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嘴巴里的月餅咽下去，起身走到翁盞娟身邊，伸手拿起煙灰缸。

    翁盞娟以為他要拿煙灰缸砸她，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霍敬恩則以為，他又要往自己頭上掄，畢竟他上回也是這樣，老霍總的茶杯沒把他的腦袋砸出血，他自己把自己給磕出血，以此來消老霍總的氣。

    但是這回，霍承司誰也沒砸。

    他慢條斯理地把煙灰缸清理干凈，放回老霍總手邊，甚至給他點了根雪茄，又喊管家拿了瓶新酒過來。

    然后。

    他從月餅袋子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擱到正廳放賀禮的地方，說道：“大壽星過生日，即使我不備壽禮，那位備選二姨太也會給您上禮的。諸位怎么都如此沉不住氣？”

    老霍總瞪著他。

    霍承司笑呵呵道：“聽說過瞪人能把人瞪懷孕，沒聽說能把人瞪回娘胎里的。晚了?！?/br>
    他轉(zhuǎn)身，雙手抄褲兜，用京劇戲腔，邊唱邊往門外走：“藍臉的竇爾敦，盜御馬。紅臉的關(guān)公，戰(zhàn)長沙。”

    老霍總抄起手邊的煙灰缸，連燃著的雪茄一起，再次砸向他。

    砸中他的背。

    霍承司沒有停頓，臨時現(xiàn)編詞，接著唱：“瞪不回娘胎，氣哈哈。”

    揚長而去。

    *

    江眠瞪著眼睛在床上躺到下午，秦奶奶打來電話，說秦勁不見了。車在，人不在，手機關(guān)機打不通。

    秦奶奶在電話那頭哽咽著說：“眠眠，勁勁有沒有聯(lián)系你？”

    “奶奶你不要著急，我去看看他有沒有回來。”江眠跳下床，顧不得穿鞋，光腳跑到402，房門緊閉，她把手拍到紅腫，里面也沒有回應(yīng)。

    她又往樓頂跑，樓頂?shù)蔫F門鎖著。翻看手機，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短信。

    江眠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抓著扶梯，慢慢坐在了臺階上：“秦勁他……你們都告訴他了？”

    “我和你爺爺沒敢直接問，我們給他聯(lián)系了一個醫(yī)生。這個醫(yī)生是你叔叔的朋友，我們都認識。他以客人的身份到家里來，我們想著讓他試探著跟勁勁先聊聊。”

    秦奶奶嘆氣：“勁勁太聰明了，他警覺性很高，醫(yī)生沒試探兩句，就被他看透了?！?/br>
    江眠的聲音顫抖：“秦勁有說什么嗎？”

    “他自己主動提了穿書的事情。他說——”秦奶奶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往下接著說，“他說，他知道自己沒有穿書，他之所以跟你這么說，是想追求你。沒想到你當了真?！?/br>
    江眠愣了愣，蹭地從臺階上站起來，高興道：“這么說，秦勁沒有生??！他是故意逗我開心是不是！”

    “我本來也這樣想?！鼻啬棠虈@道，“但是醫(yī)生說不是。醫(yī)生說恰恰相反，他不但生病，還十分抗拒治療……”

    江眠抓著扶梯，指甲斷了一截都沒察覺到，聽秦奶奶講完，她機械地安慰了幾句，最后說：“奶奶，我出去找找秦勁，說不定能找到他。如果有他的消息，我立馬告訴您。”

    秦奶奶：“好好好。我們這邊有消息，也及時告訴你。”

    江眠一步步挪到403，穿好襪子和鞋，準備出門找秦勁，想了想，又寫了兩份便簽，分別貼在402和樓頂?shù)姆块T上。

    她試著給秦勁打電話，關(guān)機。發(fā)短信，石沉大海。

    江眠不知道秦勁能去哪里，她只有盲目地找，他們曾經(jīng)一起去過的地方，她挨著去找。腦子里一直回響著秦奶奶的話。

    秦勁否認穿書，否認自己生病，拒絕配合……這種情況強行干預(yù)治療，效果適得其反，極有可能會刺激他病情加重……

    江眠找到天黑，依舊沒有秦勁的消息。

    她怕秦勁已經(jīng)回到402，急忙往古河街趕。遠遠看見一個人站在老房子門口的路燈下，她以為是秦勁，驚喜地跑過去，發(fā)現(xiàn)是霍承司。

    霍承司懶散地依著路燈桿，正在抽煙，看見江眠，他拿掉唇間的煙，手指夾著。

    江眠不想和他說話，想要扭頭走。

    “江眠！”霍承司叫住她，說，“你和秦勁在一起，是因為他腦子有病嗎？我腦子也有病，你喜歡我吧?！?/br>
    江眠盯著他：“你不要和秦勁比！你和他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霍承司笑起來，“你不是想著，神經(jīng)病和神經(jīng)病相配，所以才選擇秦勁的嗎？因為他是個傻子，腦子有病?！?/br>
    “是！秦勁也是個神經(jīng)病！秦勁腦子有病！所以我才和他在一起！”江眠抱著腦袋朝他吼，“你滿意了嗎？！”

    “滿意?！?/br>
    霍承司愉悅地笑著，又把煙放回唇間，吸了一口。目光卻是看向江眠身后。

    江眠漸漸覺得不對，脊背瞬間繃緊。她緩緩扭頭，看見身后站著的秦勁。

    秦勁不知道站在這里有多久，不知道是一直在這里等她回來，還是一路跟著她來到古河街，但是江眠確定，她吼霍承司的話，秦勁聽得一清二楚。

    他看向江眠的眼神，陌生又悲涼。

    江眠的喉嚨艱澀：“秦勁?！?/br>
    秦勁轉(zhuǎn)身往回走。

    江眠跑過去抱他，秦勁力氣大，一下就被他掙脫開。

    “秦勁，你聽我解釋。”江眠抱住他的大腿，往下墜著不讓他走，“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br>
    “好。你說吧?！鼻貏趴粗?。

    “我……你……”江眠發(fā)現(xiàn)，她什么也解釋不了，“不管怎樣，我都喜歡你。”

    “因為我腦子有病嗎？”秦勁的聲音沒有情緒。

    “不是。不是這樣的?！苯呖拗f，“秦勁，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br>
    霍承司靜靜看著這出默劇，又點上第二根煙。

    煙抽掉半截，默劇依舊在上演。江眠哭哭啼啼不知說了什么，秦勁終于答應(yīng)跟她上樓。

    看著他們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大門里，霍承司一口煙吸到底，沖進肺部。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時光倒流，回到會所包廂那一天，他像江眠求秦勁一樣求她，是不是也能這樣把江眠領(lǐng)回家。

    -

    秦勁徑直回到402，他翻出獸皮和熊貓玩偶的衣服，說這是他腦子有病的證據(jù)，要拿下去丟進垃圾桶。

    江眠沒命地從他手里奪回來。

    秦勁兩手空空，大跨步走出402，決意要離開。

    江眠丟下懷里的獸皮和熊貓玩偶，追出去跳到他背上：“你不要你的女主角了嗎？”

    秦勁站在臺階上，開口：“我想我可能搞錯了，你不是我的女主角?！?/br>
    江眠：“你說什么？”

    “你不是我的女主角?！鼻貏耪f道，“我找不到你是女主角的理由，也找不到和你結(jié)婚的充分條件。”

    聲控燈自然熄滅，樓道漆黑，看不清前路。

    江眠似乎能聽到樓道里的回聲——你不是我的女主角。

    她慢慢地從秦勁背上滑落下來。

    秦勁背對著她，默默站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說，抬腿下樓。

    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里越走越遠，暖黃的聲控燈也漸次熄滅。

    江眠的眼前，重歸黑暗。

    第54章 第54覺   充分條件5.【我修仙成功?！?/br>
    秦勁曾經(jīng)為我寫了半首歌。

    ——《入睡的必要條件》

    -

    秦勁曾經(jīng)說過, 如果她不是女主角，他也會讓她是。

    江眠沒有追上去問他為什么說話不算數(shù)，她覺得, 她沒有資格問。

    秦勁曾經(jīng)還說過，江眠超級有資格, 比誰都有資格。但他說這句話的前提, 全部基于[江眠是秦勁的女主角]。

    現(xiàn)在他認定她不是[女主角], 那么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承諾，都算不了數(shù)。

    江眠轉(zhuǎn)身回到走廊。

    401從門后探頭探腦，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說：“我說下節(jié)目就分手，真不是在詛咒你。是我的超能力看到的?！?/br>
    江眠沒說話，撿起地上的獸皮和熊貓玩偶衣服，回到403，平靜地給秦奶奶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秦勁剛剛離開。

    秦奶奶問知不知道秦勁要去哪里。

    江眠想了想，說：“他很冷靜，應(yīng)該是回家。”

    -

    兩個多小時后，401出門下樓, 靈魂差點被一樓的黑影嚇出來。

    秦勁坐在一樓的臺階，堵住整個樓道口。

    401哀嚎：“鬼都沒你可怕啊啊啊?！?/br>
    秦勁默不作聲站起來, 往大門外走。

    401在他身后小聲嘀咕：“402和403和好倒計時開始?！?/br>
    秦勁沒心情搭理他，他越嘀咕越來勁, 甚至開始了查數(shù)。

    -

    霍承司看到秦勁從大門里出來, 竟然頗有些失望：“還是會走啊?！?/br>
    秦勁看了他一眼。

    他聳聳肩，抬頭望了眼被朦朧月光籠罩著的四樓，轉(zhuǎn)身離開。

    401不緊不慢跟在他們后面。

    路燈把三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