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絳雪沒了聲音，用力捶桌發(fā)泄他內(nèi)心的嗚嗚嗚，錢公公對小皇帝的日常發(fā)瘋習(xí)以為常，只當(dāng)小皇帝是又被勾起了怒火，主動道：陛下要是不喜，老奴替您拿出去燒了吧。

    燒什么燒，這可是盛靈玉的頭發(fā)！

    康絳雪皇帝發(fā)怒：出去！全都出去！別讓朕看見你們！

    殿內(nèi)的侍從一眨眼退了個干干凈凈，等人全都沒了影，康絳雪才rou痛地奔去書房，到案上四處翻找，尋覓出一個紋飾繁復(fù)精美貴氣的盒子。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把盛靈玉的一把青絲收了起來，對著盒子雙手合十，默默哀悼。

    這下好了，除了美人受的霽月劍，他現(xiàn)在又得到了美人受的頭發(fā)。

    他真是一個好壞的背景板。

    康絳雪心情難過，盛靈玉的血衣像是印在了他腦子里，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來，美人受在書中的經(jīng)歷也跟著在他腦中一一閃過。

    看書的時候，他蠻喜歡看一個完美的貴公子被人折辱，一旦這些變成了現(xiàn)實(shí)，就會令人非常不適。

    康絳雪想到了剛才見了面的盛輝和盛慧妍。這兩個人，算算時間，一個會在今年的冬日因病而死，一個會在盛靈玉的鳳凰爹謀反之時為自證清白和保全兒女性命而自戕，兩人都沒有好結(jié)局。

    盛靈玉命運(yùn)急轉(zhuǎn)，正是從那位祖父亡故開始的。

    還有半年時間。

    康絳雪長長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滿心悵然。

    到了下午，宮女從冰庫里取了新的冰來給小皇帝做冰碗，康絳雪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送冰碗的小宮女睜著一雙大眼睛，喚道：陛下？陛下？

    康絳雪回過神來：怎么？

    小宮女道：陸小侯爺來了，在外頭求見。

    康絳雪冷酷無情：不見！

    這話傳出去，說陛下心情不好不想見，陸巧竟罕見地沒折騰，在殿門口徘徊一陣，悻悻走了。

    錢公公回來稟告道：陸小侯爺托奴才回稟，他改日再來請安，臨走之時還遞了一封信。

    那個看字都頭疼的陸巧竟然會寫信，可見這次也是真的慌了神，想求小皇帝和好。

    康絳雪接過來看了幾眼，被那字成功辣到了眼睛。

    那大眼睛的小宮女十分機(jī)靈，主動道：陛下，奴婢給您念？

    康絳雪：你識字？

    小宮女道：識得。

    康絳雪自是樂得輕松，正要說話，又覺得小宮女看著十分眼熟，好像不久前剛剛見過。

    想起來了，這不正是那個被陸巧踹了一腳的小宮女？

    一雙大眼睛，年紀(jì)不大，辨識度倒很高。

    是你？這么快就當(dāng)值，身體可好了？

    小宮女沒想到小皇帝竟還記著她，雖是一句嘴上關(guān)懷，對宮中的奴婢而言卻實(shí)在是驚喜萬分，小宮女展顏一笑，左臉上有個小酒窩，機(jī)靈可愛：托陛下的福，奴婢已經(jīng)好了。

    小宮女年紀(jì)不大，水水靈靈，天真無邪，笑起來有種女孩子天然的治愈感。

    康絳雪對這孩子很有好感，主動問道：叫什么名字？

    小宮女道：奴婢名叫海棠。

    多大了，進(jìn)宮幾年？

    回陛下，奴婢今年十五，進(jìn)宮五年了。

    生得可可愛愛，進(jìn)宮五年還在做看門的最低宮女，想來也是沒有靠山的孤女。

    穿書以后，這是康絳雪認(rèn)真接觸的第一個原書中沒有戲份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沒有利益相關(guān)，就不需要刻意防備，康絳雪以后還要在這皇宮中待很久，多個親近的人在身邊也好。

    想定，康絳雪道：海棠這名字好，今日起就到御前伺候吧。

    海棠眼睛瞪得大大的，滿眼都是驚喜，她急急忙忙跪下來磕了兩個頭，激動道：多謝陛下！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

    不等小姑娘說完，康絳雪道：念吧。

    海棠滿臉都是喜悅，那股歡喜勁感染了康絳雪，小皇帝心情也轉(zhuǎn)好一些。他閉著眼睛聽海棠的少女音念書，只聽了短短幾句，便又難受地渾身不適。

    古代交朋友怎么會夾著這么濃的親密勁兒？

    求和信就是求和信，干嗎寫得跟個情書一樣？

    第7章

    康絳雪聽了幾句，不想聽了。

    他示意海棠停下，轉(zhuǎn)念問道：會識會讀，會寫嗎？

    海棠有幾分喜悅道：會。

    這倒是挺好。

    康絳雪念頭閃過，屏退眾人，帶著小姑娘來到書桌前，找出了自己前日寫完的那份手稿，吩咐道：謄抄一份，小心別出錯。

    小姑娘機(jī)靈，看到這份手稿也不問來源，康絳雪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聽話地立刻低頭提筆。

    不管康絳雪這文之后能不能連載，起碼的校對工作還是要做一做，現(xiàn)在有海棠幫忙，能省康絳雪不少麻煩。

    身份和威嚴(yán)擺在這里，康絳雪也不擔(dān)心海棠的口風(fēng)，只是比較在意手稿的內(nèi)容有些少兒不宜，對個小姑娘可能有點(diǎn)信息量過大。

    怕海棠尷尬，康絳雪多少拉開了一點(diǎn)距離，時不時才看上一眼，可隔著一段距離，依然能瞧見小姑娘的臉色從一開始的平靜無波逐漸變化出驚訝羞澀臥槽等各種神情。

    康絳雪突然生出了一些荼毒未成年人的罪惡感。

    他最近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

    趁著喝茶的空閑時間，康絳雪叫道：要是累的話，可以休息下。

    海棠臉色紅潤，用力搖頭：奴婢可以，奴婢不累。

    小姑娘自己都這么說，康絳雪也不好非得叫她緩緩，只是看小姑娘的神色，像是欲言又止。

    康絳雪道：有話就說。

    海棠紅著臉，有些猶豫，似是擔(dān)心自己說錯話：陛下，這故事寫的是男人和男人？

    康絳雪厚著臉皮，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嗯。

    海棠：就是那個龍陽，斷袖？

    康絳雪：嗯。

    海棠的臉更紅了，神情間又浮現(xiàn)出欲言又止的意味。

    康絳雪擔(dān)心這孩子接受不了，故意擺出不耐煩的神情道：叫你有話就說，朕最討厭人嘰嘰歪歪。

    海棠低下了頭，實(shí)在忍不住羞澀捂著臉頰道：奴婢就是覺得這故事寫得還挺好奴婢挺愛看。

    康絳雪：

    康絳雪道：朕覺得你是個人才，升個一等宮女吧。

    哪怕是小黃文作者，也是喜歡被夸的，作品被欣賞的喜悅緩解了康絳雪的心情，這一夜過得也安穩(wěn)。

    第二日天色未明，康絳雪在新晉一等宮女海棠姑姑的伺候下起床洗漱，登上了前往養(yǎng)心殿的步輦。

    他今天被迫上朝了。

    因著盛靈玉在青樓冒犯小皇帝的事情傳遍皇城，人人都知道康絳雪的身體好得能找姑娘，病再裝就過了，于是今天怎么著也得露個臉。

    康絳雪對此十分拒絕。

    一是因?yàn)樯铣瘜λ麗鬯瘧杏X的日常產(chǎn)生了強(qiáng)力沖擊。

    二是因?yàn)橐坏┥铣鸵姷揭粋€十分不想見到的人：渣攻之一，苻紅浪。

    苻紅浪這個人，陰暗詭譎，放在任何一個文里，都有資格當(dāng)個反派BOSS，還不是小的，而是那種和邪門歪道捆綁鎖定的極品BOSS。

    他天生反社會人格，行事舉動無法用正常的思維方式理解，平日里喜歡煉丹煉藥煉毒，什么稀奇研究什么。這篇文之所以最后還生了子，全靠苻紅浪瞎吉爾試藥扛起了生子標(biāo)簽的大旗。

    康絳雪熟知書中所有叫得上名之人，最不想沾上的就是這個苻紅浪，偏偏渣攻之中，他的身份和苻紅浪的牽扯最多，最有可能碰面。

    苻紅浪是太后苻紅藥的兄弟，也就是康絳雪現(xiàn)在的舅舅。親舅舅。

    說到這里，目前朝堂上的派系就有必要提上一提，權(quán)勢一分為二，有長公主一派和太后一派。

    長公主是正牌攻楊惑的母親，祖?zhèn)魇滞螅莻€實(shí)打?qū)嵉蔫F娘子，而小皇帝的親媽苻紅藥則是個劃水高手，能垂簾聽政，全靠兄弟苻紅浪。

    作為小皇帝的親媽，如今年齡才三十出頭的太后是個極盡嬌艷的美婦人，她能從一個宮女到母憑子貴當(dāng)上太后，肯定有點(diǎn)東西，奈何這個東西和家室背景心計情商毫無關(guān)聯(lián)。

    從開局到通關(guān)，她貫徹到底的只有美貌。

    怎么可能動腦呢？

    長得這么美才不要動腦。

    事實(shí)上，太后苻紅藥也并不擅長動腦，她勾男人一勾一個準(zhǔn)，但想長久掌控卻智商不足，于是，覺得人間無聊的苻紅浪在背后替她鋪平了道路，一手把她送上了太后之位。小皇帝能登基，也沾了苻紅浪不少光。

    因?yàn)楹芏嗍?，苻紅藥對這個陰晴不定的弟弟畏懼多于親情，平日里言聽計從，一應(yīng)事務(wù)均由苻紅浪來決定。所以現(xiàn)在的局勢，表面上看著是長公主和太后，其實(shí)是長公主和國舅苻紅浪在分庭抗禮。

    康絳雪不想和苻紅浪扯上關(guān)系，穿來這幾日也沒去太后那里請安，就怕撞上?？山袢丈铣芤脖懿贿^去。

    康絳雪慢騰騰上殿，在落座前和長公主和太后打了個招呼。這招呼就是裝模作樣地躬一下身子，特別不像話，很有小皇帝的作風(fēng)。

    長公主和太后見怪不怪，只揮手示意他坐。

    隔著一層珠簾，加上些許距離，康絳雪差不多看清了長公主和太后的長相，一個冷一個妖，都很美貌。

    輪到苻紅藥，康絳雪卻不敢多看，只急匆匆瞥到太后身邊還有一身烈焰般的紅衣便匆匆坐在了龍椅上。

    可怕。

    真的。

    因著皇帝多日沒在朝堂露面，有不少官員都面色驚奇，康絳雪不管他們神色如何，大大咧咧在椅子上一歪，尋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橫躺。

    小皇帝就是要隨心所欲，端端正正反而稀奇。

    官員們的表情各異，有視若無睹的，有恭恭敬敬的，也有些神色不豫的。

    康絳雪環(huán)視一周，記不住幾張臉，隨意亂看，冷不丁和一個人對上了視線。

    那人帶著一只黑色眼罩，英俊瀟灑，滿身貴氣，光是站著就是一派風(fēng)流，兩人對視，楊惑目光含笑，康絳雪莫名奇妙，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不要以為他看不懂，楊惑這廝必然沒在想他的好，康絳雪只顧著擔(dān)心苻紅浪，倒是把這個正宮給忘了。

    是啊，既是上朝，哪能看不見楊世子？

    這么一出神，康絳雪不自覺地想起了盛靈玉，他叫過錢公公小聲問道：那姓盛的呢？

    錢公公耳聰目明，怕小皇帝會想這茬，早就跟外面問過：回陛下，人到了，在宮門外跪著呢。

    康絳雪心里不由一梗：多久了？

    錢公公：估摸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

    他怎么來得這么早？

    宮門外那條路是青石，盛靈玉的性格剛正，跪起來不會糊弄，昨天那頓鞭子他流了不少血，此刻一定十分不好受。

    康絳雪愧疚得頭陣陣發(fā)暈，視線不留神又和楊惑對上，小皇帝腦子一轉(zhuǎn)，忽然開口：楊世子心情可不錯，進(jìn)宮的路上就沒看見什么有趣的玩意兒？

    皇城之中，盛靈玉的朋友不多，僅存的幾個塑料兄弟里楊惑占了頭名。不管這楊渣渣對美人受心里怎么想，面子上的功夫總得做做，康絳雪為了助盛靈玉一把，也顧不得這樣子會給楊惑創(chuàng)造刷好感的機(jī)會。

    楊惑顯然也知道昨日之事，被點(diǎn)了名不急不惱，平穩(wěn)回道：陛下寬仁，如此處置，皇恩浩蕩。

    皇恩浩蕩？

    都這樣了，還浩蕩？？？

    楊惑竟然不求情！

    康絳雪：這是真心話？

    楊惑微笑：字字真心。

    可能是怕求情了反而對小皇帝起反作用，康絳雪試探再三楊惑也不上道，更別提為了盛靈玉卑躬屈膝。

    康絳雪心里十分難受，偏偏還要做出一副算你識相的神情。

    就這還是正牌攻。

    果然是渣渣楊。

    不想和楊惑再說話，康絳雪不耐煩道：都愣著干什么？趕緊議事！

    百官相鄰之間一對視，很快按照往日的流程開始了早朝。

    像這種正事，小皇帝完全插不上嘴，康絳雪索性也不怎么聽，只在龍椅上用一副很吊的樣子窩著。

    視線一分散，意外發(fā)現(xiàn)楊惑還在看他，眼神完全不錯開，耳朵在聽朝政，目光卻始終盯著自己。

    那眼神也意味深長，康絳雪偷偷做個閱讀理解，覺得有些莫名深沉。

    渣兄弟。

    你真的很奇怪。

    他又不是盛靈玉，楊惑這么盯他干什么？

    康絳雪莫名其妙，猛地一閃神，想明白了，人家盯的哪是他，怕是他屁股底下這把龍椅吧。

    不過盯得太明明白白，好像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自己發(fā)現(xiàn)。

    他看楊惑就是瞧不起他！

    耳畔群臣議事的聲音持續(xù)不斷，但遲遲沒有聽到太后的帳后傳來男聲，苻紅浪不開口，康絳雪的神經(jīng)便不由得持續(xù)松懈，他也不管楊惑一直看他，干脆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在龍椅上瞇了過去。

    回籠覺有其獨(dú)特魅力，很容易讓人流連忘返，康絳雪睡得時深時淺，隱隱感覺自己要忍不住流口水，才急忙睜開眼睛。

    這一睜眼，正好看見一位穿著一品官服的老者從御前沖上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喊道：陛下?。?/br>
    這一聲來得猛且大，康絳雪一下子瞪大眼睛，老者肅聲道：請陛下務(wù)必定奪！

    康絳雪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們之前都聊了些什么話題。

    蒙了好幾秒，有些呆滯：?。?/br>
    這個反應(yīng)成功惹得百官都露出了程度不同的無奈和失望，小皇帝果然庸碌無能無心政事，就算張國公再想聽他的意見，又有何用？

    那位老者，即張國公，卻還沒有放棄，板著臉硬是把剛才的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康絳雪一面聽，一面在周圍人的反應(yīng)中猜出了他的身份。

    張國公。