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文臣翹楚,家學(xué)淵博,很重血統(tǒng),是朝堂上既不支持長公主也不支持太后的中立派,重視皇家血統(tǒng)的中立派其實很大程度傾向于小皇帝,奈何小皇帝太過荒唐,長久下來惹得張國公頻頻失望。 不過今日又撞到眼前來,顯然還沒有對小皇帝死心。 康絳雪集中精神聽了一下張國公說的內(nèi)容,聽著聽著,心情便沉重下來。 張國公敘說,近日邊關(guān)又有戰(zhàn)亂,敵將來襲,守城的武將率兵出逃,無人守城。危急關(guān)頭,城中主簿站出來肩扛重?fù)?dān),硬是帶領(lǐng)百姓守城三天,直到援軍到來。 城保下了,可那位主簿卻在戰(zhàn)亂中身亡,頭顱被敵軍割走泄憤。 張國公道:那位主簿名為鄭源,此人一腔熱血,可昭日月,老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以國士之禮厚葬,重賞其家眷。陛下以為如何? 鄭源這個名字康絳雪沒聽過,像是書中并無此人,但聽其事跡,有勇有謀,是個愛國愛民的烈士,康絳雪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 康絳雪想得深了,便順口哀悼: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英雄肝膽,卻落得馬革裹尸,自當(dāng)厚葬。 說完,康絳雪長長嘆了一口氣,等他再看下方,所有人都是一副震驚之態(tài)。 康絳雪一下子有點(diǎn)毛,更不敢去看身后太后那邊苻紅浪的反應(yīng),腦子急轉(zhuǎn),趕緊一臉囂張道:怎么,就許你們這群文官會背書?朕背個兩句怎么了? 然而眾人還是訝然,康絳雪心慌不知道原因,就見著張國公的臉色從震驚變成了些許欣慰:鄭源對陛下以前確有無禮,陛下此舉,賞罰有度,公私分明,不愧天子行事。 康絳雪這才聽明白問題關(guān)鍵。 原來不僅是因為他念了悼詞,更因為這個鄭源以前得罪過小皇帝,得罪過皇帝的人要求厚葬,小皇帝按理不應(yīng)該松口。 他剛剛答應(yīng)得太輕易了。 康絳雪不知道過去的緣由,可想想也能猜到,這鄭源在去邊城做主簿之前,八成是個言官,言官是什么屬性?皇帝專屬杠精+噴人不用臟字。 一心為國的言官自然看不上小皇帝,平時應(yīng)該沒少頂撞過原身,這人去了邊疆,十有八九就是小皇帝貶的。 想清楚后,康絳雪感覺越發(fā)不好,他急忙笑道:他死得這么英勇,厚葬是應(yīng)該的,只是可憐他的妻兒,不知道鄭妻相貌如何,若是貌美,朕替他照顧照顧也可以啊。 毫不掩飾的調(diào)戲之言,原本還驚訝的百官當(dāng)即露出了平時的失望之態(tài),張國公怔了一下,也恨鐵不成鋼地甩了下袖子。 康絳雪這才松了口氣,但經(jīng)此一遭,再不敢隨便說什么話,等上朝結(jié)束,趕緊領(lǐng)著錢公公溜走。 然而沒走幾步,太后那邊追上來一個小太監(jiān),說是太后有請。 康絳雪想到了那個紅衣身影,渾身都想拒絕:太后找朕有什么事? 小太監(jiān)道:太后有日子沒見您,實在思念陛下。 沒心沒肺只愛男色的太后會思念兒子簡直有鬼,奈何康絳雪實在拒絕不得,只能叫步輦轉(zhuǎn)了方向,先去了太后的坤寧殿。 小皇帝愛享受隨母親,坤寧殿的奢華程度和正陽殿相差無幾,進(jìn)了殿溫度也舒適,可見沒少用冰。 康絳雪心思不在這上面,進(jìn)了殿瞪了幾分鐘,太后苻紅藥才由眾人扶著施施然進(jìn)了門。 怎么不坐著?看你那模樣,半月才上一次朝就給你上昏頭了? 康絳雪聽著太后說話,眼前美婦人的模樣越發(fā)清晰嬌艷,因著保養(yǎng)得當(dāng),這位宮斗贏家看著比想象之中更加年輕。 可康絳雪卻沒太多精力觀察她的模樣,急著向后面望去,視線一空,并沒有看到苻紅浪。 沒來? 原來不是苻紅浪叫他來的? 太后一雙美眸瞪著他,嗔道:看什么呢,自己殿里的丫頭看不夠,到哀家這兒來看了? 康絳雪急忙回神:沒有,朕才沒看。 頓了下,康絳雪問道:那個舅舅呢? 太后爽快道:哀家哪知道? 康絳雪沒話了。 太后是原身小皇帝的親生母親,可并沒有放在身邊養(yǎng),母子兩個只喜歡吃喝玩樂,其他的事情不上心,坐在一起,無話可談。 太后細(xì)想了一陣,找出個話題:聽說正陽殿好幾日都沒人侍寢了?怎么回事? 康絳雪同樣一陣細(xì)想,決定為了日后性向的轉(zhuǎn)變做個鋪墊:女人沒意思朕玩膩了。 太后便笑了,艷光四射,道:毛頭小子,你哪知道女人的好? 康絳雪接不上話,只得閉嘴。太后找不出新話題,兩個人瞪著眼干坐,又過了幾分鐘,終是太后熬不住道:行了,你走吧。 康絳雪自然稱是,只是還是不明白苻紅藥叫他過來一趟到底為什么。不過沒見到那位苻紅浪就是好事,康絳雪著實松了一口氣。 正行去步輦,身后有一道聲音叫道:盈盈。 盈盈?什么盈盈? 康絳雪不甚在意,繼續(xù)往前走,身后的人便又叫了一聲,還有些笑意。那聲音只說話還好,一旦笑起來就有幾分奇妙的怪異感。 康絳雪通電一般,忽然間醒悟過來。那人叫的不是盈盈,是熒熒! 楊熒,小皇帝的本名! 因為一直沒有被人叫過,康絳雪竟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叫他。 康絳雪渾身僵硬地轉(zhuǎn)過身,眼前赫然是一道紅色身影,那是一個身量很高的青年,負(fù)手而立,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男人眉目皆細(xì)長,乍一看,宛如一只披著人皮的豺狼。 苻紅浪可以。 風(fēng)里雨里,原來你在這里。 第8章 苻紅浪看上去十分年輕,相貌比太后的妖艷程度還要更勝一籌,高鼻薄唇,妖里妖氣,一股不是好人的氣息像是能直接從他的骨頭里漫出來,襯得那一身衣服的顏色似乎都不是正紅,而是帶著一抹能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邪氣的紅。 這個人 真不愧天生反派。 苻紅浪對著康絳雪輕輕一笑,身后的手移到身前,不是空手,他右手細(xì)長的手指托著一截細(xì)桿煙斗,側(cè)頭抿了一口,吐出薄薄的白色霧氣:有幾日沒見,熒熒倒是不愛理人了。 康絳雪這會兒已經(jīng)徹底回過神來,不得不假裝蠻橫,抻著脖子叫喊:你叫朕朕就要應(yīng)?朕不應(yīng)你還要教訓(xùn)朕不成? 這態(tài)度是小皇帝的專屬作風(fēng),卻不知道能不能在苻紅浪的眼前把小皇帝竟然反應(yīng)不過來自己名字的事情糊弄過去。 康絳雪小心偷瞥其臉色,奈何看不出絲毫,苻紅浪只是望著他笑,笑容里像是有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有。 苻紅浪神色自若道:誰敢教訓(xùn)熒熒?陛下這么說,倒是和臣生分了。 話里話外處處透著和小皇帝nongnong的親密,康絳雪覺得奇怪,不敢相信苻紅浪平時對小皇帝表面上竟如此和藹可親。 那可是苻紅浪,苻紅浪怎么會對他這個便宜外甥如此親近? 他有種直覺 這個狗日的現(xiàn)在怕是在誆他。 是了,雖說這本書講的是圍繞美人受的開車故事,對小皇帝這個背景板的人物關(guān)系并無詳細(xì)描寫,但苻紅浪的人設(shè)擺在那里,親jiejie太后他都不在乎,自己這個便宜外甥更是沒有地位。 康絳雪剛剛對著太后能背地里叫苻紅浪一聲舅舅,面對面卻決計不敢亂開口。 叫錯了就完了。 小皇帝遲遲不語,苻紅浪微微瞇眼,越發(fā)溫和:怎么連話都不說了?還真和舅舅這么生分? 康絳雪狠下心來,揚(yáng)起下巴,半自信半賭博道:朕什么時候和你親近過?你亂說什么?搭理你已經(jīng)是看在母后的分上,你可別以為朕怕了你了。 苻紅浪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繼續(xù)擺出親密樣子,康絳雪心里一定,感覺自己應(yīng)該是選對了。 然而苻紅浪此人觀察敏銳,康絳雪也不敢跟他說太多,急急轉(zhuǎn)身就想離去。他快走幾步坐上步輦,剛要叫人啟程,苻紅浪紅衣一晃,一條長腿直接踩在了步輦上。 小皇帝惱了,你瘋了?! 皇帝步輦,任何人不經(jīng)允許踩踏都是大罪,苻紅浪卻做得沒有一點(diǎn)猶豫,仿佛這只是一點(diǎn)小事。 而現(xiàn)實正是如此,苻紅浪阻攔之后,包括錢公公在內(nèi),侍奉康絳雪的所有宮人都沒有出聲制止,反而全部低下頭,用行動證明了苻紅浪在內(nèi)宮之中的地位遠(yuǎn)勝于他這個小皇帝。 行吧。 康絳雪只能親自斥責(zé):大膽,你給朕 話還沒說完,小皇帝被苻紅浪輕輕一推,直接向后跌坐在了步輦上。苻紅浪的手腕比他粗不了多少,力氣卻大他許多,康絳雪只覺眼前一片紅,一眨眼的工夫苻紅浪整個人便罩在了他身上。 這是干什么?康絳雪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仍紋絲未動。 不是不想,而是苻紅浪一邊笑一邊扣住了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聲音幽幽道:裝得還挺像。 康絳雪: 康絳雪這才算是想明白,敢情剛才的自由發(fā)揮都是逗他玩的,聽到康絳雪在朝上的發(fā)言之后,苻紅浪已經(jīng)看出并認(rèn)定了他這個小皇帝有問題。 難怪堂堂國舅爺,苻紅浪這個BOSS竟在這里專門蹲他。 反應(yīng)過來的康絳雪木了,怔了一瞬間就放棄掙扎,苻紅浪細(xì)細(xì)摸著康絳雪的脖子,問道:怕嗎? 康絳雪身體是小皇帝本人,想透其中關(guān)鍵,他并不讓步,氣道:朕是皇帝,朕怕你? 苻紅浪靜靜地看著眼前人發(fā)怒,笑吟吟問:既是不怕,怎么屏住了呼吸? 康絳雪這才發(fā)覺自己一直不敢喘大氣,沒好氣地甩鍋:一股子煙草味,臭死人,快放開朕! 苻紅浪笑了,又吸了一口煙草,隨后近距離噴在了康絳雪臉上。 在康絳雪因為不適而奮力反抗時,他將煙斗砸在地上,兩手同時掐住了小皇帝。 苻紅浪沒有用力,而是從脖頸處開始向耳后細(xì)細(xì)地摸,慢慢地,他的手指插進(jìn)康絳雪的發(fā)絲之間,指尖揉過康絳雪的每一寸頭皮,最終眉毛微挑,帶著nongnong興趣咦了一聲。 沒有痕跡,一無所獲。 康絳雪是魂穿,自然摸不出什么易容的破綻,一無所獲理所應(yīng)當(dāng),看出苻紅浪正在驚訝,康絳雪趕緊連踢帶蹬使勁撲騰。苻紅浪被小皇帝毫無形象的打滾鬧得微微起身,康絳雪趁機(jī)唾他一口,揣著明白裝糊涂,大聲罵道:你敢輕薄朕!朕殺了你! 這話一出,剛才看著小皇帝被搓來搓去都不敢抬頭的宮人們一齊跪了下來。 康絳雪被區(qū)別待遇哽了一下,又用力踢苻紅浪:你給朕下去! 苻紅浪被踢到,不見惱怒,反而又要擠過來。 看那個架勢,這人似乎放棄了摸康絳雪的腦袋,而是打算摸一摸康絳雪全身,好好數(shù)一遍他的骨頭。 能被確定是小皇帝其實挺好,可被苻紅浪摸的體驗極度令人毛骨悚然,被揉頭皮的時候康絳雪差點(diǎn)覺得自己要背過去了,堅決不想來個全身套餐。 加上小皇帝的性格也不可能老實被摸,康絳雪干脆一個翻身滾下步輦,裝作惱羞成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沒完了是嗎!來人!都愣著干什么?護(hù)駕??!你們都是死的嗎! 吼完,一國之君的眼睛都濕了,看起來果真是又急又氣,這一套反應(yīng),從頭到尾都很符合小皇帝的性格,苻紅浪細(xì)細(xì)盯了康絳雪一會兒,不知都想了些什么,臉色猝不及防又變成了一開始那副溫柔模樣。 他對著康絳雪道:怎么動怒了?臣和陛下開個玩笑罷了。 康絳雪用力噴道:玩笑?如此欺辱朕還敢說是玩笑?這是大不韙,這是死罪??! 有什么仇恨直接宣之于口才是小皇帝,苻紅浪聽了并未面色不豫。他右手一伸,很快有宮人幫他撿起地上的煙斗,殷切遞上來,苻紅浪接過,輕輕吹了一口灰塵,將那煙斗的細(xì)桿別在玉帶中,自然而然道:陛下要去何處?臣只身一人,說不定順路。 身上有權(quán),轉(zhuǎn)移話題就是這么隨心所欲,偏偏康絳雪還不能不順著他回答:關(guān)你什么事?你離朕遠(yuǎn)點(diǎn)! 苻紅浪道:回正陽殿? 去御花園? 亦或是出宮轉(zhuǎn)轉(zhuǎn)? 康絳雪面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轉(zhuǎn)頭就走,不看身后是什么情況,不多時,身后跟上了眾多腳步。 錢公公等人帶著步輦跟上來,小心道:陛下,可別累著了,上步輦吧。 康絳雪回頭看去,步輦上已經(jīng)空空,苻紅浪并沒有跟上來,只在原地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神情模糊,看不清究竟是個什么表情。 這算是逃過一劫? 即便是,顯然也是暫時的。 康絳雪一顆心懸著遲遲不敢放下,被苻紅浪遙望的感覺也不舒服,經(jīng)此一遭,他是真體會到了這位苻渣攻的妙處。 這男人,絕了。 康絳雪沒有直接回正陽殿,臨時轉(zhuǎn)道去宮門口看了一眼。盛靈玉被他罰跪要一直到深夜,若是不去看看,康絳雪一整日都無法心安。 因為不想被盛靈玉發(fā)現(xiàn),康絳雪只在遠(yuǎn)處停下來,鬼鬼祟祟地偷看。 那遙遙跪著的身影今日換了一身嶄新的白衣,藏起一身鞭傷,身軀剛直,看起來竟不像個傷患。一身傲骨,全無改變。 比起自己這種見著渣攻就犯愁的穿書者,堅持到最后的盛靈玉實在是強(qiáng)得過分了??到{雪心里敬佩也心疼,看了一陣,后知后覺開始擔(dān)心這畫面是不是也被苻紅浪看到了。 可別。 苻紅浪喜歡折磨硬骨頭,原文之中看上盛靈玉帶走煉藥就是因為看到美人受了很多傷還不服軟不退讓,現(xiàn)下這個情況其實差不了多少萬一盛美人被苻紅浪看到提前拿去煲湯怎么辦? 康絳雪越想越擔(dān)心,臨時起意:給他換個地方,叫他移去正陽殿,到朕的眼皮子底下跪著。 錢公公沒有立刻反應(yīng),康絳雪瞪他一眼,發(fā)現(xiàn)這位老太監(jiān)竟是盯著盛靈玉有些出神。 美人既是美人,自是誰看都覺得美,康絳雪用力咳了一聲,錢公公反應(yīng)過來諂媚一笑,忙道:是,是,老奴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