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嬌妻 第27節(jié)
第33章 水中月 三合一 一路上, 福娘把桃根的事全部告訴了楊氏,本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楊氏,心里松動了幾分。 她沒想到這孩子如此可憐, 今日若不是福娘出手相救, 他被打死可怎么辦? 她回頭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桃根,皺眉道:“可咱能救他一時,他以后怎么辦?總不能一直跟著我們吧?” 福娘也知道這不是個辦法, 她想了想道:“媳婦回去和夫君商量一下, 看能不能讓他去哪里做工,這兩天就先讓他跟弟弟們擠一下吧?!?/br> 楊氏心里也是復雜極了, 她不想攤上這個麻煩, 但也不能見死不救,這小孩, 出去討飯都嫌嘴笨,算了,就當是為大郎積德了。 得到婆婆的允許,福娘帶著桃根回到家里, 張柏見著他也是一臉疑惑,聽福娘解釋之后,嘆氣道:“既然如此, 桃根,你就先在我家住著吧, 明兒我去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子在招工的?!?/br> 桃根揪著衣角,張叔說過,他和張家哥哥年紀差不多,沒想到張大哥比他成熟多了,跟他比起來, 自己就是個稚童。 張叔見了他也很激動,擔心地問起他的近況,得知他無處可去后,也連連嘆息。 張家一家人待他都太好了,楊大娘給他燒了水,桃根洗了許多天以來第一個舒舒服服的澡,張大哥拿了自己從前的衣服給他,吃飯時,兩個弟弟也給他夾菜…… 他過去十幾年未曾體會過的溫暖,在這一天內(nèi),全數(shù)嘗盡了。 夜里和兩個弟弟擠在小床上,本該睡個好覺的他,卻失眠了,默默流了一晚上眼淚,打濕了半個枕頭。 張家也不容易,他不該拖累他們。 第二天一早,楊氏來喚小孩們吃早飯時,才發(fā)現(xiàn)桃根不見了。 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也不知他是何時走的,張柏和福娘到街上尋過幾回,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 張柏見福娘焦急,安慰道:“別擔心,他既然要走,那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想他也是不想一直麻煩我們?!?/br> 福娘無奈點頭,又等了幾天,桃根依舊沒有回來,張家人雖擔心,可也不知道上哪兒找人去,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桃根還平安地活著。 離初三沒幾天了,張家也開始忙著收拾東西,楊氏恨不得把家里所有東西都帶走,但那是不可能的,這個小院,他們住了好幾年,快要離開了,都有些不舍。 初二這天,楊氏和福娘做了花生酥送給貓兒胡同里的鄰居們,有些人從前與楊氏有過口角,但大家都不是什么壞人,人都要搬走了,竟然還有些難過。 張家小院里,有一棵福娘剛嫁過來時種的小桃樹,當時只有小拇指粗細的樹苗,如今早已枝繁葉茂,正是春日,嫩綠的枝條上還結(jié)了花苞。福娘看著它,也萬分可惜不能親眼見著它開花。 晚上入睡前,小夫妻倆如往常一樣摟在一起說話,張柏怕福娘傷心,輕聲哄她,“你要是舍不得,我把樹也挖了帶過去?” 福娘被他逗笑了,捏著他的手指把玩,張柏順勢與她十指緊扣,低頭親了親她唇邊的梨渦。 第二天一早,張家雇的牛車就停在了門外,一家人把東西都搬上去,張青和張玉還沒有睡醒,一上車就又睡過去了。 牛車載著一家人緩緩離開,張得貴夫妻倆不停回頭張望,眼中滿是不舍。 低落了一會兒,兩人也緩過來了,正如大郎所說,人往高處走,本是好事,將來說不定會有更大的造化呢。 早上起得太早,沒吃早飯,福娘早有準備,昨晚就做了一盒子麻餅,雖有些冷了,但填飽肚子還是沒問題,一家人捧著餅邊吃邊聊,出城時,楊氏忽然叫道:“唉,你們看,那是不是桃根?” 幾人順著她目光看去,只見城墻下站著一群新兵,穿著戎裝,正在聽領(lǐng)頭的說話,最后面那人,正是消失了好幾天的桃根。 楊氏疑惑道:“他才十六?。磕苋フ鞅鴨??” 張柏想了想解釋道:“聽說北邊正打仗呢,前線缺人,想來這回征兵也沒那么嚴格。只是沒想到他還有這份勇氣?!?/br> 福娘也驚訝桃根會這么勇敢,那可是去打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過這是他的決定,他們也不能說什么。 她有些擔心,在心里默默祈求桃根能平安歸來,張柏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好事,說不定日后能有大作為呢?!?/br> 福娘點點頭,只希望一切都如夫君所說,人與人相識一場,已經(jīng)是莫大的緣分了。 總之他現(xiàn)在還活的好好的,那就行了。 牛車晃晃悠悠走了許久,終于到了省城。一進城門,楊氏便被這里的繁華給震驚到了,長街兩旁的店鋪里擺著許多從未見過的玩意兒,路邊還有藍眼睛黃頭發(fā)的人在售賣鮮艷的紅石頭,楊氏眼睛都看花了,嘴里不停發(fā)出驚呼。 張得貴嘆道:“還是托了你們的福,不然我們兩個老貨,哪里能走這么遠來?!?/br> 張柏笑道:“爹說笑了,您和娘辛苦了大半輩子,如今也沒能享福,是兒子不爭氣了。” 不多時,就到了他們的新家。張柏把行李搬下來,給了車錢,又對趕車的大叔道了謝,一家人風塵仆仆地站在新家門口,長舒了一口氣。 從今以后,他們就要在這兒安定下來了。 開了門,張玉第一個先跑進去,雀躍不已,沖張青叫道:“這院子好大!太好啦!” 張玉也歡喜地跟了進去,兩個小孩在院子里追逐起來,楊氏要發(fā)火,想想這兒還有一大堆東西沒收拾呢,又忍住了。 張柏和福娘先把廚房給收拾了出來,這里的廚房比原來大了一些,人在里面也更能走動開了,張柏讓福娘去外面站著,里面灰塵太多怕她嗆著。 收拾好了廚房,張柏和福娘又回去收拾臥房,屋里霉味有些重,福娘開了窗,又把家里帶來的香點上,過了一會兒才好了些。 這一頓忙活,一家人午飯也沒吃上,最后張得貴只能去街上買了點小菜將就了,雖然勞累,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時,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過兩天,兒子就托人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子?!睆埌匦Φ?。 當下有了住處,但還得想辦法賺錢,張柏每個月抄書和旬考的賞銀雖然能養(yǎng)活一家人,但誰也不愿做個米蟲,福娘本就想自己開個鋪子,如今有了機會,又怎么會放過。 晚上她和張柏商量,張柏去找鋪子,自己和楊氏就去找伙計,等兩邊都定下來,她的點心鋪子就能開張了。 張柏也發(fā)現(xiàn),福娘提起自己的鋪子時眼里比平時都多了幾分光彩,他原本還擔心她累著,但看她這副樣子,不讓她做反而會難過了。 福娘頭回這么絮叨,趴在他胸膛上一直想象著今后該怎么做生意,張柏開始還能應和幾句,后來發(fā)現(xiàn),他的回答根本不重要,人家就是想找個人傾訴。 女子淡淡的發(fā)香縈繞在鼻尖,張柏眼神漸漸變得深沉。 福娘說著說著也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嗔他一眼,立馬從他身上翻了下來。 張柏追過去輕輕摟著她,耳根子紅透了,他輕聲道:“我不碰你,知道你今天累了,快休息吧?!?/br> 說完,他給她蓋好了被子,強迫自己合上了雙眼。 福娘心里暖暖的,很快就睡著了,然而張柏默念了許久的清心經(jīng)才入眠。 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隔日一早,等福娘起來時,張柏已經(jīng)不在屋里了,應該是去讀書了。他昨天說把廚房后面那個小屋子拿來當書房,因為晚上有時看書看到很晚,若是點了燈,怕影響福娘睡覺,那小屋子雖然逼仄,但也安靜得很。 她洗漱完出來時,卻發(fā)現(xiàn)張柏從外面回來了,手里還拎著一棵樹苗。 福娘疑惑道:“夫君這是去哪兒了?” 張柏找了把鋤頭出來,笑道:“我去買了棵桃樹苗回來,你不是舍不得原來那棵樹嗎?我也在這個家里給你種一株?!?/br> 福娘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細心體貼到這個地步。 爹從前說過,如果一個人真的在乎你,哪怕是你不經(jīng)意間提起的一間小事,他也會長久地放在心上。 比如說,娘離開了這么多年,可是娘說過的話,爹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福娘以前并不敢奢望會有人也這樣待她,像爹娘那樣的夫妻終究是少數(shù),世間大多數(shù)的夫妻都過著平淡的日子,被生活里的油鹽醬醋磨平了棱角,湊合著過了一輩子。 原來她也如此幸運,遇見了這樣的良人。 張柏挑了處泥土肥沃的地方把樹種好,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妻子眼尾紅紅的,擔心道:“可是昨晚沒睡好?不然再去躺一躺?” 福娘搖搖頭,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容,“沒有,昨晚我還做了個美夢呢!” 張柏也笑了,清風拂面,吹起她鬢角碎發(fā),他伸手替她挽到耳后,兩人同時紅了臉。 * 初五這日,張柏便回府學了,如今離家近,他可以每旬都回來一次,順帶把賺的銀子也帶回來。 一家人團聚的日子,自然也比之前要多多了。 楊氏是個嘴閑不下來的婦人,雖是初來乍到,可沒過幾天,這胡同里的人就被她認了個七七八八。 鄰居大多也是普通百姓,有的是小商販,有的是做雜役的,比起原來貓兒胡同也差不多,楊氏這才知道,原來是她把省城想的太好了,這里也不全是有錢人,多的是像他們這樣的窮人。 大家也都知道了張家有個小秀才,都有些驚訝,要按理來說,家里窮就不會再讓孩子讀書了,那可太費錢了,張家老兩口也是不容易啊。 省城自然不比縣里,這里街上秀才滿地跑,舉人也是常見的,因此張家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大家還是如往日一般來往。 這日楊氏和新交好的婦人在張家門外閑聊,不知怎么就說到了福娘鋪子里要招伙計的事,那婦人羨慕道:“楊嬸子,你可真有福氣!兒子兒媳都孝順的很。” 這婦人姓秦,大家都叫她秦婆子,秦婆子只有一個兒子,早些年被朝廷要去打仗了,后來再沒有半點音訊,也不知是死是活。 秦婆子心里惆悵,若是她的兒子還在,現(xiàn)在也應該娶妻了,說不定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楊氏打了個哈哈岔過這個話題,憂愁道:“我也不知道這城里找個伙計這么難,那些個都是些啥人?細皮嫩rou的,我是招伙計,又不是招個祖宗伺候著!” 她和福娘最近去好幾家牙行看了,也不知是不是運氣不好,牙人給介紹的都是些嬌滴滴的姑娘,有的倒是會做糕點,可那嬌弱的模樣,招回去都怕出事。 秦婆子心想那牙人怕是誤會了楊氏的意思,那些人肯定不是拿來干活的,真是用來“伺候”人的。 忽然間,她想起了一個人,欣喜道:“唉!楊嬸子,我這兒倒有個合適的人,包你滿意!” 楊氏驚訝地瞪大了眼,“真的?” 秦婆子笑呵呵道:“你不信???走,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看看!” 她拉著楊氏往胡同深處走去,越往里房子越陳舊破爛,楊氏還沒往這邊走過,路上坑坑洼洼的,積了臟水,她踮起腳,生怕弄臟了福娘給她做的新布鞋。 “就是這兒了?!眱扇送T谝簧绕婆f的門前,門上貼著的福字被撕成了碎屑,門板都破了個洞,隱約可見其內(nèi)的簡陋。 這兒真有她想找的人?楊氏緊緊皺起了眉。 秦婆子輕輕敲了敲門,高聲道:“蕓娘子,在家嗎?” “來了!”沒喊幾聲,里面便有人回應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隨后,大門被打開了,是個年輕女子,楊氏看見了她的面龐,嚇了一跳。 這女子臉上滿是傷疤,最深的一道貫穿了左半邊臉頰,像蟲子一般蜿蜒在臉上,惡鬼一般。 聲音卻是甜美,“秦嬸子來啦,快來里面坐坐?!彼聪驐钍?,疑惑道:“這位嬸子是……?” 秦婆子給她介紹了楊氏,蕓娘子柔和一笑,也怯怯地邀楊氏進去說話。 “兩位嬸子見笑了,我這兒亂的很,沒來得及收拾?!笔|娘子不好意思道。 一進來,楊氏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院子里全是架起的竹竿,晾著各色的衣裳,院子里的一口井邊,還堆著許多臟的看不清顏色的衣服。 蕓娘子進屋給兩人抓了一碟花生,走到井邊坐下,繼續(xù)用力地搓起木盆里的衣物。 她挽起袖子,手臂上滿是紅腫,一看就是被人打的,秦婆子怒道:“那混賬東西又打你了?” 蕓娘子長睫輕顫,低聲道:“嬸子,沒事的,我也習慣了,再說了,小蜜還在他那兒呢?!?/br> 秦婆子怒其不爭,也知道她這性子太軟了,只有被別人欺負的份,嘆氣道:“你啊,就是太傻了,他都把你休了,怎么還有臉來找你要錢?” 這回蕓娘子不說話了,低垂著頭悶悶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