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燕 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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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墨懷從張大夫口中了解到的蘇燕,時常讓他忍不住深深地皺起眉頭,然而有時候又會覺得好笑,他竟念著這樣一個鄉(xiāng)野里出來的女人。 連著三次,徐墨懷都在這里短暫地待上小半個時辰,張大夫卻始終不曾聽他提起過蘇燕。直到年宴當(dāng)晚,本該與皇后一同度過的徐墨懷又出現(xiàn)了。他肩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身上帶著寒涼的氣息,眉目如同雪里走出來的神仙一般冷然。一來便對他微微頷首,示意他接著上次的繼續(xù)說。 張大夫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人,終于忍不住了,壯著膽子問道:“敢問陛下,燕娘如今在何處,可還安好?” 他伏低身子,等待著徐墨懷的回答,對方沉默了許久,久到他脖子都發(fā)酸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背后都一陣發(fā)寒。 好一會兒才聽到一聲隱含怒意的冷笑。 “自然是死了。” 第60章 張大夫看著蘇燕從咿呀學(xué)語的嬰孩,逐漸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其中的情分并非一言能道盡的。他也不會去猜想一國之君是否會欺騙他,蘇燕若不是真的死了,又怎么會這么久都不來見他一眼。 想到此處,張大夫心中不禁悲戚,淚花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徐墨懷沒有理會他的難過,扭過頭去看簌簌落下的大雪。 去年也是這樣大的雪,殿里放了炭盆,蘇燕裹著毛毯縮在炭盆邊艱難地識字,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下巴一點(diǎn)點(diǎn)的,身子也在不斷前傾,若不是他在榻上看到這一幕,抬腳將她往后踢了一下,她必定要一頭栽倒燒紅的火炭上。 然而蘇燕清醒過來反不領(lǐng)情,認(rèn)定是他有意捉弄,跳起來怒氣沖沖想要罵他,又忽然想到他的身份,生生將不滿壓了回去,抱著書坐得離遠(yuǎn)了些。 徐墨懷恍然發(fā)覺,蘇燕離開了不過七月有余,可他總覺得著已經(jīng)過了許久,分明二人之前也并非沒有過分離。他從馬家村離開回到長安,再到重返回去也不過一年,可當(dāng)初的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緩慢。 那些從前并未在意的過的畫面,在她突然消失后又悄無聲息地浮現(xiàn),如同一根根偷藏著的絲線一根接一根的冒出來,將他不斷纏繞拉扯。 今年冬日,初雪落下的時候,連他都有些驚訝,自己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不知蘇燕的凍瘡如何了”。 張大夫哭聲越來越大,聽著就像一只蒼老的野狗在哀叫,徐墨懷終于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燕娘命苦,從小沒爹受人欺負(fù),年紀(jì)輕輕她娘也死了,一個人吃野菜,去地里撿人家剩的谷子,好不容易大了,還指望著她以后有人疼,再不教她被人欺負(fù)了去,誰知道就這么沒了……燕娘命苦啊……”張大夫哭得情真意切,不斷地用袖子抹眼淚。 徐墨懷不禁有些煩躁,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他沒有撐傘,任由雪花落在肩發(fā)上,踩著厚厚的雪層,讓人總有種不真實(shí)感,周圍寂靜一片,兩個侍衛(wèi)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他,除此以外他聽不到更多的聲響。 張大夫大抵還在一邊哭,一邊碎碎叨叨地說著蘇燕如何可憐。 今日本該是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徐墨懷卻鬼使神差地來了此處,聽人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常沛有自己的家人,徐晚音心中也將丈夫放在了第一位,似乎唯獨(dú)他沒有珍視的人和事,所有想留下的,都會以各種難堪的方式離他而去。如同蘇燕所說,如今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該。 也許蘇燕真的死在了路上,要不然她怎會跑得這樣干凈。像她這般無依無靠的孤女,在外輾轉(zhuǎn)流亡必定過得辛苦,哪里比得上宮中錦衣玉食的日子,她若是反悔了又回不來怎么辦…… 冷風(fēng)吹得徐墨懷有些麻木,他腦子里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在雪地里緩緩挪動著步子,也不知是想要去哪兒。從前總奚落蘇燕沒出息,如今他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心中怨恨蘇燕,又無法否認(rèn)自己忘不掉她。甚至于有些煩悶地想,若是此刻蘇燕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便將此事揭過,不再對她興師問罪,只要她出現(xiàn)…… —— 幽州的冬日當(dāng)真是又干又冷,雪堆怎么都化不掉,河面也結(jié)了厚厚的冰層。蘇燕提著桶去打水,還要帶著鋤頭好去將冰面鑿開。 馬家村沒有這樣漫長的冬天,蘇燕在這里待久了骨頭都是僵的。 郭娘子自從蘇燕初次去送了絹花,便不大愿意自己去了,加上見蘇燕可憐,想讓她討一份賞錢,每逢做好了絹花都讓蘇燕送去。刺史府的看守十分好說話,放行后還為蘇燕指了方位。 這次沒人帶著她前去,蘇燕走了一會兒便不曉得接著朝哪兒走了,正停下腳步琢磨,想返回去問問府中的侍者,忽然幾聲由遠(yuǎn)至近的犬吠,嚇得她身子一顫,一只大狗見著了人,飛快地朝著她跑了過來,蘇燕被嚇得肝膽俱裂,腦子里也顧不得別的,下意識就要跑,那狗叫得更大聲,狂哮著追過來。 大狗迅速逼近,犬齒緊咬著她的圍裳撕扯。 蘇燕手上的匣子都掉到了地上,她又踢又蹬的,實(shí)在憋不住哭腔,只能大聲喊救命。 一人迅速沖過來,沖著大狗兇了幾句。撿起木棍作勢要打,那狗立刻夾著尾巴跑遠(yuǎn)了。 孟鶴之轉(zhuǎn)手去扶蘇燕,她被嚇得腿軟,第一下竟沒扶起來,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自己站起來身拍了拍灰。 這時候蹲著幫她撿絹花的孟鶴之也起來了,安慰道:“可還有傷處?“ 蘇燕搖頭,面色蒼白地說:“多謝郎君了,好在你來得及時?!?/br> 孟鶴之方才正要出府去,聽到蘇燕的呼喊立刻便趕來了,沒曾想她能被一只狗嚇成這模樣?!斑@樣怕狗的人倒是少見?!?/br>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十分失態(tài),不禁尷尬地別過臉,無奈道:“從前來沒聽說府中還有這樣大的狗?!?/br> 孟鶴之解釋道:“前幾日云麾將軍來了幽州,暫住刺史府中,過些時日他趕去薊州抗敵。這只細(xì)犬是他的愛寵,府中無人敢管教,今日不巧叫你撞上了?!?/br> 一聽是個將軍,蘇燕也無話可說,臨走前突然想起,便將暗兜里裝著的錢袋遞給孟鶴之,說道:“前些日子沒見你來,錢袋給你做好了?!?/br> 孟鶴之將錢袋接過,看到上邊還繡了只白色的鳥,也不知是鴨還是鵝,他略顯疑惑地看向蘇燕。 她指著那只鳥說道:“你不是名字里帶個‘鶴’字嗎?我給你繡了只鶴,看著不大像,便將就一下吧?!?/br> 孟鶴之聽到她的話,站在原地笑得喘不過氣,眼看蘇燕要把錢袋要回去了,連忙向她道謝。 “那便謝過秦娘子了,過幾日我便趕路去長安,再會之時望你安好?!?/br> “那我祝愿郎君一路順風(fēng),得償所愿?!?/br> 告別孟鶴之以后,蘇燕去給張娘子送絹花,對方見她圍裳扯爛了,好心關(guān)照了她一兩句。一旁的侍女正在給張娘子梳發(fā)髻,調(diào)笑著小聲說:“娘子生得這樣好看,那小將軍必定一見你就走不動路了?!?/br> 張娘子羞赧地斥了她一聲,對著鏡子比對頭上的絹花,問蘇燕:“你說我戴哪一只好看,是桃紅還是朱紅?” “娘子氣色好,朱紅襯得膚白。” 對方滿意地簪上絹花,吩咐侍女給蘇燕拿賞錢。 蘇燕看到賞錢,被大狗嚇出來的幽怨也沒了,歡喜地就要離開,院子外幾聲狗吠,夾雜著一陣腳步聲。 “哪個不長眼的踢了我的狗?” 來人身形高挑,穿了一身裹著毛皮的袍子,腰間革帶上掛著彎刀,細(xì)犬跟在他身邊嗚咽,像是在委屈地找主人給它出氣。 蘇燕在看到此人的第一時間便轉(zhuǎn)過了身,心急如焚地要往張娘子屋里去。恰好此時張娘子聽到聲音也出來了,看到蘇燕還沒走也不管她,反而先對著男子行了一禮,說道:“見過云麾將軍?!?/br> 李騁沖她笑了一下,語氣軟了幾分,說道:“張娘子,你院子里是不是有個外人,我的狗方才去北苑叫人踢了一腳,聽人說那處的小路方才除了一個門客外,只有一個送貨的女人經(jīng)過?!?/br> 蘇燕的頭壓得極低,躲在張娘子的侍女身后,恨不得挖個洞鉆進(jìn)去,以免被李騁給認(rèn)出來。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蘇燕,沒等張娘子開口,便沖著她喊道:“你現(xiàn)在出來,給我的狗磕個頭,這事便算是過去了。” 蘇燕又氣又怕,滿臉通紅不敢看他,張娘子為難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些誤會……” 畢竟這只狗在府里橫行霸道也不是一兩日了,誰知道蘇燕運(yùn)氣這樣不好。 李騁催促道:“我這狗跟我出生入死,說是我的兄弟也不為過,兄弟挨了打,哪有不討回來的道理。” 此話一出,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當(dāng)真是個沒正行的,跟畜生稱兄道弟,也不怕人恥笑。 蘇燕一直縮著不出聲,李騁索性撒開繩子。細(xì)犬狂吠著沖上去要咬她,終于嚇得她扒著身旁人的胳膊又哭又喊往后躲。 混亂之中,李騁總算看清了她的臉,愕然地望著她,還當(dāng)是自己的錯覺,片刻后才又驚又喜地說道:“怎么是你?” 蘇燕還沒反應(yīng)過來,李騁便將自己的狗牽了回去,對著張娘子說道:“對不住,其中是有些誤會,我這就走?!?/br> 張娘子紅著臉還想說上兩句,就見他大步走近,一把扯起地上的女人走出了院子。 蘇燕面色蒼白地任由李騁拉著,身子不斷往一邊挪,李騁見她被狗嚇得腿軟,嘲笑道:“我還當(dāng)自己眼花了,竟然真是你,你怎得這樣沒出息,被狗嚇成這副模樣?” 她緊抿著唇,氣得肩膀還在顫抖,李騁好笑地讓人將狗牽走,問道:“蘇燕,你跟我說聲實(shí)話,你不是病死了嗎?怎么好端端地跑到了幽州?” 蘇燕瞥了眼他的笑臉,恨不得將他的臉抓花。 李騁見她不吭聲,說道:“你不說話,我現(xiàn)在便讓人將狗牽回來?!?/br> 蘇燕腦子里嗡嗡作響,本該遠(yuǎn)去的噩夢因?yàn)槔铗G的出現(xiàn),又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 “你認(rèn)錯人了……”她語氣微顫,竭力地否認(rèn)。 李騁皺了下眉,不耐道:“你當(dāng)我是瞎了不成?” 他說完后便發(fā)現(xiàn)蘇燕紅著眼眶,面上都是驚惶不安。 他本想繼續(xù)逼問,看到她這副神情,便順著她的意思,說道:“好,是我認(rèn)錯人了,那你是誰?” 第61章 蘇燕漲紅著臉,支支吾吾道:“我是秦嫣……你認(rèn)錯人了?!?/br> 李騁看她這般嘴硬,險些忍不住笑出聲。將她一把摟過,說道:“當(dāng)真有趣,聽聞你病死了,我還有些舍不得,誰知你竟跑到這千里之外的幽州,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要,來過著苦日子?!?/br> 他有些好奇,貼著蘇燕小聲問:“你這小娘子頗有意思,長安距幽州這樣遠(yuǎn),竟孤身一人跑了過來,難不成是又找了個情郎?” 蘇燕掰開他攬著自己的手臂,不自在地往后躲?!拔也贿^是一平常婦人,將軍莫要為難我了?!?/br> 李騁絲毫不在意她對自己的抵觸,拽著她往外走,說道:“我何時為難你了,你若跟了我,哪里用得著穿這粗布衣裳,冰天雪地里給人送物件,河北道都是我們李家說了算,保管讓你錦衣玉食……” 蘇燕聽得心中冒火,不禁反駁道:“都是這套說辭,還能比跟了陛下更好不成,你就當(dāng)我就愛過苦日子吧,算我求求你了,當(dāng)做不曾見過我成嗎?” 李騁在軍營中長大,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潑辣的溫婉的他都能到手,要說起來蘇燕也沒什么與眾不同,可就是讓他覺得有趣。一個奴婢出身的女人,能被一國之君看上,換旁人都該感恩戴德了,她還覺得不稀罕。起初只是因?yàn)楣不茧y了幾日,對她生出了幾分旖旎心思,直到發(fā)現(xiàn)徐墨懷對她的在意,他才越發(fā)想將她要到手。 “我倒真是好奇,你有何不尋常,竟能讓皇帝對你念念不忘?!?/br> 蘇燕煩躁不堪,臉色依舊蒼白。“我們無冤無仇,你便放過我吧。” 他本來還有些欣喜在此處見到她。然而蘇燕幾句話說下來實(shí)在是掃興,連他都有些不耐煩了起來?!爱?dāng)真是不知好歹,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可算是逃出來的,倘若我讓人將你送回長安,皇帝定叫你生不如死。”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蘇燕幾乎是驚恐地看了他一眼,緊接著甩開他狂奔著要跑出府。李騁也沒料到蘇燕是這個反應(yīng),連忙追上去將她拉住,說道:“你跟了我,這世上便沒有蘇燕,只有秦嫣?!?/br> 正在掙扎的蘇燕立刻便愣住了,她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在我往頭頂涌,她一邊顫抖一邊去掰李騁的手指,罵道:“不要臉的,凈會欺負(fù)我一個婦人,有種便弄死我。當(dāng)將軍的不上陣殺敵,盡想著褲襠子里的事,你爹娘知道都羞沒了臉……” 蘇燕不是大家閨秀,她罵起人來尖酸刻薄不講禮數(shù)。徐墨懷是四書五經(jīng)教出來的皇子,自然看不慣她這潑婦做派,但李騁是軍營里出來的,什么下流難聽的渾話沒聽過,便是蘇燕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祖宗,他也照常能擺出笑臉。 “我還偏不弄死你,改日我就去薊州了,你要么隨我一同去,要么就等著被送回宮里,自己看著選?!?/br> 李騁丟下這么一句話便走了,蘇燕被他氣得頭疼,匆匆回了家,也不敢將此事告訴林拾,以免再拖累了她,索性先收拾著包袱,準(zhǔn)備過些日子再去別的地方躲一躲,誰知沒等到李騁過來捉她,薊州的戰(zhàn)事告急,他匆匆?guī)е穗x開幽州,完全將她拋在了腦后,想來也不過是故意拿她找樂子。 幽州天寒,沿河都是飛散的蘆花,如同落雪一般。而長安已到了初春,長街邊的柳枝抽條發(fā)新芽,柳絮滿街飄散,一批學(xué)子為求功名來到長安。 宋箬挎著籃子,看到了正在為徐晚音買花的林照。 徐晚音從馬車中探出半個身子,笑盈盈地同林照說這話,待他買了花,便順手給她簪到發(fā)上,一副恩愛和睦的畫面。 宋箬漠然地望著他們,心中早已生不出半點(diǎn)波瀾。她能做的都做了,林照依舊沒能如她所想?yún)拹盒焱硪簟L热袅终赵敢馊⑺?,興許她還能給彼此留幾分情面。 等夫妻二人走了,宋箬也去了橋邊買了幾支花。等她快回家的時候,有些煩躁地丟了手里的花,又狠狠地用鞋底碾碎,似乎這樣才能發(fā)泄她心中的怨氣。 林霽正在院門前等著她,一見她回來立刻迎上前,問道:“阿箬,你可算是回來了,你身子不好便莫要出門,要什么與我說一聲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