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人早在宅子門口等著了，見秦啟仁領(lǐng)著人過來，忙開了門將他們迎進去，討好道：“您瞧這屋子，朝向多好，院子也大，可是塊風(fēng)水寶地呢！就是亂了點，不過收拾收拾住人也不是問題！”

    入門就是一條青石小路，院子里生了些雜草，靠近墻根處栽了一叢翠竹，竹葉青翠，因此并不顯得蕭條。

    正屋一間，廳屋一間，還有兩間廂房和一個小廚房，與原來張家的宅子大抵是相似的，只是在廚房后面套了個小小的庫房。

    張柏和福娘到每個屋子里都看了看，這里以前許是堆放了一些木頭，各個屋子里都還有些腐朽木料，一進去就是一股腐敗潮濕氣味。

    福娘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和張柏商量道：“我看著還可以，臟亂了些，不過東西都是好的，咱們收拾收拾也就行了，主要還有個大院子，娘以后想種點菜什么的也可以?！?/br>
    牙人立馬附和道：“是呢是呢，這位娘子說的對，這院子大得很，別說種菜了，那就是養(yǎng)一群雞鴨也合適得很！”

    幸好娘不在呢，要是被她聽了這話，不得馬上點頭同意？福娘偷笑。

    福娘說好，張柏就沒有反對的，他和牙人講過兩回價，最后以一個月一兩八錢銀子，租下了這間一進小宅子。

    臨近中午，張柏又請牙人和秦啟仁吃了午飯，之后才帶著福娘趕回長興縣。

    張柏給家中二老描述了那宅子的樣貌，楊氏起初有些不喜，皺眉道：“屋子也太少了些，以后家里人口多了，哪里住的下？”

    張柏解釋道：“娘，我和福娘并不急著要孩子，這屋子也夠住了?！?/br>
    楊氏叫道：“什么？你們不打算要孩子？這怎么行呢！”

    打福娘進門她就盼著小孫兒，結(jié)果這小夫妻倆擱這兒蒙她呢？

    張得貴拍了她一下，不悅道：“行了，大郎和媳婦自有打算，你瞎叫喚什么？依我看，這宅子不錯，咱定個時間搬過去得了?！?/br>
    經(jīng)歷了一場不幸，他看明白了，大郎已經(jīng)到了能夠自己拿主意的時候了，他有能力撐起這個家。他的兒子他知道，大郎性子好，但主意大，不是隨意就能被別人說動的，他和老婆子日后還得靠大郎呢，何必管那么多？

    “家里兩個小的還不夠你折騰的？”張得貴又道。

    “不是這個理……”楊氏想說點什么，可想想還是算了。

    她也不是想逼著福娘生孩子，只是想著，早些生下來，她給帶著，大郎和福娘也能騰出手去做自己的事。

    算了，兒大不由娘，大郎既然自己有成算，那就依他好了。

    福娘笑道：“娘，你也別覺得無趣，那邊院子可大了，你想養(yǎng)什么都行！”

    楊氏一聽這話又高興了，臉上重新綻放了笑意，拉著福娘開始商量養(yǎng)些什么好，按她的意思，雞鴨鵝越多越好，又能下蛋還能吃rou。

    一家人商量了日子，正好下月初五張柏要回府學(xué)，那就初三搬走，那天也是個適合搬遷的黃道吉日。

    從正屋出來，福娘笑著對張柏說：“夫君，為什么如今什么都沒有，我卻覺得將來一定會越來越好呢？”

    張柏笑著牽起她的手，“咱們一家人一條心，日子總會好起來的?！?/br>
    第32章 救桃根   還是不要給jiejie添麻煩了吧？……

    王府花廳中, 劉玉秋笑盈盈地將福娘迎進來，讓丫鬟給她上茶。

    “孫jiejie真是的，都要走了才告訴我, 不過還好隔得不遠, 以后還能走動?！备Ｄ镞@回來告訴了她張家要搬家的消息，劉玉秋驚訝之余，也為她高興。

    姐妹倆已經(jīng)許久未見, 年前劉玉秋推說身體不適, 沒讓福娘來看望，前幾天才給福娘下了帖子, 邀她一聚。然而福娘第一眼見她, 就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憔悴了許多。

    兩人正說著話，花廳外便傳來幾聲女子輕笑, 薔薇架后，一個窈窕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福娘正疑惑，卻見劉玉秋緊緊皺起了眉。

    不一會兒, 一個穿紅比甲的丫鬟匆匆進來，劉玉秋淡淡道：“可看清了？誰在外面吵鬧？”

    丫鬟回道：“奴婢看清了，是表小姐在陪著老夫人賞花, 表小姐正讓人捉蝴蝶呢！”

    劉玉秋的臉上的笑意一剎那間消失了，她揮手讓丫鬟退下, 幽幽嘆了口氣。

    福娘小心問道：“這是怎么了？meimei可是有心事？”

    王若蘭年前已經(jīng)嫁給省城一個富商了，難道王家還有什么事讓玉秋憂愁的？

    莫非真如她之前猜測的，是王老夫人？

    對上福娘關(guān)心的目光，劉玉秋眼圈驀地紅了，這大半年的苦楚, 她不知道該向誰傾訴。娘家人不會理解她的難受，在外人看來，王世誠一沒納妾，二沒出去鬼混，一點錯處也沒有，而王家面上待她也不曾虧待，說出去，反倒是她在自怨自艾。

    她知道福娘不會說出去，于是一五一十地對福娘說了。

    未成親前，她便覺得王家人待她像隔著一層紗，以為嫁過來后就會有所改變，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王若蘭還在時，處處給她使絆子，公婆每次都教訓(xùn)了女兒，但實際上都是高舉輕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不容易等王若蘭嫁人了，又出現(xiàn)了新的問題。

    她嫁過來快一年了，肚子還是沒有消息，婆婆面上雖沒有說什么，可每日請安時看她肚子的眼神，都帶著不悅，私下還給她找了許多偏方，就這樣她還是沒懷上，現(xiàn)在府里都在說，她是不下蛋的母雞。

    “現(xiàn)在下人們都在說，老夫人要給世誠納妾。”劉玉秋的目光哀怨地看向外面。

    “你是說，那個表小姐？”福娘一愣。

    劉玉秋點點頭，拿帕子擦擦眼角，“我也不知該怎么對夫君說，這都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且世誠和表妹還是一起長大的情誼?！?/br>
    這才是難辦的，她知道表妹有那種心思，可王世誠看不出來，在他眼里，表妹是個單純至善的女子，她每次暗示都被王世誠反駁，次數(shù)多了，他還慪氣了，已經(jīng)半個月都歇在書房了。

    福娘也沒想到才不到一年，玉秋就遭遇了這么多事，她的擔(dān)心竟然也都成了真。

    “那你怎么想呢？依我看，這事得告訴你爹娘，保不準以后還會有更過分的事?！备Ｄ飺?dān)憂道。

    劉玉秋喃喃道：“我娘說了，讓我趕快懷個孩子就好，現(xiàn)在我也不敢回家，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福娘無奈，握緊她的手，“你不要怕，你沒有任何過錯，沒必要覺得對不起他們，況且這才成親不到一年呢，孩子來得晚些也是有的。”

    她勸劉玉秋硬氣一些，但劉玉秋一直拿帕子擦著淚，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便是，不要一個人硬扛著。”福娘嘆氣，走前再三叮囑道。

    劉玉秋紅著眼點頭，目送福娘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里涌起無數(shù)羨慕。

    為何孫jiejie就能這么硬氣呢？而王家這樣待她，她卻依然要對他們笑臉相迎……

    *

    沒幾天，貓兒胡同就都知道了張家要搬去省城的消息。

    眾人驚訝有之，更多的是羨慕。想當年張家剛搬來時，說是胡同內(nèi)最窮的一家也不為過，也才短短幾年，人家就要去城里過好日子了。

    這天楊氏一早起來到河邊洗衣，幾個婦人便向她打聽起來。

    “楊嬸子，你們家這是要發(fā)了呀，你家大郎可真是有出息！”

    楊氏心里得意，但面上還是謙虛道：“哪有的事，這不我家老頭子腿傷了嘛，大郎說離得近好照顧?！?/br>
    “呦，張秀才可真是孝順！”幾個婦人應(yīng)和道。

    楊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回家都哼著曲兒，晾好衣服，又去灶屋里幫福娘做糕點。

    說是幫忙，其實她也就只能幫著揉個面什么的，就拿今兒做的這個桃酥來說，福娘就能做的又酥又脆，她做出來，就差了幾分口感。

    兩個人忙活了一早上，做了整整兩籠桃酥，楊氏揉面揉的手都酸了，嘆氣道：“福娘，你說以后開個鋪子，那一天得做多少糕點啊，咱們兩個忙的過來嗎？”

    福娘擦干凈手上的面粉，笑道：“娘，若是要開店，光我們兩個人肯定是不夠的，到時候還得找?guī)讉€伙計?！?/br>
    楊氏心里盤算一下，請伙計又是一大筆錢，頓時一陣rou疼。

    今日桃酥做的多，這東西也不能放著，第二天就潮了，于是福娘和楊氏各拎了滿滿一籃子，一起去街上叫賣。

    臨近中午，街上人流如織，楊氏拎著籃子往東邊去了，福娘就挑了個熱鬧的街口。

    賣這糕點也是有講究的，得喊，但也不能見人就喊，那樣多累？這樣的小點心，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大多不會喜歡，而牽著小孩的婦人和打扮俏麗的小姑娘們往往會感興趣。

    若是有人停下腳步，福娘便會拿出一塊請她們品嘗，她的價錢也合適，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就賣完了。

    剩了幾塊有些碎的，福娘也沒打算賣給別人了，自己留著吃吧。

    她挎著籃子去找楊氏，在路邊上瞧見一群人在打架，嘴里說著什么“偷東西”、“抓小偷”之類的話，福娘遠遠看了一眼，竟然發(fā)現(xiàn)他們揍得人她還認識！

    她忙上前拉開一個男子，詢問道：“大哥，這孩子怎么了？偷什么東西了？”

    那男子怒氣未消，見是個嬌滴滴的婦人，笑道：“小娘子不知道吧？這小子偷我們掌柜的餅吃！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真是！”

    桃根蜷縮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膚滿是青腫，嗚咽道：“我沒偷！你們?nèi)釉诘厣系模覔斓?，不是偷的！?/br>
    他手里還抓著一個臟兮兮的餅，幾個男子又踹了他幾腳，福娘忙出聲制止，“幾位大哥，這餅多少錢，我?guī)退o了，別再打了！”

    幾人交換了目光，先頭與她說話的男子瞇著眼道：“也不多，五十個銅板?！?/br>
    桃根掙扎著叫道：“jiejie別聽他的！”

    這餅?zāi)睦镏滴迨畟€銅板？賣給別人才兩文錢一個！

    福娘淡淡道：“大哥，也別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沒見過世面，最多十個銅板，不然我就去報官了?！?/br>
    他們把桃根打成這樣，縱是有理也過分了些，那男子收了笑，猶豫了一會兒，又笑道：“這點事兒哪里值得報官？小娘子說十個銅板就十個銅板吧。”

    收了錢，幾人迅速離開了，生怕真被衙門的人抓住似的。

    福娘把桃根扶到醫(yī)館，請大夫看過后，說是不嚴重，只是些皮外傷，擦幾天藥膏就能好。

    桃根愧疚道：“jiejie，你不必救我的，那幾個太不講理了，明明是他們說那餅壞了扔到外面的，我真不是偷的！”

    福娘嘆氣，她也知道桃根這是被耍了，可有什么辦法，別人說是偷的，就算讓衙門來也不好說什么。

    桃根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道：“jiejie……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br>
    福娘忙拿了帕子給他擦眼淚，安慰道：“jiejie沒有怪你的意思。”

    小孩心里委屈，哭過一場后就好多了，福娘瞧著他骨瘦如柴的樣子有些不忍，擔(dān)心道：“你這是多久沒吃飯了？”

    桃根顫顫巍巍伸出四根手指，這些天他游蕩在城里，餓了就喝點河水，想找個活兒干，但別人店主看他邋里邋遢又矮小瘦弱，都不要他。

    福娘吃了一驚，想起自己籃子里還有幾塊桃酥，忙拿出來給他吃。

    桃根眼里含著淚，狼吞虎咽吃完了，下床就給福娘磕了三個頭，“jiejie的大恩大德，桃根無以為報！”

    就桃根這副樣子，福娘哪里還能放心讓他在外面流浪，無奈之下，只好帶著他去找楊氏。

    楊氏遠遠看見了她，疑惑道：“福娘，你去哪兒了？娘還以為你走丟了！”

    她指著福娘身邊陌生的小孩問道：“這又是誰?。俊?/br>
    瞧著像個乞丐，但是又有些面熟，楊氏仔細看了看，想起來了，他就是老頭子救下的那個小孩，那天在醫(yī)館見過的。

    雖說那事并非他的錯，可楊氏見了他還是有些煩躁，皺眉道：“怎么把他帶過來了？”

    桃根一直垂著頭不敢說話，福娘挽住楊氏的手臂，示意他跟在后面。

    怎么辦？還是不要給jiejie添麻煩了吧？大娘看起來很討厭他……桃根難過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