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臣(重生) 第4節(jié)
. 【注】 *1:大朔實行佩劍制,大臣皆是佩劍朝參,例見唐代。 *2:“海涌銀為郭,江橫玉系腰”出自楊萬里《觀浙江潮》。 第3章 王對王 你折/辱我 幼娘可沒造謠,此人確實是黑。 這暗風苦雨下,煌煌燈籠一映,居然只能看見兩排白牙飄進船屋;那兩排白牙一張,劈頭蓋臉地訓起了士卒: “一個個昏戳戳,腦殼不甩,錘子不擺!莫把她惹毛了,她貓家伙,兩爪爪把你們個個整成貓臉!——爬開爬開?!?/br> 看來這兩排白牙的官階兒確實大,吳江精銳們被罵得抬頭都不敢,前后有序地滾出了船屋。 兩排白牙飄到近前,幼娘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居然是個相貌不俗的公子哥。 來人眉眼周正,豐神俊朗,意氣風發(fā);若不是膚色實在是黑得出奇,仿佛一塊黑炭成了精,那肯定是個翩翩美少年。 兩排白牙一理袍袖,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 “微臣,見過令公;令公,千秋無期。” · · 沈逾卿,字鈞,尚書省右丞,薄相國心腹,算是忠心耿耿一只猴。 步練師可沒在罵人,沈逾卿這廝就是只猴——一眨眼的功夫,沈逾卿就繞著步練師轉(zhuǎn)了五六圈,活像一只過于活潑好動的陀螺;順帶著把旁人都屏退后,沈逾卿一閃身便躥上了船樓頂端,利索地蹲在了房梁上: “喔嚯,步大人,你是人是鬼噻?” 步練師冷冷地一撩眼皮:“你說呢?” 一旁的幼娘驚得目瞪口呆,這沈逾卿真像雜技團的猴兒,居然從房梁上倒吊了下來,險伶伶地懸在半空中: “鏟鏟,但你明明……” 明明在鐘雀門掉了腦袋! 沈逾卿在半空中沉思:這是哪門子的醫(yī)學奇跡? ——她的腦袋居然縫上去就能用,這未免太綠色環(huán)保了些! 步練師坐如針氈,默默換了個姿勢。 沈逾卿這問題問得好。她也非常想知道,到底為什么,自己竟然還有一命。 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糾結(jié)大朔醫(yī)療水平的時候。 要說從前的步練師,權(quán)柄煊赫,地位超卓,就算和五柱國之一的薄將山碰一碰,后者就算被她氣得不孕不育,首尾也不敢把步練師怎么樣。 ——但現(xiàn)在不同了。 如今步練師神秘復活,尚且不知道個中緣由,那么她就是大朔的孤魂野鬼: 無權(quán)無勢,無依無靠。 就算從前再怎么不可一世,如今也只是個弱質(zhì)女流。步練師不曾與沈逾卿交惡,但這猴肯定知會了薄將山。 她和薄將山結(jié)下的梁子,那可比宣政殿上的蟠龍柱要粗實多了,花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說得完。 眼下她孤零零地落在薄將山的手里,那還有活路嗎? 步練師性子殺伐果斷,糾結(jié)不過幾眨眼的功夫,當即拿定了注意: “沈大人,——那是什么?” · · “啥子喲?”沈逾卿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沈逾卿耳聰目明,反應(yīng)絕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不對,聽覺里靈敏地捕捉到一聲“喀”—— 有詐!?。?/br> 沈逾卿一蹬房梁,身法倒真像只猴兒,從房梁上撲向地面;于此同時一聲轟然巨響,“長樂三年造”一發(fā)轟斷了房梁,朱漆、木屑、灰塵簌簌而落! 沈逾卿心驚rou跳,揚聲大罵:“步薇容,我日你個仙人板板?。?!” 薇容是步練師的字。沈逾卿跟隨薄相國多年,知道這兩人積怨頗深,要讓這步練師老實落在相國手里,這女人必然是不肯的;但如今吳江精銳盈船,四面皆是相國的人,要說天羅地網(wǎng)也不為過,她居然還敢出手反抗! ——這是哪來的瘋婆娘?! 步練師殺心未起,下手極有分寸,這槍瞄準的就是房梁:要是沈逾卿閃避不及時,頂多和紅木梁一起摔個狗啃泥,在床上躺幾天后照樣是只活潑好動的猴。 但沈逾卿身手太好了,簡直就是猴里的孫悟空。 步練師眼皮一跳,說來也是咄咄怪事,明明大家都是文官,但以薄將山為中心的文官集團,個個身手都好得能上山打虎—— 沈逾卿這番躍下房梁,頭朝下、腳向上;他落地之前,抬腳便勾住了旁側(cè)墻上擱著的火神銃;沈逾卿抬手在地板上一撐,雙腳居然已然拉開了火神銃的槍栓,等他整個人翻身躍起,火神銃已然端在了手上: “別動!” 幼娘見勢不對,連忙從斜側(cè)躥出來,抱住了沈逾卿的腳: “令公快走!??!” 步練師大驚失色,心道不可,一民女耳,他要殺你何其簡單! 但沈逾卿倒也沒步練師想的如此窮兇極惡。猴兒雖然身手不凡,但內(nèi)心還是個純/情/少年: “你莫扯我褲子!我要清白的!” 幼娘大哭:“你要打令公,我就扯你褲子!” 沈逾卿猴叫:“你這是耍流/氓!我要將你治罪!” 步練師:“……”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還真是多姿多彩。 步練師放下此心,扭頭就跑。 · · 砰! 步練師肩頭撞破朱漆紗牖,踩著窗欞蹬上樓船外側(cè),在一片水師精銳的呼喊中竄上桅桿。 她好不容易從閻王爺那討來一條命,可不想就這樣窩囊地死在薄將山手里! 步練師身形一頓,登高望眺,天風挾暗雨,明火映流霞。這艘艨艟已然靠近了主樓船,薄將山離這已經(jīng)不遠了。 颯! 步練師突然聽得一聲鷹唳—— 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步練師閃身一讓,一道疾影疾彈迭卷而來,步練師一截鬢發(fā)被齊齊削斷! ——這是一頭鷹。 羽似新雪,爪如白璧,目同遠星,品相非凡,威風凜凜。 此鷹名為“昆山雪”,乃是薄將山的愛寵。 昆山雪一擊未成,倒也沒再發(fā)難。它知道步練師那把長樂三年造的厲害,只是落在不遠處的桅桿之上,冷冷地偏頭覷著她。 這薄將山身邊又是猴子又是老鷹的,沒想到薄相國還有開動物園的志趣。 步練師倒沒正眼瞧它。昆山雪再厲害,也不過是一頭畜/生;它的飼主“蔻紅豆”,才是真正要忌諱的人物。 一道詭媚幽艷的身影,從主樓船邊冒了出來。 . . 燈火飄搖,寒雨連江。 女人膚若白紙,發(fā)似松墨,眉如蠶豆,唇同朱丹,嘴角兩邊各點一顆紅痣,古意雍容,詭艷無雙。她像是一尊過于精致的紙人,沒有半點活氣;又好比一道血朱砂,濃墨重彩地畫在這樓船之上。 按這等容貌,這等衣裝,說是薄將山的寵妾也不為過。 可惜不是。 薄將山身份特殊,按大朔律法,是不準有妻妾,也不許有子嗣的。薄將山似乎樂得絕戶,薄府里也從來不養(yǎng)姨娘。 眼前這位紅裳麗人,便是薄將山唯一的侍女,“蔻紅豆”。 蔻紅豆抬手一招,昆山雪撲棱棱地掠來,穩(wěn)穩(wěn)地立在她的肩頭。她身段宛曼,款款一福時,千般嫵媚,萬種妖嬈: “令公這是要去何處?” “嘖,”步練師靜靜地看著她,眉毛都沒動,“你算什么東西?” 蔻紅豆一窒。 “一府婢耳,”步練師輕笑一聲,笑意未及眼角,又冷又傲慢,“怎敢與我說話?” 蔻紅豆連忙低頭,正想找補,一恍神間,遠在桅桿上的步練師,居然不見了! 蔻紅豆:“……” 她臉上掠過幾息空白,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般說辭,為的就是刺痛她自尊,擾亂她心神—— 步、薇、容! 蔻紅豆臉色陡地一沉,向全船官兵喝令道: “相國有令,找!” 一道男聲悠悠渡來,懶洋洋的,醇厚中正里,捎著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