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臣(重生) 第10節(jié)
沈逾卿遭到了雙重鄙視,默默閉上了自己的猴嘴: 別說,相國和令公,還怪有默契的。 · · 沈逾卿出身世族大戶,又在上京待得久,認知是典型的市民心態(tài)——糧都是買來的,這糧價低了,那不是好事么? 可是這里是梧州,烏蘇江邊的糧食重地。這糧價一低,那官家收的就更低,這農(nóng)民還要不要活? 農(nóng)民是一種很溫和的百姓。只要沒逼死大片的人,農(nóng)民一般是不會造反的。如今糧價一壓,梧州還算穩(wěn)定,那是因為農(nóng)戶各家還有寄存,暫時餓不死什么人。 但是—— 步練師心頭火起,等糧吃完了,這農(nóng)民手中無銀,就只能賣地當?shù)柁r(nóng)了! 這事看起來復雜,實則很簡單: ——背后有人在屯田,特意打壓糧價! “附近世族,”步練師蹙眉道,“最說得上名號的,是哪個姓?” 這題沈逾卿倒是會:“是‘胡’。” 梧州胡氏? 薄將山和步練師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天海戚氏的外族?” 此事牽系到三柱國之一南衡公,那整個味道就變了。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薄將山和步練師交換了一個眼神,四人便往山里深處走去,他們得走訪更多的農(nóng)戶。 沈逾卿突然道:“你們要做什么?” 他陡地換了個強調,又沉穩(wěn)又寒冷。 步練師不明所以,抬頭一望,悚然發(fā)覺,山坡上站滿了人,正臉色不善地盯著他們。 “滾出去,”為首的瘦金牙陰陰地道,“外鄉(xiāng)人?!?/br> 第8章 追兇寇 何人指使 嘖? 步練師眉尖一蹙,話未到喉嚨,便聽見沈逾卿朗聲笑道: “你就不是梧州口音,在這裝什么本地人排外?” 這句話一針見血,瘦金牙臉色一變。 沈大猴兒負手而立,穩(wěn)穩(wěn)站定,長身玉立,器宇軒昂:就是實在黑了些,但黑也有黑的俏法,不影響他是個英俊少年。 “——還是說,”沈逾卿冷冷地覷著瘦金牙,嘴上卻涼涼地笑了一聲,“這里有什么東西,不方便給旁人看?” 瘦金牙怒道:“休得血口噴人!” 颯! 四根銀針從暗處疏忽掠出,刺破山間淡白煙靄,陰滑地刺向步練師一行人! 不妙! 沈逾卿眉毛都沒動,眸光沉穩(wěn)而凜冽,直叫瘦金牙出了一聲冷汗。 薄將山也沒動?;蛘哒f這男人從剛才起就不在狀態(tài),百無聊賴地偏頭欣賞著路邊山色,神情里有一種意興闌珊的慵懶。 ——動的是蔻紅豆。 紅豆姑娘右手一招,動作曼妙妖嬈,像是舞娘翩然起舞;一眨眼的變數(shù),紅豆的指間就已夾著四根銀針,針上碧色凄然,顯然是淬過劇毒。 紅豆手腕一震,掌力催逼而來,四根毒針齊齊震出一聲“嗡”,在山坡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下,硬生生地碎成了一抔粉塵! 步練師眼皮一跳,心下恍然: 竇氏太極? 蔻紅豆、蔻紅豆、蔻紅豆……步練師心思急轉,薄將山的這個侍女,難不成是當年竇尚書的愛女,百年難見的女武狀元,竇家太極傳人竇蔻? ——這竇家于多年前就被滿門抄斬,竇蔻早就被發(fā)賣到教坊司了! 但是薄將山出手了。 薄將山尚且能偷天換日,把連弘正從澹臺大案中救出來;區(qū)區(qū)一竇家小姐耳,以薄將山的權勢易如反掌。 這竇蔻居然是被薄將山收作了貼身侍女? 薄將山低聲道:“步大人?!?/br> 步練師心中一動,她不得不承認,兩人針鋒相對多年,先倒臺的是步練師,這事其實也不能全怪三柱國。 步練師心性高傲,最不喜結黨群聚,多年來仍舊是孤身一人;而薄將山擅長籠絡人心,如今的薄家瘋人院龍盤虎踞,這個幕僚集團雖然瘋了些,但是無比成熟出色。 要換作先前的步練師,此時定是不屑一顧,頂多冷嗤一聲“結黨營私”;但現(xiàn)在步練師站在這山間泥地里,叫這群刁民團團圍住,卻有些明白了薄將山要張羅瘋人院的用意。 薄將山出身寒微,無所依憑,仰仗的完全是自己一身的本領。官場從來都是貴族的游戲,王侯多如狗,世族滿地走,要想在朝堂拼出一席之地,處境之困窘,步履之維艱,可不是步練師這種高門貴女能夠想象的。 她是步相之后,又為曙后星孤,自幼起便是天子門生,倚仗的是血脈的尊貴,拿捏的是皇賜的權柄。 這是投胎的幸運,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步練師看著腳下泥濘的土地,突然意識到自己較于薄將山,真的沒什么了不起。 薄將山揚聲喝道:“步大人!??!” · · 這一聲步練師終于聽見了。 步練師陡地回過神來,這才發(fā)覺那群刁民已然沖下山坡,手持利器,喊殺過來 ! 瘦金牙尖聲叫道:“一個不留!” 步練師怫然大怒,當真放肆,對朝廷命官行兇,那可是連坐大罪,你全族的戶口簿都不夠死的! 薄將山:“……” 他算是看明白了步練師,此人雖然剛凜正直,但卸下那層銅皮鐵骨,內(nèi)里居然是個天真姑娘。 眼下遇到刁民滅口,步令公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和亡命徒講大朔律法: ——你這么做是犯法的! 薄將山感慨萬分,滿腔柔情: 真的可愛,好想掐死。 · · 這廂步練師倒是不知道,自己在薄將山眼里,已經(jīng)可愛到了會被掐死的地步。 ——眼下情況,她不用可愛,就要死了:“……” 這群人打扮不過是鄉(xiāng)野刁民,但個個拳腳功夫不錯,沈逾卿和蔻紅豆攔住了大半,但仍有漏網(wǎng)之魚往步練師這邊沖來,一把飛鉤寒光凜凜,直往步練師心腑甩去! 鏘! 永安八年造唰然出刀,青天白日里好似劈下一道雷;薄將山一刀截住了飛鉤,飛鉤上鏈接著的鐵索嘩啦一聲,反而被他的刀身繳卷而起—— 步練師眼睜睜地看著甩出飛鉤的那人,反而被薄將山拉扯了過來;薄將山面色如常,進步收肩,刀刃橫甩,永安八年造平滑無阻地切開那人頸項,好比烙紅的鋼刀切開糯軟的點心。 刀似驚雷,血如飛虹。 薄將山頭戴斗笠,袍袖飛逸,反手持刀,刀刃見紅。他在這彌天大雨里,像是一篇錯落有致的長短句。 薄將山悠悠抬手,步練師怔然回望,神使鬼差地沒有避開,仍由他冰冷的手指,擦去了自己臉上的血跡。 薄將山還在笑:“紅色真襯你,回頭給你裁件紅衣裳。” 步練師面上發(fā)熱:“少占我便宜,我才不跟蔻紅豆撞衫?!?/br> 薄將山這回真的被逗樂了,朗聲大笑起來,反手一刀從腋下刺去,直接把背后偷襲的那人捅了個對穿。 · · 沈逾卿身陷混戰(zhàn),聽見背后笑聲,不由得納悶:“相國何故發(fā)笑?” 只聽見一聲清脆的骨裂聲,蔻紅豆漠然地擰斷了一人脖頸,隨手把他扔到一邊去,口中恭敬地答道: “紅豆不知,也許是有病?!?/br> “對哦!”沈逾卿爽朗地猴叫,“相國就算有病,也是最厲害的病!” 真不愧是相國! · · 瘦金牙眼皮一跳,心道不好,這群外人不好相與,眨眼之間就把他的人手砍得七七八八。 為首那個大黑炭(沈逾卿)最是可惡,此人手持一把火神銃,明明是遠攻的武器,硬生生被他玩出了近戰(zhàn)的風采。此等距離下的火神銃的威力極其恐怖,每一次銃聲暴起,便是血/rou/橫/飛、紅雨紛紛,沈逾卿半身浴血,表情爽朗,發(fā)出一聲歡快無比的猴叫: 相國,夸我! 瘦金牙倒不知道沈逾卿心里只想著要獲得薄將山的表揚,他只覺得這人瘋得可怕(當然心里只想著要表揚也是瘋得可怕),心生怯意,只不過是拿錢辦事而已,他可不想在這種鳥地方,死在一個瘋子手上! 他悄悄地淡出戰(zhàn)圈,鉆進一旁蓊郁山林,還是先走為上…… 砰?。?! 銃聲乍起,鳥獸驚散! 瘦金牙渾身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