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心懷憂慮地回了坤寧宮,宮人稟告苻紅藥國舅爺今日到來正在殿中小坐,苻紅藥一時心中更亂,竟不知道是喜是憂。 苻紅浪乃是她盼了好幾日才盼來的,朝政群臣圍堵,苻紅藥近日一直想找苻紅浪幫她想法子解決,只是苦于苻紅浪這個人行事詭譎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有苻紅浪主動露面,斷沒有按照自己需要現(xiàn)身的可能。好幾日沒見,這個令她又畏又懼但卻是自己靠山的弟弟終于來了,苻紅藥本應開心,可人坐下許久,硬是沒能露出一個笑臉。 苻紅浪并不計較苻紅藥臉色如何,他擺弄著自己的煙斗,沒有點燃,慢悠悠地放在鼻尖聞了聞煙草味,隨意道:回來得倒是很快。 苻紅藥扯了扯嘴角,還是笑不出來,熟門熟路拿了火,靠近過來要給苻紅浪點燃煙斗。 苻紅浪將煙斗移開,并未接受,一開口,話題被他轉(zhuǎn)到了正題:心情這樣差,怎么,朝堂些許小事便能叫你如此為難? 旁人若敢嘲弄太后,只怕墳頭草都有兩米高,可這話出自苻紅浪口中,說什么苻紅藥都只會乖乖受著。她一口氣吐出來,憂心忡忡道:說著簡單,如今這朝臣們瘋了一般,恨不得個個都沖我來,再過幾日怕要指著鼻子上來罵我,我實在是無計可施,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在民間傳出那些謠言。 苻紅浪面上帶笑,眼睛里倒是清清明明,他彎了彎眼睛,似無意道:哦?是什么人,jiejie猜不出來? 隨意一句,苻紅藥心頭猛然一震,她怔怔地看著苻紅浪,不知如何言語。是了,她都能懷疑到小皇帝,洞悉萬物如苻紅浪自然也是知道的,苻紅藥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都知道,那你是如何打算?你會不會 苻紅浪接道:殺了熒熒? 苻紅藥啞然,顯然正是這樣想的。殺人對苻紅浪而言太過簡單,殺皇帝和殺長公主也不會有太大的區(qū)別。 苻紅浪忽然發(fā)笑:若我說是呢? 苻紅藥的臉色變得越發(fā)難看,說到對小皇帝的親情她沒有多少,可她卻也心下清楚,正因為生了小皇帝,正因為小皇帝活著,她才能坐享太后之尊榮。 一陣死寂后,苻紅浪怪異地笑了起來,他笑得苻紅藥臉色忽明忽暗,這才道:玩笑話罷了,我怎么會殺熒熒,熒熒是我花了大心思種下的種子,如今剛剛生根發(fā)芽,此刻就毀掉,我如何舍得。 苻紅藥聽不明白這話,只從話中暫時確定了小皇帝的安全,她松了口氣,定神問道:那我們?nèi)缃裨撟鲂┦裁??朝堂上現(xiàn)在可是 苻紅浪不甚在意地打斷道:隨你,也隨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苻紅藥一時愣住:阿弟你這是什么意思? 苻紅浪只是望著她,并沒有改口的意思。苻紅藥心頭發(fā)涼,心有所感:你現(xiàn)在不打算插手? 苻紅浪沒有否認,苻紅藥好半天沒說出話。她涉政至今,手下的大事小事任人調(diào)用都是苻紅浪cao持,苻紅藥自己從來沒有cao過心。此刻群臣都來攻訐她,苻紅浪卻不替她解決,她想破頭都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苻紅藥有些慌了:為什么?你明知道皇帝那邊有動作卻不及時扼殺,要是讓皇帝添亂尋機做大,來日豈不是更不可控?再說長公主死了,她的孽種還沒死,我一個人,我一個人怎么能 苻紅浪悠悠道:這有什么不好? 苻紅藥頓時失聲,又聽苻紅浪帶著笑,恍若在說什么玩笑話似的道:總是壓著對手有什么意思?我倒是覺得,鬧起來,斗起來,無論是他們把我殺了,還是我把他們殺了,都很有趣。 苻紅藥欲言又止:可是 苻紅浪抬頭笑盈盈道:怎么,你覺得死的人會是我? 苻紅藥登時不再言語,她紅唇抿了抿,最終勉強露出了一個緩和的笑容。 苻紅浪并不在意苻紅藥的反應,起身抬腳便走,剛剛走出兩步,忽地停住腳步,折返回來。苻紅藥心里頭疑惑,不明所以,卻見苻紅浪沒和自己說話,而是停在她最近的新寵綠漪面前:阿弟? 苻紅浪沒理睬苻紅藥,只出聲道:以前似是沒見過你。 綠漪低眉順眼,低頭望著地面,輕聲道:奴才是近日侍奉太后娘娘的新人,名喚綠漪,見過國舅爺。 苻紅浪沒應聲,轉(zhuǎn)而用煙斗的細桿挑起了綠漪的下巴,綠漪順勢抬頭,撞進了苻紅浪的視線之中。 一場無聲的對視。 化身綠漪的姬臨秀只看了苻紅浪一眼便匆忙移開視線,面上順勢流露出被打量的惶恐不安之色。與此同時,姬臨秀在瞬間細細想過了自己剛剛所有的行動和神態(tài),自覺沒有什么露出馬腳之處。 想著,忽聽眼前一聲哼笑,苻紅浪道:明明不怕我,何必裝樣子? 第107章 姬臨秀心中一驚,臉上雖沒有露出驚慌之態(tài),但還是不由得向上看了一眼。苻紅浪細長的眼睛里蕩著笑意,很難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姬臨秀一時沒有說話,此時,上首的苻紅藥匆匆開口:你在說什么? 苻紅浪的視線凝在姬臨秀臉上不動,苻紅藥又道:我身邊的人你清楚的,個個都是細細盤查過的,身份干凈得很。 苻紅浪并不理睬苻紅藥口中藏不住的些許維護之意,只對著姬臨秀沒頭沒尾道:你官話說得不錯。 姬臨秀斟酌著回應:奴才家就在京郊,土生土長,官話從小說到大,哪能有不好的道理?國舅爺說笑了。 這話答得和綠漪的身份背景一點不差,理應不會令人生疑,苻紅浪點點頭,又是沒有任何預兆道:我手底下缺個藥人。 藥人,用來試藥的人,姬臨秀不完全清楚苻紅浪的底細,可僅憑觀察猜測和苻紅藥倏然變化的臉色也能知道苻紅浪手里的藥人絕對不會有什么好用處。 這是要將他帶走要他的命? 姬臨秀的視線立刻求助地望向苻紅藥,苻紅藥嘴唇張了張,沒敢說話,神色間寫滿為難之意。 苻紅浪放下手,不再端著姬臨秀的臉不放,他隨意地回頭問苻紅藥道:我和你要東西,你舍不得? 苻紅藥搖頭,神色僵硬,苻紅浪道:動了真心? 苻紅藥回道:自然不會這皇宮之中哪里來的真心? 苻紅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手向著姬臨秀的臉伸過去。姬臨秀不能躲閃,由著苻紅浪摸到了他的眼前,隨即,苻紅浪的手碰到他的眼眶,停下來忽然用力,那一刻,姬臨秀立刻便反應過來對方的意圖苻紅浪是想要將他的眼睛摳出來。他悚然大驚,匆忙向后退去,苻紅浪脫了手,也不生氣,反而更加放縱地笑出聲。 罷了,那便給你留著吧。 放下這話,苻紅浪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灑脫輕快,仿佛剛才說過的藥人一事只是他一時興起隨口一說。 苻紅浪輕飄飄地走了,留在原地的姬臨秀和苻紅藥卻都是心神震動。好半天,苻紅藥回神問姬臨秀道:你沒事吧? 姬臨秀搖頭應道:奴才沒事。 言罷,姬臨秀也著急尋了個借口暫且離去,等出了殿門,被風一吹,才感覺背后發(fā)冷,竟是在剛才那一瞬之間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什么都沒發(fā)生,感覺卻像是經(jīng)歷了生死一線,姬臨秀凝神良久,終是在心中罵道:怪物。 盛靈玉沒有騙他,定朝宮中真藏著一條大魚,這個苻紅浪還是越早除掉越好。 夜晚皇莊,康絳雪在桌案上撐著下巴問道:就這些? 海棠回道:就這些,因為尋不著陛下,還是送去了行宮那邊,繞了兩日才到手里,奴婢都替陛下收著呢。 康絳雪掂了掂眼前的幾道太后手諭,認真感嘆道:這也不多啊,朕還以為有多少。 盛靈玉輕笑:手諭不在數(shù)量,看看內(nèi)容才好。 這說得也對,太后下旨,正常人只要接到一道就要唯命是從,普天之下能無視太后的恐怕也只有他這個小皇帝。 康絳雪如言翻開,瞥上兩眼立刻嫌棄地放下。果然,太后催他回宮的意思明確得不能再明確,若是能來個具象化,這手諭里定然裹滿了熊熊怒火,席卷過來勢要燒光小皇帝的頭發(fā)。 急了。 太后她急了她急了。 苻紅藥著急對于小皇帝是好事,正說明朝中的局勢都在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fā)展。康絳雪和盛靈玉耐心討論道:朕早就成了年,皇后也娶了,想來民間議論太后自立為女帝的傳言再持續(xù)下去,朝中肯定會有人冒頭建議太后結(jié)束垂簾還政給朕,不過光是傳言,太后真的肯同意? 盛靈玉回道:自然是不肯的。 只要太后堅持不同意,散亂的傳言終究只是隔靴搔癢,不會給太后造成實際的損傷,這對于小皇帝不是好事,可盛靈玉十分冷靜,顯然是在這之上還有些別的準備。 盛靈玉還有后手,可是什么呢康絳雪有意自己猜一猜,便在桌案上捂著額頭思索起來,想了一陣沒什么結(jié)果,干脆放棄改口道:這皇莊雖偏遠,卻也不是無跡可尋,太后人手那么多,會不會沒兩日我們就被找到了? 盛靈玉應道:被尋到也無妨,按照微臣的安排,等他們尋到,時間剛剛好。 什么時間剛剛好?小皇帝正待要問,盛靈玉先開口問他道:外面不如宮中舒適,陛下可是受不住了? 他哪有那么嬌氣?康絳雪忙擺手道:沒有,把朕當成什么人了? 盛靈玉道:那陛下是無聊了? 無聊還真有些,康絳雪原本想要和盛靈玉整日一起忙碌,可不知怎么回事,盛靈玉不知不覺間從他手里攬走了許多活。御前侍衛(wèi)包攬大小事,連奏折都不用小皇帝親自批,盛靈玉看完了挑出重點再給他看,日復一日,搞得康絳雪這個皇帝竟越發(fā)無事可做。 這么一想,康絳雪就有些壓榨盛靈玉勞動力而自己不務正業(yè)的愧疚感,盛靈玉卻像是沒有這種感覺,絲毫不提叫小皇帝和他一起安排事務,還放縱道:是微臣疏忽,明日便多給陛下送些話本,陛下便挑喜歡的看。 康絳雪哼哼唧唧,沒等說話,盛靈玉又道:陛下得閑,還可以寫寫《夢狐傳》。 一和盛靈玉說到《夢狐傳》,康絳雪就覺得羞臊,心思瞬間亂了,再顧不上什么正事:什么《夢狐傳》!朕哪有那種心情,你知道什么,別亂說。 盛靈玉仰頭微笑,清清明明的眼神更襯得小皇帝的羞恥感無處安放,小皇帝干咳一聲,去找臺階下:海棠,海棠,朕餓了! 海棠早等著陛下傳夜宵,不一會兒就端了過來,兩碟酸甜口的小吃,還有一碗燜得紅潤酥爛的肘子。 康絳雪的目光落到肘子上,眉頭不自覺皺起來:怎么還有rou?大晚上的吃什么rou? 海棠道:奴婢特意在小廚房催的,陛下竟然還嫌棄,吃上一兩口有什么妨礙? 小姑娘一開口,差點忍不住唉聲嘆氣。說來也奇怪,前些日子小皇帝瘋狂加餐,弄得她憂心忡忡,好不容易最近半個月食量回落一些,卻又開始改換口味,整日就吃些酸酸甜甜的,一點葷腥都不沾。 旁人不吃rou可以,小皇帝不吃rou可不行,時間長了,掉了一兩斤怎么辦?小皇帝長胖可以,但小皇帝要變瘦她海棠可不依。 今天這肘子燜得格外好,聞著便令人食欲上漲。海棠將肘子送到小皇帝眼前,也不說些什么夸贊的話,只等著小皇帝自打嘴巴,不想小皇帝臉色一變,后退了好大一段距離,拼命揮手:別別別,拿走拿走拿走。 海棠驚訝:??? 驚訝的不只海棠,康絳雪自己其實也驚得很。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看肘子就覺得油膩,不,不是簡單的油膩,簡直能膩死個人,還沒放到嘴里就感覺已經(jīng)有些被惡心到。 嘔嘔嘔,朕不可! 康絳雪強烈拒絕,氣勢之猛使得盛靈玉也不得不注意,正要說話,周邊轟然一聲,房中梁柱搖晃,房頂向下落灰,地面也在抖動,那碗肘子自己從桌子上翻滾砸在了地上。 震感,地震?! 康絳雪在現(xiàn)代都沒親身體驗過地震,萬萬想不到到了古代會有這種經(jīng)歷,他驚訝之余二話不說拉著盛靈玉和海棠就往外跑。海棠也沒遇見過這種事,滿臉慌亂不堪,盛靈玉則神態(tài)淡然,仿佛若是小皇帝沒有拉著他出逃他就打算坐在原地一直一動不動。 跑出室外,震動還在持續(xù),地動山搖,也許持續(xù)了一分鐘,也許只持續(xù)了十幾秒,那感覺對于康絳雪而言格外地漫長,因為他知道原文之中有過水患有過饑荒,卻完全不知道還有地震。 這書中竟然會有無記載的天災?莫不是這場地震太小沒有造成太大的災害? 不對,古來建都的地址都是千挑萬選,輕易不會有地震發(fā)生,皇莊所處位置更是安全,卻仍然能感覺到這么明顯的震動,那真正的震中心肯定情況嚴峻,絕不會輕,既如此為什么原文中沒有提到? 康絳雪亂想著,背后傳來了暖意,回頭看去,是盛靈玉自身后擁住了他。 剛才逃命出來沒有加衣衫,現(xiàn)在才感覺有些冷,盛靈玉的懷抱擋住了夜風,也把他圈在了懷中。康絳雪心中有事,沒在意地點了點頭,因不確定地震會不會再來,無法立刻決定能不能回房。 似是猜到了康絳雪的想法,盛靈玉開口道:陛下安心,不會再震了,這里很安全。 康絳雪聽得莫名:你怎么知道? 盛靈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陛下可知如今是什么情形? 康絳雪一愣,不明白這般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何值得發(fā)問:地震。 盛靈玉搖頭,覆在小皇帝耳邊輕聲道:這不是地震,這是天譴,是太后不肯還政給陛下的天譴。 有什么猜想在康絳雪的心中炸開,小皇帝猛地回頭去看,盛靈玉淡然的臉上還是那副平靜至極的神情,他的嘴邊綴著清清淡淡的笑意,細看甚至有些溫柔。 康絳雪卻已經(jīng)明白了,難怪原文之中會沒有記載,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