺遺憾,畢竟我也希望她能找個真心疼愛她的丈夫?!?/br> “當(dāng)初在書房將你斥出去,與其說是維護(hù)她,不如說是太不將你當(dāng)回事,只仗著你性子好,便欺負(fù)你,將身上戾氣發(fā)作在你身上?!?/br> 說到這里,慕月笙語氣略有些艱澀,唇角綴著苦笑道,“沁兒,我若對她是男女之情,不可能不動她,男人真喜歡一個女人,是不一樣的,這一點(diǎn)我現(xiàn)在很清楚?!?/br> 他會有欲望,會想去占有她,見不得她對旁人笑,不許她與任何人有親密的舉動,哪怕是女子都不成,只容她在他懷里笑,在他懷里哭,喜怒哀樂皆由他一人掌控。 崔沁從他直勾勾的眼神嗅出弦外之音,臉頰發(fā)燙,嘟囔著哼了幾聲, “婚書的事容我思量?!?/br> 慕月笙一連數(shù)日不曾闔眼,略有些疲憊,只嘆息一聲,將她又抱了過來, “我將你父親的老宅給贖了回來,我母親親去范家請范閣老過崔府下聘,是你伯父代收的,他已在婚書上署名,一切完備,只等我們回京?!?/br> 崔沁聽他將老宅子給贖回,一時眉梢的冰雪消融,眸眼盈盈盯著他,愣神道,“你真把宅子給贖回來了?” 那里承載了她幼時所有的美好,宅深樹茂,景色怡人。 后院曾種一顆大槐樹,爹爹親自在槐樹下置了一秋千,娘親曾摟著她坐在那秋千上蕩啊蕩....爹爹握著她的手教她一筆一劃寫字,她梳著一雙丫髻,粉雕玉琢地趴在桌上,那硯臺比她腦袋還大,毛筆比她手指還粗,她卻磕磕絆絆抱著筆頭,在宣紙上胡亂畫來畫去,惹得爹爹哈哈大笑,記憶早已斑駁,那份溫情卻刻骨銘心。 慕月笙深深望入她眼底,那里倒映著他清潤的笑,“你且放心,契書皆妥妥帖帖的?!?/br> 他輕輕將她摟入懷里,用胸膛的熱度浸潤她冰冷的肌骨,緩緩的一點(diǎn)點(diǎn),收緊手臂,將她眼底的淚珠輕輕搖下,隨著那晶瑩淚花跌落,崔沁露出明晃的笑容, “謝謝你,安豐胡同才是我的家呢?!?/br> 溫香軟玉窩在懷里,慕月笙由衷的踏實(shí),下頜壓在她肩頭,細(xì)細(xì)蹭了蹭,低喃道, “以后國公府才是你的家。我已著人修繕國公府,咱們大婚后便住在里頭,與慕府隔著一堵墻,你除去給母親請安,其余皆在國公府內(nèi),與長房二房皆不相搭,她們和善你去應(yīng)酬幾句,不聰明你便不搭理,國公府是你的天下,任你自在?!?/br> 崔沁曉得慕月笙的國公府便在慕府隔壁,只因他一直住在慕家,國公府一直空著,這一回二人能在國公府大婚,倒也極好。 她窩在他心口沒吭聲,身子往他懷里蜷縮著,打著哈欠道,“我乏了....” 簪子被她蹭歪,發(fā)髻松松垮垮,青絲瀉下一大半, 慕月笙將她小臉從秀發(fā)里剝出,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情不愿道, “窩在我懷里說乏,是想我伺候你睡?崔沁,你要我無名無分跟你多久?” 崔沁閉著眼笑得雙肩輕顫,不知是情濃所至,抑或是迷迷糊糊困倦不堪,隔著薄薄的面料,往他胸口那處輕輕咬了咬,用氣音說著, “你不是要當(dāng)我入幕之賓么?” 前所未有的俏皮。 顫..粟席卷全身。 慕月笙的心猛然間被攫住,喉嚨頓時又躁又癢,高大的身子就這般僵硬地跟烙鐵似的,忍得很是痛苦,深邃的眸如同沸水滾過,艱澀又深沉地狠狠地用目光凌遲著她,吁吁許久,方才回過神來,悶聲輕哼, “傻丫頭,我是人,不是神,你別挑釁我....”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將崔沁抱起來送上珠簾后的軟塌,將嬌軟的身子放在被褥里,又給她掖了掖被褥,覆上手蓋住她濕漉漉的眼神, “你睡,等你睡好我就走?!?/br> 崔沁聞言登時掀開被褥爬了起來,神色緊張,“你要去哪里?” 慕月笙按住她激動的手腕,低笑安撫,“城中不太平,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在原先那宅子,離這不遠(yuǎn),走幾步便到,那里有我的人,你放心,待你明日醒來,我定在你身邊?!?/br> 總是沒日沒夜這般熬。 崔沁心疼到了極處,反手握住他,將那布滿老繭的手掌揉在手心,摩挲片刻,便知又添了不少新痕,淚水簌簌撲下, “四海萬民,朝野紛爭,何時是個盡頭,你常言道待這里事畢,便如何如何,實(shí)則永無止境,萬事紛紛擾擾,皆在于你的心,你停下腳步的時候,處處皆是風(fēng)景,你馬不停蹄往前,風(fēng)景永遠(yuǎn)在前方,或許待你闔眼那刻,才恍覺你所追求的堪堪就在眼前......” 慕月笙神色微頓,一貫清明的眸眼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沒料到,他的沁丫頭竟能說出這樣一番真知灼見。 窗外,下弦月悄悄掛在樹梢,透過簌簌作響的樹影,漏下些許瑩光,斑駁點(diǎn)點(diǎn)如霜似雪,蕭肅的秋風(fēng)輕輕叩動窗欞,將慕月笙心緒拉回。 他緩緩一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那你留我睡么?能給我名分么?肯簽婚書么?” 一連三問,終是耗盡崔沁耐心,她玉腿一抬,三兩腳將他踹開。 慕月笙捉住她的足,往被褥里一放,目色融融, “傻丫頭,我剛回來,得布置一些事,清晨定歸,屆時再陪你睡?!?/br> 崔沁背過身去不理會他。 慕月笙悄聲離開。 崔沁負(fù)氣埋入被褥,身子蜷縮成一盤蝸牛,悶了一會兒,又供著嬌軀從被褥里爬出來,目光落在那桌案上,她躡手躡腳爬了起來,披上外衫碎步往桌案走去,那婚書已被慕月笙拿走,只留下那幅畫。 崔沁喜滋滋將畫捧起,正待細(xì)看,余光瞥見地面似有一攤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痕跡。 她頓覺不對勁,信手將畫放下,把圈椅給挪開少許,蹲了下去,借著光芒看清那是一攤黑乎乎的血。 眉心頓時籠到一處,一股極致的不安涌上心頭。 崔沁裹緊外衫,匆匆合上衣襟,沖出幾步迎面喝了幾口寒風(fēng),復(fù)又折回來將掛在衣架上的披風(fēng)給扯下來,邊跑邊往身上裹,顧不上換鞋,隨意踩著軟底的繡花鞋沿著長廊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