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咸魚 第92節(jié)
當年趙明威敗守雍涼,被敵軍所俘后,二話不說便揮刀自盡。拜上將軍者,可殺不可辱。顧大將軍肯定也是這么想的。一旦落入敵軍手中,就絕不會給他們羞辱自己的機會。 顧扶洲悠悠道:“我只是想說,若我不幸被俘……你們一定要來救我?!?/br> 武攸遠怔然:“???” “我答應了林太醫(yī)不會死,我給他寫了保證書的?!鳖櫡鲋奚斐鍪?,看著清光灑落掌心,彎了彎唇,“所以,無論發(fā)生了什么,請你們千萬要想辦法救我回來——拜托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是二壯故意說錯的。 第98章 聽完顧扶洲一席話,武攸遠心情變得有些沉重。大將軍提起了他的夫人,那位容貌驚人的太醫(yī)。他見過林太醫(yī),只覺得那是話本中走出來的神仙公子。此時此刻,他在為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興奮,而林太醫(yī)應該在為他的夫君擔憂吧。 其他將士的親人,想必也是一樣的。 史沛怕死,是怕他的弟兄們死;而顧大將軍不想死,是因為他給夫人寫了保證書。 武攸遠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離京之時,他母親紅著眼眶為他打點行裝;他年邁的祖父親自送他出城,分別時什么都沒說,拍他肩膀的手卻是顫抖的。 “我也不能死。”武攸遠霍地站起身,大聲道,“我們都不能死!” 顧扶洲一怔,好笑道:“你干嘛突然那么激動?!?/br> “史將軍說的沒錯。將軍也好,伙夫也罷,誰不是爹娘養(yǎng)的,能少死一個是一個。” 顧扶洲欣慰頷首:“不錯啊,開竅了,這月沒白賞?!?/br> 武攸遠雙拳緊握,渾身上下充滿斗志:“所以將軍,現(xiàn)在不是賞月的時候,你趕緊幫我看看陣法。有了此陣,我軍說不定能以一敵十,大大減少傷亡。” 顧扶洲抓著武攸遠的胳膊,借力站起:“我有點小餓。你去伙房端兩碗素面來,我們邊吃邊看?!?/br> “是,我這便去!” 糧草短缺之際,清湯寡水的素面都是山珍海味。顧扶洲這陣子都跟著士兵一起啃饅頭,家里的小蠱蟲肯定都比他吃得好。 顧扶洲期待著面條能給他帶來快樂,沒想到武攸遠回來時不但兩手空空,還滿臉怒容,且怒得很是微妙,有幾分羞怒的味道。 顧扶洲打開水囊喝水:“怎么了?” “我剛才去伙房,黑燈瞎火地看到兩個小兵,在行,行那……”武攸遠豁出去道,“行那斷袖之事!” 顧扶洲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既佩服又羨慕:“可以啊?!彼洗涡袛嘈渲?,好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都快忘了美人在懷是什么感覺。 “軍營是何等嚴肅之地,這兩人如此色膽包天,必得嚴懲!” 顧扶洲問:“軍法有說不能在軍營里斷袖嗎?” “說了!” “那斷了要如何處置?” “當斬!” 顧扶洲“哦”了聲,道:“那兩人現(xiàn)在在哪?把他們帶來,我瞧瞧?!?/br> 不消片刻,色膽包天的兩人就被五花大綁地帶到了顧扶洲面前。顧扶洲覺得二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瞧,原來就是白天互讓饅頭的江大哥和小林子。 兩人都低著頭,被帶到顧大將軍跟前也不求饒。顧扶洲看他們衣衫整潔,示意武攸遠湊近,在他身旁低聲道:“你不是說他們行了斷袖之事么?” “對啊,我親眼看到的?!?/br> “他們怎么行的?” “高的那個親了矮的那個的額頭。” 顧扶洲:“……” “大將軍,”江大哥粗聲粗氣道,“這事兒是我強迫小林子的,您要砍就砍我一個人的頭。” 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小林子突然就有了勇氣說話:“不,不是的,江大哥沒有強迫我,我是自愿的?!?/br> 顧扶洲瞥了武攸遠一眼,眼神相當之微妙:“你覺得該怎么辦?” 武攸遠道:“當然是按軍法處置!” 江大哥面不改色:“將軍要我的命,我無話可說。但兩日后的攻城,我編在第一排。我想那個時候死,請大將軍成全!” 顧扶洲和武攸遠對視一眼。攻城之時,沖在最前頭的,幾乎不可能活得下來??擅渴諒鸵蛔?,總要有第一個爬上城墻的兵。 小林子應該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他不如何意外,只是控制不住地抽泣了一聲 江大哥自知死期將至,為了不留遺憾,寧愿觸犯軍令也要向心上人表明心跡。誰知才親了一下額頭,就被路過的武攸遠抓了個正著。這讓顧扶洲想起了念書時,晚上拿著手電筒去cao場上抓早戀的教導主任。 一陣沉默過后,顧扶洲問:“你們叫什么名字?” 江大哥道:“江時越?!?/br> 小林子道:“林、林瀾?!?/br> 顧扶洲若有所思,忽而一笑:“那穩(wěn)了,你們明天肯定死不了?!?/br> 江時越驚訝道:“啊?為什么?” “因為你們的名字很好聽。在大瑜,名字好聽的人肯定能活很久。” 江時越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大將軍今夜不殺我了?” “不殺了,都回去歇息吧。”顧扶洲道,“小林子,戰(zhàn)前最后一天好好陪著你江大哥。十二個時辰,少一時一刻都不是一日。” 江時越大喜過望:“多謝大將軍成全。如果我兩日后能活下來,我就……” “噓?!鳖櫡鲋奘持傅衷谧烨?,認真囑咐,“出征前最忌諱說這種話,下次別說了?!?/br> 江時越聽不懂大將軍的意思,但大將軍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又磕了個頭,帶著林瀾退下。 走遠了,林瀾忍不住問:“江大哥,你剛剛想說什么?如果你能活下來……” 心上人一問,江時越就把大將軍的告誡拋到了腦后:“如果我能活下來,等仗打完了,我就去你家提親。我聽京城來的兄弟說,京城現(xiàn)在好多人娶男妻,就連咱們大將軍娶的也是一個男美人?!?/br> 林瀾含著淚笑了:“真好啊?!?/br> 兩日后,大瑜舉兵攻城。無論他們?nèi)绾谓嘘?,西夏軍始終堅守不戰(zhàn)。雍涼城防堅固,城門厚重,城墻高至四丈余。 顧扶洲騎著小黑,史沛和武攸遠分立他左右。雍涼城門他不知看了多少遍,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原來這么高。 大旗獵獵作響,金鉦戰(zhàn)鼓齊鳴,主將一聲令下,將士振臂高呼,兵鋒所向,直取雍涼。 幾乎是同一時刻,城頭之上萬箭齊發(fā),箭雨傾瀉而來,沖在最前頭的步兵掙扎著倒下,后頭推著沖車的車兵踩著前人的尸體,緊接而上,又被第二波箭雨擊倒,尸體湮沒在洶涌人潮之中。 等他們終于在城下架好了云梯,迎接他們的又是從高處滾落的巨石。 這日過后,顧扶洲再未見過江時越。他只見到了獨自在角落里,一邊啃著饅頭,一邊無聲落淚的林瀾。再兩日,他竟是連林瀾也見不到了。 一連數(shù)日,雍涼城久攻不下,軍中士氣大減,糧草也逐漸見了底。軍營里,隨處可見痛苦呻吟的傷兵。攻城以來,胡吉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合眼,可傷兵還是越來越多,源源不斷。 “攻城,尤其是攻雍涼這種大城,什么情況都是正常的。想當年,太祖皇帝攻洛陽城,用時整整一年零八個月,最后也還是攻下來了!”武攸遠不斷鼓勵著眾人,“敵軍的箭和巨石,總有用完的一日,我們只要撐住,破城指日可待!” 顧扶洲語氣疲憊:“我從未懷疑我們能攻下雍涼。問題是,鬼帥也沒有懷疑,他知道自己守不住雍涼。” 武攸遠問:“他知道守不住,為何不趁早開城獻降,還在這負隅頑抗?” “既然雍涼早晚要丟,我若是他,就會讓雍涼丟的有價值?!?/br> 史沛問:“大將軍說的價值是?” “大瑜的兵馬錢糧,攻城器械,亦或是……我?!鳖櫡鲋拊频L輕道,“對西夏來說,沒什么比顧扶洲的命更有價值了。在敵軍看來,雍涼久攻不下,大瑜面臨糧草短缺的困境,暫時撤兵在情理之中。若我佯裝撤軍,引敵軍出城埋伏。即便鬼帥知道這是計謀,也會愿者上鉤——反正雍涼要丟,破城后他們定然難逃一死。倘若能讓斬了他們儲君的大將和他們同歸于盡,豈不快哉?!?/br> 幾人面面相覷,史沛道:“將軍是要……以身誘敵?”那最后四個字,在史沛喉間卡了許久才說了出來。 “不可!”武攸遠激動道,“我寧愿我們?nèi)繎?zhàn)死,也不能讓大將軍以身犯險!” 顧扶洲“嘖”了聲:“不久前我還說你開竅了來著?!爆F(xiàn)在看,是開了個寂寞。 “將軍三思?!笔放婷碱^緊蹙,“西夏已是強弩之末,堅持不了太久,您何必……” “你以為我想啊,沒糧了大哥,我們也堅持不了多久。”看到幾人臉上如出一轍的神情,顧扶洲笑了笑,道,“嚴格來說,我也不算是以身犯險——你們過來?!?/br> 眾人圍了過去,顧扶洲指著地圖上一點,道:“此處地勢宛若一個葫蘆口,到時我把敵軍引到這里,武攸遠再帶一千鐵騎從另一個山口殺出,形成關門打狗之勢,敵軍便是插翅也難飛了?!?/br> 史沛沉思許久,道:“可是,萬一有萬一……將軍,若是要誘敵,我愿替將軍!” “你的勇氣值得認可,但恕我直言,你的命對西夏價值不大,不足以讓他們拼死一搏。不用擔心,我相信攸遠會來救我,”顧扶洲站在斑駁的光影里,笑道,“攸遠,你愿意被我相信嗎?” 武攸遠喉結滾了滾:“將軍……” “我和將軍一起去?!鄙蚧醋R道,“我答應了林太醫(yī),我會護將軍周全?!?/br> 顧扶洲想了想,道:“你可以去,前提是胡吉認為你的身體足夠上戰(zhàn)場?!?/br> 沈淮識立刻道:“我可以?!?/br> 接下來兩日,大瑜攻城之勢漸微,西夏得以短暫喘息。 既是要佯作撤兵,自然不能在白天光明正大的撤。西夏鬼帥意指顧扶洲,沒有探到顧扶洲的身影,斷不會輕舉妄動。顧扶洲命部下帶著包裹兵分三路而出,由他率領其中一支,前往事先商議好的葫蘆口。 顧扶洲騎上小黑,盯著茫茫夜色,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完了?!?/br> 沈淮識跟在他身后,忙問:“怎么了,將軍?” “沒事?!鳖櫡鲋掭p笑了聲,“我只是有點……” 只是有點怕。 可他現(xiàn)在是顧扶洲,是戰(zhàn)無不勝的大將軍,是大瑜家喻戶曉的戰(zhàn)神。顧扶洲是不會怕的,所以他不能怕,至少在這些信任他的將士們面前,他不能怕。 他想到了林清羽。 如果林清羽在就好了。如果老婆在身邊,他就可以抱著他的腰,肆無忌憚地撒嬌抱怨。他好累,每天都擔心得睡不著。他一點都不想領兵,一點都不想打仗,他只想當一條咸魚,一只終日黏著林清羽的咸魚。 可他是顧扶洲,顧扶洲應該威嚴屹立,橫槍立馬,意氣風發(fā)。他已經(jīng)很努力去做了,但愿他沒有讓他的將士們失望。 顧扶洲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沒什么可怕的,我都計劃好了?!彼犚娮约赫f,“我一點都不怕?!?/br> 第99章 顧扶洲行至轅門時,天上下起了小雪。這無疑是他最安靜的一次出征,沒有金鉦戰(zhàn)鼓,沒有振臂高呼,甚至連旌旗飄揚的聲音都沒有——落雪成霜,旌旗冰凍而止,早已飄不動了。 顧扶洲一行人走得低調(diào),無人相送。史沛和武攸遠各率大軍,前者攻城,后者設伏,剩下一員大將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